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病久凡躯还胜鬼,故人方归君改未?
“幕泓，粮草之事尽管先交给我。眼下西山道的匪患还不成气候，辛寻也快来了，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担心的。倒是你身上的伤……还是回京打理好，别再留了病根。”
魏松看着祁展有些苍白的脸色，眼光担忧。李若昭抿着唇，眼神也有些疑惑。
说起来，他的伤是重，可也不至于养了月余还是脸色苍白……听魏松这意思，他有什么病根？
“也好，也该让你回家了。”
祁展看一眼李若昭，小姑娘若有所思
“魏兄，听你刚才所言，殿下以前落过什么病根？”
“嗯，几年前，他在奠庆……”
“咳。”
祁展一声轻咳打断魏松的话，若昭疑惑，只听他说
“无妨，都是老毛病，我自己清楚。”
他刻意隐瞒，她便不再追问。
几日后，太子殿下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踏着年节的喜气，从兰集启程回京了。
经这一番动荡，李若昭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了京。李老爹知她与太子的渊源，什么也没说，沉默良久，只嘱她一切小心，便摇摇头离开了。
只是这一次，有心人听闻她回来，说亲的媒婆都要把门踏破。她看着自家门槛，叹叹，祁展的羽翼折损后，眼下京城的利益争夺，显然已经无孔不入。
而她和祁展……也不再像兰集那样，只一条密道，便躲过一切耳目。
见面困难，邵子庄用黑布蒙着给她带来一只雀儿。雀儿一身暗色翠绿，与普通雀儿简直难以分辨。
特别的是，雀儿此生只认两个主子，即眼睛睁开以后初见的两人，而且能力奇特，不论她和他在哪儿，它都能找到。
于是，民间都以此雀送给心上人来定情，只是得费尽力气才能搜寻得来。她觉得有趣，给它起了一个小名儿，叫线灵。
只是线灵，传信灵通，其他却有点愣头愣脑。
当李若昭在茅房看见线灵眨着绿豆一样的小眼睛一脸天真地进来找她，简直哭笑不得。她没好气地和落在头上的小家伙说
“祁展都等得，怎么你倒是一刻也等不得？”
两人通过线灵，互换消息，时不时约见在京中邵子庄的酒楼茶肆。
这日，二人分别后，若昭想着见见京城的老相识们，于是在府中换了一身公子装扮，便又溜出来。
才走到柳芙巷，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驾马而过，街上闲散的路人纷纷急急避让。他面色阴沉冷淡，一时间让李若昭不敢相认
“萧瑛？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目光追过去，探头探脑。
又一道黑色身影闪电般掠过，她看着那人背影，眉头打皱。黑衣人跟在萧瑛身后，在同一处下了马，黑影行色匆匆，紧追着萧瑛，身影转眼消失在热闹的花楼门口。
怎么回事？分别不到一年时光，二哥居然也会来这种花街柳巷？
她心中有疑，快步走到两人消失的青楼，一抬头，忽然一愣。
醉芳楼。
之前怎么都没留意到呢。她头一低，快步走进去。门口的美艳女子打趣着，神色嘲弄
“这位小公子～这可是青楼……”
“好姐姐，我明明看见我二哥进来了，他在哪儿？哦，就是刚刚穿黑衣服，大概这么高……我嫂子正找他呢，我叫他先回去，别惹得嫂子生气了，来这儿闹姐姐们~”
招呼她的姑娘眼睛一转，转眼态度一改，笑呵呵地给她朝一间屋子指了指
“小公子明事理，要是每个公子爷儿们都有这样的弟弟，咱们醉芳楼不知道清净多少呢。就那儿，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女子摇摆着腰肢，头也不回地又走回门口，笑迎来人。李若昭笑了笑，向着她所指，大步走过去。走到雅间门口，却来了两个大汉把她堵住
“小公子怕是花酒喝多了，走错了吧。”
雅间里面的情状，李若昭什么也看不见，青楼里吵吵嚷嚷的，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于是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停下步子，对着大汉一拱手
“兄弟提醒的是……”
她趁着说话功夫打量一番面前的人，想了想，弯身退开，顺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开。一路走到后院马厩，和其他的小厮走到一处，靠在一边的栏杆上。
既然有人拦挡，想必以自己的身手也再探听不得什么了。虽说萧瑛和二哥忙到这儿来……总有个回家的时候吧。
她随意地站着，四下打量，忽然看见一匹骊驹。毛色红亮，高大威风……
她一挑眉，向着骊驹走去。果然没走几步，有人就挡上来。
“你你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我家主子的马，还不让开点儿！”
她狗腿地笑笑，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来
“哎，大哥别生气。我就是看这神驹风姿俊朗，一时入了迷~大哥，我在京中这么多年，也没看见过几匹这样的神驹！想必大哥府上贵人一定了不得啊，了不得。”
