第15章 第十五章新的希望
雪，无尽的白色覆盖住了整个村子，这里仿佛一座远离人间的白色地狱，好像就连雪染的墙壁都比所谓的人心火热，源源不断的雪花将罪恶的脚印掩埋。
“诶，吃饭了？今年冬天可太冷了。”
“是啊，诶，你知道么，昨天老秦家那个拐来的女人终于还是怀了。”
“呦，老秦终于给打服了，好。我就说嘛，城里的女人都心气高，咱这不是也有不少城里女人还不是生个儿子就老实了。”
“可不是，要我说，女人不就是生孩子的，跟谁不是跟。”
“就是。”
季淑彤的手腕被捆上，脖子也被铁链子拴住，她被死死的困在这间房间里，她刚来的时候还有很多女人来劝她。
“姑娘，别跑了，你跑不出去的。”
“是啊，你长得这么漂亮，别跑了好好跟他过再给他生了儿子，日子都是过出来的。”
“她说的对，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这样下去只会被打死然后被他丢到后山喂狼。”
季淑彤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是被拐卖的女孩她们却认了命？为什么同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她们却心甘情愿的在这么个破地方自甘堕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逃不出去？
她逃跑了三次，每一次都会被打，被抱，直到第四次她刚跑出家门就晕倒在了半路，被村里的赤脚医生号了脉。
她怀孕了。
这时候她听着老秦高高兴兴的拿着家里的鸡蛋和钱谢着这位医生，听着门外的一帮心冷的畜生嘻嘻哈哈的道着恭喜，她躺在土炕上盖着并不那么柔软的被子，鼻间那19年的干净的洗衣粉味逐渐的褪去。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些麻木，她知道她的一辈子都要烂在这里了。
她不再想着逃跑，19岁的她即便逃出去还能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么，她真的可以忘记这段噩梦忘记这个纯白地狱？
八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孩，那是一年的年末当年她从依稀透风的窗子看到了外面的鹅毛大雪，好像她刚来到这的那天。
这次的生产要了她半条命，难产加出血，杏花村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在村子里生孩子，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就充当接生婆。
她生下了一个女孩，老秦对她的态度不再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连他们刚没出生多久的女儿都没看上一眼，裹着棉袄就出门了。
季淑彤没怎么坐月子，村子里的女人都一样生了儿子那就还算个人，要是生了个没用的丫头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即便村子里的女人少但也改变不了这些恶心男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季淑彤看着外面的大雪有些任命了，炕上已经不暖和了，这房子又四处透风她怕冻着孩子只好下地自己去灶台添柴火。
她是老秦花了五千块钱买回来的，这是她怀孕之后听村里的女人说的。当时她笑了，只是嘴角微微的扯动摇摇头手上同其他妇女一起剥豆子的手没有停下，她寒窗苦读十多年到头来只值五千块钱。
她来的时候不只是只选择逃跑，她也试图去和外界联系，但她的手机被老秦拿走了，估计是卖了钱当天老秦买了不少酒。她放弃逃跑的那天也是她逃跑的最后一次，她被老秦拽着脖子带到了杏花村的后山。
季淑彤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她还在上学，面对的只是课桌书本同学老师以及重男轻女思想的父母。她从没看见过这漫山遍野的尸体，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他们都被直接摆在明面上，把他们带过来的人都不愿意给他挖个坑。
这漫山遍野的树干依稀可以看到他们夏季郁郁葱葱的样子，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这样是尸横遍野。
季淑彤看着这个犹如课本上所描述的乱葬岗的地方，她估摸着这里至少有几百具尸体。
“你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不听话的女孩。”
“不要想着逃跑了，你在这里即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老秦指间还夹着一根烟，他看着眼前的尸林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着然后吐出一口烟：“因为买你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做，你只要给我生个儿子就行。”
生个儿子。季淑彤坐在灶台前面的小板凳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态，从家里仅有的那面破镜看到自己的面庞她都不相信这是一个20岁的女孩应该有的脸，她大概是身体受损，当时生产流了很多血即便现在快出月子了嘴唇依旧发白。
生个儿子，老秦也不会放他离开吧。
她其实也不知道老秦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多大年纪，但是看着他的脸眼角的细纹大概和她还是差很多的。
比起村里的其他男人，老秦更不爱说话，但除了不爱说话老秦对她还算是和气，她怀孕之后鸡蛋都紧着她吃，她记得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想吃鸡肉，想起家里楼下店面的鸡腿味，她转身拽了拽老秦的背心。
“怎么了？”老秦迷迷糊糊的醒来问道。
“那个……我想吃鸡肉，特别想。”
但之后就没了回应，可第二天一早桌上就多了一份鸡肉还有一大碗鸡汤。老秦又出门了，锅里还有每天从不间断的水煮蛋。
直到路过的妇女告诉她老秦天没亮就起来跑去村口杀鸡，好好的大公鸡利落的给抹了脖，季淑彤特地去鸡圈里看了看果然只剩下一直母鸡了，难怪她今天早上没有听到家里公鸡打鸣。
老秦不怎么在家，一日三餐也都不用季淑彤做。他好像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她怀胎十月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这次能生个儿子了吧。”
