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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蒹葭苍苍 二


“很好奇么?你手中的地瓜也不是真的地瓜,是出产自北苍域界万里寒川之巅,名为‘陀华颉罗’的硕果。‘陀华颉罗’在北苍地域的羽氏族语中的寓意是‘忘却前尘之果’。陀华颉罗果生长于万里寒川之巅,终日受寒霜浇灌,寒日交融,待冬去春来,夏秋将至,历时三年长成,深埋在冰川之中,与普通地瓜无异,然只有西州火离山的火离珠炙烤才能发挥出让人忘却前尘、无欲无求的功效。你有口福咯,这些在市面上可是一千个金铢一个的,虽然口感和地瓜无异嘛,但是功效却是奇特。”

        少女一边啃着手中的陀华颉罗果一边随意地说着,手中的枯枝拨弄了篝火堆的骨架几下,从一堆废墟飘絮中挑出了一颗赤红琉璃的金珠来,那火堆中的焰火立马渐渐黯淡下去,紧接着噗嗤一声,彻底消失。

        “你不觉得残忍么姑娘,让一个刚刚遭受失去一切的人马上遗忘所有过往。”铭函言语中尽是讥讽,桀骜一哂。

        “呵——你不也照样吃下去了么?因为你知道只有忘了痛苦的过往才能造就新的开始,而陀华颉罗虽是能让人忘却前尘,却不能让人忘却意念,遗忘了过去,留下你的执念,只会更加造就你的非凡——”少女小心地拨弄着化作废墟的篝火烬堆,丝毫没有在意铭函言语间的讥讽,饶是说道。

        “说起来还没谢过姑娘呢,救了我和乐央的命来。”铭函三下除五二地解决了手中的陀华颉罗,紫红的瓜皮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后,无所谓地拍了拍双手,又是一副冷冽的模样。

        “谢什么?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我所要达成的目的而必须让你成长起来而已,你我嘛,以后便互不相欠了,还有啊——”少女站起身来,对着铭函那模样璨然一笑,置若他的淡漠为无物,轻蹦着步伐落在他面前,一旋身,袖笼斑白荼蘼攀空,漫天是那飞旋而起的衣摆叠叠青澜,黑光避顺,笑靥浓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女的?”

        “嗯?”铭函闻言刚要走开的步伐顿时一蹴,踉跄了一会,瞪大了双眸盯着眼前这个青韶年华的少女。

        “实话告诉你,我可是男的——”那青韶年华的少女梳润着三千青丝,眸眼魅惑如尤。

        “等等等等等……等会?你是……你是……你是爷们?”铭函再度踉跄着退了□□,抬手指着眼前身材姣好的少女一通结巴地快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满满地不可置信,嘴张的快要吞下那西州风婉庭中最大招牌的超硕大鹌鹑蛋那么大了。

        “称呼吾三千便可,小铭儿。”

        面前青韶华靥的宫装女子,勉强算是个男子,长珑剔透的琉璃袖在空中翻飞而振,长如及腰的三千青丝波粼如浪,丹凤美眼桃姚夭夭。对着铭函倾璨一笑,妖冶得摄人,却是一脸坦然地坦言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孩子。

        这这这——

        铭函感觉自个儿快要被五雷轰顶给雷黑了,生平第一次知晓,原来男子也能妖魅如女子,且一举一动比女人还女人,妖冶得不可视物,倾城一笑,怕是醉红楼里最红头的鸾魁也自愧不如,怕是涂山中让天地也变色的九尾白狐也不可比拟。

        乐央同样被吓了一跳,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奇闻,上上下下瞧了三千全身好一会都没发掘出端倪了,整个儿妖冶婀娜的就是青楼中的头牌花魁啊!

        “嗯怎么?吓到了?那可真是得罪了,我也是做不了主啊!”三千姿态妖娆,浅浅一哂,又似是叹息一般,看上去颇为无奈。

        “好了好了,何必花费不必要的时间来谈论我的性别呢?我们还是来谈论小铭儿的生存大计才是关键吧?”眼见着乐央一双澄澈的瞳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好奇,几乎快要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不由讪讪地笑着敲开了她一双贼手,搓捻着垂下发髻边缘的一缕青丝纠缠,言语间语缭如纱,波澜起伏,每一个节点都充斥着魅惑,柔泥得覆过云罗绸的细细质感。

        铭函闻言一顿,脸上的表情全部烟消云散,又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因为陀华颉罗的缘故,脑海中只余一地荒芜空白,承载着无穷的执念修罗,隐隐攀爬上双眸,血光渐涌,拳头紧紧地攥住。

        “你说我的生存大计是什么意思?”铭函略略侧着偏过了头掩饰了眉眸中翻腾的滚滚骇江,如是问道。

        三千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细微的动作,颇为乏累地折了又舒展了一下纤细的腰支,缓缓轻启薄唇,平稳而淡漠地说道:“你快死了。”

        铭函闻言不由一怔,眉头蹩了蹩而又舒展开,风声飒过凸显地山洞一时的诡谲寂静,眸眼中狰狞的血光刹那成华,朴嚣为湮。

        乐央在一旁默默无言,但却是在听到三千缓缓地轻启薄唇,羲白殷红的唇齿交替却是迸出这般话语时,腾地一声踉跄了步伐,瞳孔微缩,不由骇然惊声道,“等等,你说铭函快死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体内虽然遭受重击尚未痊愈,但我探查过他的生机现如今已完全恢复,要不了多久时日便可以痊愈了,怎么会快死了?”