那位小哥看看她，也很谨慎并不上她的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去去，我家主子的马，你这等小厮，远远看看就得了。”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
李若昭也不生气，听话地退后几步，神态恭恭敬敬。那小厮看她退开，又给马添了些粮草，瞥她几眼，才回到刚刚歇息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嘀咕
“这年头，什么人也想摸主子的马！”
若昭心中疑问得解，嘴角弯弯，垂下眼。
今日真是撞了大运，祁展居然也在。
夜又深几分，骊驹被人牵走，她悄悄跟上。
祁展领先一众人走出醉芳楼，他面色微微发白，出门后，眼神犀利四下一扫，利落翻身上马。
身后几人纷纷行礼作别，李若昭站的远远的，眼睛眯起来，一一辨认。
忽然，耳边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她心里一惊
“李姑娘，巧啊。”
她猛然一回头
“沈常安？你怎么在这儿！”
“闲来无事。”
“你怎么认出……”
“兰集邵子庄的茶楼，咱们如此相见过。嘘……”
他眼睛盯着远处几人，片刻辨认完毕。姑娘也看回去，眉宇间有几分凝重。等到那边几个人都散了，她才收回目光。发现沈常安很认真地看着她，两个人又离得有些近，她一时脸上发起烧来，羞怒并起，忽然将他一把推远。
“你看什么！”
沈常安有些懵，实话实说
“看你的眼睛。”
李若昭忍不住翻个白眼
“看看看……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说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祁展这些日子不怎么和我见面，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抱歉，任务没完成。”
“无妨。反正……我也差不多知道了。”
沈常安面色又淡淡，一如他往常样子。若昭抬头看，身边的男子侧脸英朗，鼻梁高挺，剑眉斜飞。长得这么俊俏，怎么就是常年冷面？
她撇撇嘴，收回目光
“沈常安，看来明月楼的确势大，虽然你身在兰集，京中的事……你也都知道吧？”
“你想问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不在的时候，二哥，就是卫辕，他和萧瑛出什么事了吗？”
姑娘眉头微皱，眼神切切，沈常安摇摇头
“不清楚。他们俩才入职，平时也不常来往这些风月之地，我没听说他们俩如何。不过有个人倒是出了事……这人，你也认识。”
“哦？谁？”
若昭被他一勾，好奇起来。沈常安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波澜不惊，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刘培，死了。”
若昭眼睛大睁，吃惊不已。姑娘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沈常安垂下眼，侧身走开。她跟上，语速很快地问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沈常安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刘培瞒着刘尚书在外养了一个伶人，许是这伶人不从，将他捅死了。尸身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赶着又是夏天，伤口也腐坏得看不清了。那个伶人不知所踪，他的院子又偏僻，没有证人。所以……现在这案子也没告破。”
“刘培到底怎么回事？色字头上一把刀，看来当初我让他吃的亏还不够，这下连命都送了！”
李若昭心里滋味复杂，忽然觉得很压抑。沈常安看她有些消沉，也再不说话，安静地把她送回李府。
“若昭，我可能过些时候不在京中，你有什么事，就去绮梦坊找龙靖。”
“好。”
李若昭虽然好奇，但也记得明月楼不能多问的规矩，答应下来，便与他道别，从后门溜了回去。沈常安好人做到底，一直看着她真的回府了才离开。
这夜明月皎皎，若昭在府中熟门熟路地穿行着，没发出半分声响。她回想着在醉芳楼门前看到的一幕，看卫辕的唇形，他当时说
“公子一切放心。”
他还有萧瑛……他们到底在为祁展做什么？他们……居然敢顶风作案，与太子一派结党？
她抬起头，眼神空茫失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故人方归，可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变得让我几乎不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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