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既是缘来难出口,伊人少年笑何见
李若昭一连几日心事重重,想着或许入了职的那两个大忙人也能记起来自己的生辰,这日,才有了几分心气儿。
只是没想到,及笄这日,第一个来客居然是李若晟。
“你不是应该在书院吗?!臭小子!你还以为这是小时候呢?随意来去,还有没有规矩了?”
若昭看着他天还没亮就偷偷地来,又喜又气。若晟长高了不少,躲过了她虚打的手,笑呵呵地坐在她身边
“姐,你知道吗,昨天太子殿下来书院了。代皇上巡查,屁股后头跟了一批官儿呢。不过,他从校台上下来的时候,特意看了我一眼……”
若昭看着他神神秘秘卖关子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你是不是又搞什么怪了!”
若晟面上得意
“瞧你说的!殿下还叫了我的名字呢,听着就跟认识我似的。”
李若昭点点头,心里默默答一句
“在兰集跟牛皮糖似的缠着人家,他当然认识你了。”
“不过,殿下后来差人给了我一个东西~让我拿给你的。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在兰集?我走了以后?”
若昭接过他手里的信,不明白祁展为什么不用线灵。但听弟弟连珠炮似的一通问,面上遗憾地摇了摇头
“来这么早,原来却是来给人家送信的……”
若晟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简陋的钗子
“怎么可能呢!我姐及笄,我怎么可能忘了~这个送你,这可是本少爷亲自打的钗,世上仅此一支,以后谁就是求我,我也不给她做了……”
若昭眉眼弯弯,来来回回地看着钗子,粗细不匀,只嵌了一颗小小的珍珠。她笑眼瞥了一眼若晟,打趣起来
“我看这做的不错啊,怎么说不做了?”
李若晟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笑着不说话。李若昭摸着上面的小小一颗珍珠
“你的体己也不少吧……我就及笄这一回,怎么这么抠啊~”
“姐~你就及笄一回,所以我这不是……想着沾沾你的光吗。”
姑娘摇摇头,哭笑不得
“怪不得永金阁的刘老板见了我笑得那个样,你那长缨枪可算是买了吧?”
“嘻嘻……沾姐姐的光,沾光。”
李若昭把钗子拿在手上,拍拍他的肩膀
“谢啦,心意我收到了~你赶紧回书院吧,今儿个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给你送到小阁楼去!”
“还是我姐最好~你们一走,早上也没人给我拿肉包了,在书院待着,别提多没劲……算了,不说这些了。姐,那我先走了!我得趁着萧教头查寝之前回去!走了~”
“嗯,小心点!”
他又摸着黑走了,若昭在烛火下面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小钗,虽然说粗糙,他那个笨手笨脚的,肯定又把手弄伤了不少次……
姑娘目光柔软,细细摩挲着粗糙的小钗,好笑地看着那颗小珍珠,然后把小钗轻轻地压在枕头底下。有的东西,连同有些人,总是这样,让你一面嫌弃,一面又无比珍惜。
她就着烛火,打开祁展的信。
“城西昶云楼,老时间。”
“切,城西昶云楼,老时间~”姑娘学着他的样子,下命令似的说了一遍,然后撇撇嘴,焚尽信笺。
“阿宁,你在家等着,要是二哥萧瑛来了,让他们等我片刻!不过午时,我一定回来!”
“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几遍了~小姐!你慢点,披风,披风!”
阿宁疾步追着她,把披风罩在她身上,李若昭连跑带跳,一溜烟地跑出去。
幸好昶云楼不是太远,她怕错过卫辕萧瑛,故意在府中拖得很晚才出门,一路跑着,心里又在盘算着早点回去了。
祁展在昶云楼门口负手而立,身边没有随侍,甚至连他的骊驹也不在。李若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
祁展看着她,脸上笑意深深,语气是带着宠溺的责备。
“你急什么,我等上一时半刻也无妨。一个姑娘家跑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若昭歉意地笑笑,扶着膝盖喘气,断断续续说完
“我怎么……怎么敢、敢让你等?”
祁展把她拉起来,无奈摇摇头,转了个方向
“走吧,给你看一个礼物。”
李若昭笑眯眯的,跟着他,慢慢喘匀气。祁展微微歪头看她,发现姑娘改变了的发髻上,难得一见地缀了珠钗。
“珍珠太小了,改天送你个像样的。”
李若昭面上暖意泛起,得意洋洋
“你懂什么~这是若晟给我打的钗。就是珍珠再小,我也喜欢。”
祁展看着她弯弯嘴角,淡笑着不再说话。两个人并肩走了一会,来到一处普普通通的别院门前。
祁展头一点,为她把门推开,
“进去看看。”
李若昭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进去。他的声音一直在身后不远处,
“时间有些短,院子地段也偏,得空再……”
“这样很好~”
“一切仿着鹤见,只是没了绾烟的院子,我把这儿改成书阁了,你看可喜欢?”
若昭眉眼弯弯,看着小型的流光阁,心里滋味难言。良久后,方才回话
“喜欢。”
“喜欢就好,这宅子送你。”
祁展微微笑着,终于明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佳人一笑的心情。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走过去,双臂微张,想要揽她在怀里。
姑娘看着小书阁,不知不觉抬脚走过去,浑然不知,她这一走,让身后人的怀抱堪堪落空。
祁展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心里一紧。伸出的手微握成拳,良久后,又轻轻放下。
罢了,还不是时候。
李若昭兴兴头头地把小鹤见别院逛了个遍,甚至在花园里,看见曾经躲过雨的芭蕉。也不知道,京城的气候,这芭蕉能活多久?