这次能生个儿子了吧。
她也问过村子里其他的妇女，但是她们每个人的神色都很不对劲，眼神闪躲，结结巴巴，都告诉她没事没事，等你生个儿子就好了。
季淑彤想或许下次再给他生个儿子就好了，这地方是穷些，不过她落到老秦手里也算是个好去处吧。她甚至想就这样踏踏实实的过下去算了，即便出去了可能也是一身口水。
五年季淑彤都没能再怀孕，她枯槁般的发丝早就没有刚来时的光泽了，眼睛里灵动也无处可寻，只剩下呆滞，空洞与麻木。
她现在好像一个废物，天天等着老秦回家，期盼从他脸上看到一个笑脸，然后播种，再没有了然后。
她觉得没有了老秦的自己就像是个空壳子，老秦回来一次她干净一次，老秦不在的时候她总是脏的，烂的，臭的。
“婶子，我能带小雪去村头玩么。”隔壁老于家的儿子兴冲冲的跑过来，秦雪机械的回头给同样跑来身前的秦雪掸了掸白裙子上的灰，最后对着秦雪展露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笑容。
“去吧，小雪千万别把白裙子弄脏了。”
她看着两个孩子跑远的身影还恋恋不舍的追出门去直到他们便成了看不见的远方。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生了个儿子，老秦每天都对自己笑着，每天都把舍不得吃的水煮蛋放进自己和小儿子的碗里，梦见老秦又杀了只鸡，熬了鸡汤给自己和小儿子。
终究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她也要走了。
下午来给季淑彤送点玉米的隔壁老于媳妇看到了她悬梁的尸体，她就用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年她25岁。
她的一生都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就像是身处冰冷的雪境，天地间一片雪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没有她的必经之所，她只能向前走着，寻找着，那可能会出现的温暖。
于岳最终还是被判处了死刑，很快就到了执行的日期，处于对死刑犯的人道主义，警察同意了秦雪的最后一次探视申请。
再看到于岳的时候他已经被剃成了寸头，他们曾是儿时最好的玩伴，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是彼此的救赎，如今却只能阴阳相隔。这一切都应该怪谁呢？
应该怪命运，如果他们是两个出生在滨城任何地方的普通人只要不出生在杏花村，是不是就能濡沫白首，携手共度？
可命运又很奇妙，在秦雪万念俱灰的时候，又给了她一个希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陈嫂陪我来的，她在外面。”秦雪的脸色比上次在审讯室要好得多，虽然眼睛里一眼有着些红血丝，身量也有些削瘦了但神态还是很健康的，这让于岳放心下来。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于岳满目心疼，“小雪，算我求你，你答应我好好活着行么？”
秦雪依旧穿着于岳送她的牛仔外套她没有回答于岳的问题只是笑着说道：“名下的资产我只留了点钱和一套学区房，剩下的都拿去做慈善了，我想着捐给孤儿院或者以小芮的名义创立一个基金会也算是我这个母亲能稍稍安慰她在天之灵吧。”
“我们这辈子终究是对不住她。”
“嗯。”于岳点头，“一会儿我告诉你一个人，你去找他，他算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基金会或者捐助的事交给他就行。”
秦雪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于岳在这种情况下还在为她考虑，为她安排。她还没有上扬嘴角，眼泪就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秦雪从牛仔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旁边的警察，她知道规矩但是她觉得这个东西没理由不让于岳知道。
“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活下去的动力了，我肯定会好好活着的。”秦雪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但是泪珠却好像连成了线，本来要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决定了不能哭的。
这是件高兴事怎么能哭。
警察上前提示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面对着面无言的坐着，秦雪伸出手在于岳的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
“回吧。”
她们两个留给对方最后的表情还是笑着的，一如往昔，那个桥头，幼年于岳弹了秦雪一个脑瓜崩，秦雪提着白裙在他后边奔跑。
那时他们无忧无虑，此时秦雪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吊死在了房梁上，于岳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以其他人的身份继续爱着眼前的女孩。
那永远是段最美好的时光，哪怕它很短暂。
于岳回到自己的狱房他估摸着就这一两天了，狱警把刚刚秦雪递给他的信封交给了于岳，随后便走出去锁上门。
于岳还记得秦雪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被折的四四方方的化验单，上面还附带着一张b超图。他为了让秦雪安心的生活死死忍住的眼泪在此刻倾泻而出，他扑通跪在地板上，把单子抱进怀里，冲着狱房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子喜极而涕，好像在抱着这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人。
秦雪，女，37岁，子宫前位，外形增大，宫内查见一孕囊回声，直径约7mm，形态与位置正常，囊内胚胎不明显。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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