她挥开那丝淡淡怅惘,回看一眼身后的祁展,笑得眉眼弯弯
“祁展,谢谢。我很喜欢这儿。”
祁展微微笑着,
“喜欢就好。中午留下,吃过饭再走吧。”
李若昭笑意敛了敛
“这……”
“若是不知怎么交代,我昨日已和李大人说过了,你不必操心。”
她只得点点头。
祁展离开一会儿,快到午饭时刻,她在小书阁里,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脚步声响起,她有些急地说
“幕泓!我怕错过二哥他们,能不能先让我回……”
“若昭,是我。”
“二哥!”
她眼中爆出喜色,看着卫辕穿过一排排的书架,走到她面前。
故人久别重逢,卫辕步子又急又快,站定后看着她,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
“若昭……生辰……”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包递给她。
“二哥,这是什么?”
“你回去再看吧。殿下把我们带来,却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方才让我们散开找你,走吧,这时候,宴席也该齐了。”
李若昭跟着他走,忍不住又笑起来
“你们?还有谁?萧瑛来了吗?”
“当然了。殿下特调出来的我们两个,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公务。”
李若昭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晚在醉芳楼门前的一幕,一时失语。
卫辕看她愣着,问了一句
“怎么了?”
“啊?没事,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没想到祁展弄了这么一出!”
卫辕眼神一沉,却还是微笑着
“殿下对你有心……”
“二哥,这条腰封我很喜欢,谢啦!”
李若昭已经看了他的礼物,原来是一条赤练细巧的腰封,上面绣了些精致的祥云图样。她细细看了看那绣工
“二哥,这东西不便宜吧……可是燕州出的绣品?瞧这阵脚……我就说颜色这么正的赤练,京城也少见嘛。”
“让你看出来了。我前一阵子去了一趟燕州,看着这个不错,你又喜欢红衣,就给你捎回来了。”
“谢过二哥了!”
“和我客气什么。”
她收起腰封,两人说说笑笑走回正厅。祁展坐在那儿喝茶,萧瑛不知所踪
“哎,萧瑛呢?”
“找你去了,还没回来。”
祁展语声刚落,萧瑛从房檐上一跃而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若昭!一年不见,你是不是胖了点儿?”
“你管我……”
两个人熟稔极,祁展缓缓把茶杯放下,抬起头来。卫辕忽然扯了一把萧瑛,声音压低
“殿下还在,你别没大没小的!”
萧瑛讪讪笑了笑,敛起表情,对祁展行礼,祁展淡淡一挥手,看着笑得开心的姑娘
“若昭,过来吃饭。还有你们,既与她相熟多年,自不必拘束。”
一顿饭吃的气氛诡异,李若昭坚持要喝酒,在桌上一味开心大喝。祁展淡笑,寡言少语,卫辕一贯的有礼,就连萧瑛也敛了性子,表现稳稳当当。
吃了饭,卫辕拉着萧瑛匆匆离开,说是想起来还有什么要事。若昭也不戳破,笑着把他们送走,手里紧紧抓着卫辕送的锦包和萧瑛送的一只小机甲鸟。
祁展看着她摆弄机甲鸟,开口问
“姑娘及笄,萧瑛怎么送你这个?”
李若昭有些醉意,笑一声,酒气四溢
“他啊,图省事呗!小时候送过我一个,看我喜欢,后来年年都是机甲鸟,也就颜色换换。不少都让若晟给玩儿坏了,今年这个红色的我还挺喜欢~留着日后送给他儿子!让他总是敷衍我,我也图个省事。”
祁展笑了笑,眼光在锦包上略过,但笑不语。
若昭看见他的目光,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傻傻地笑,身子一软,靠在门框上,眯着眼,不知道真醉假醉
“你就是这点最好~冲着这份气度胸襟,也不枉京城那么多好姑娘,对你芳心暗许。”
祁展把她搀起来,姑娘甩开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去,嘴里念念
“幕泓啊,你看看,这些东西里~数你的礼物最重!一处宅子啊,还有书阁~”
她最后的句子语气夸张,笑意颤抖,姑娘忽然歪回头,眼神迷蒙地笑问他
“太子殿下,说说看,你想要我做什么?”
祁展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姑娘好似说了一句醉话,吃吃一笑,不在意地跑掉,没有要听他的答案。
她趴在桌上缓了缓,眯着眼睛,看见下人们把宴席拾掇清楚,祁展坐在一边,喝下一碗药。
她闭上眼,苦涩的药味缠在鼻尖,回想刚刚卫辕小心翼翼看着祁展眼色离开的样子,萧瑛性格大变恭恭敬敬的样子……小鹤见别院的空气,除了祁展的药,仿佛的确含着几丝真真切切的苦涩。
“幕泓,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
“不必,我要去一趟岱岳书院。你出来一趟不容易,早点回去吧。”
祁展看着她,沉默片刻
“那也好。小鹤见别院一直有人,你若是喜欢,随时都可以来。”
李若昭点点头,一手撑起身子,拿起她预先留好给若晟带的吃食,摇摇晃晃站起来。祁展把她送到门口,姑娘对他灿烂地笑了笑
“你的心意,真的谢谢了。我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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