        三千颇为感兴趣地瞧着乐央一脸仓惶,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徐徐问道,“你们可知当日小铭儿所中的禁术的名称?”

        两人皆是摇了摇头,很明显无论是谁也不清楚当日乌释离即将落败之际猛然崛起极速迸发而出的那个夺天地造化的恐怖禁术究竟是什么。

        三千折颜一笑,不紧不慢道,“上古七禁术之一,六零柩术。”

        “什么!?”

        这下是乐央不由得要骇然惊咦出声了,她脸色惨白,血色一消全散,不可置信地盯着铭函看。倒是铭函博历较少,听见这个名词也思忖不出什么来,看着乐央盯着自己,不由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显然对此茫然无知。

        长空白夜外麓山花皑,明月灿然,无声起了阵萧索的风声飒飒拂过,寒洞中滚石铮铃,没有了火光反而有些湿冷,

        “上古七禁术,乃为人神共愤的七大禁咒。自上古世纪从魔界、冥界、妖界乃至上清仙界之中一度流传甚行,七大禁咒拥有无可忽视之所向披靡与无法容忍的惨绝人寰,诡谲黑暗,残忍无道,乃至天地不平,降下神雷罚之,方才设立禁制。六零柩术,乃七大禁咒之一,且是最为诡谲叵测的禁咒,上古世纪作为魔界惩罚反叛者的刑罚,但自后来天地降下神怒之后便被废止,已是很少有人得到其方法。施展者需上妖魔两界边境的巫岐大山,寻求传闻中的浮云大泽并采集到大泽中最为神秘的焸钬大树的枝干和浮云大泽的云荒泽泥制成灵柩,取太荒秘境中生长于枯骨密文中的缚阴蛊与之浸泡于十尺方圆的血邸池□□生百年,形成柩母。柩母长时间吸收精血魔气滋生为生命,千年不死,千年不灭,而此禁术原本只有魔界之人才能掌控,除此之外的生灵皆是极易反噬。其他生灵若是想施展,必须取之繁殖柩石植入施展者血脉中,与柩母时刻惜惜相连,以施展者精血喂养。待需要之时耗费全身精血,以千万血气魂魄为祭,能引得荒芜雷劫降世罚之,一旦施展并且中招,哪怕大罗神仙还是九天帝君,也只是死路一条。六零柩术的可怕之术不在于致命,在于其凶煞诡谲的日夜折磨,直至慢慢耗尽生机变成行尸走肉只懂得嗜血的灵柩。你看你的手腕——”

        三千径直地走了过去,板起铭函深藏笼袖之内的手腕来,狰狞的青白血管不知何时从胸口蔓延至手臂,从皮肤的表面凹凸悬浮攀爬,而那密密麻麻犹如树根般蔓延的青白血管蔓延到手腕时,深轧于一个圆形符文之上,隐隐缭绕着挥之不去的黑灼雾霭。

        “一旦中了六零柩术,只需短短六个时辰,无论你是九天帝君亦或是寒狱冥王都会丧失所有的神智,成为一个任人摆布且只晓得嗜血杀戮的灵柩。而每隔一个时辰,手腕处便会浮现一个与秘术符文对应的灰霭圆圈,一个周圆代表一个循环,是为‘零’。当六个‘零’符完全浮现之后,便真正成为了嗜血灵柩,而在此之前每每隔一个零符出现,便会对应丧失一种感知,直至六感全无,变为行尸走肉为止。”

        三千言罢,方才放下铭函的手臂来。乐央闻言着实骇得不小,身为卜天宫神女,没有谁比她对上古七禁术的认知更加深刻。在卜天宫各种历史名册和上古宝藉的记载当中,就有一本名为《玄狱录》的秘传中记载并囊括了世间种种所有的残忍秘术,包括那上古七禁术。乐央曾就灵力渗透的方式以卜天术的神奇进入了书中的场景,饶是杀戮修罗中修炼出的她,也在其中困住了整整九十八日,日日夜夜亲眼见识其中各种惨绝人寰的禁术实施,差点神智崩溃灵台涣散,幸而她师父宋柸在得知其困住于书中时耗费修为施展禁术救了她出来,那种地狱修罗之景,乐央一辈子也不会遗忘。

        “你身上的六零柩术虽然不完全,没有上古时期那种强悍的力量,但足以令你致死,如今你不过是被我以毒攻毒,用‘恐瞳妖咒’震慑住后方才能保持着原有的神智罢了,但最多也只能拖延六日。六零柩术身为上古七大禁术之一,根本无解,唯有死路一条。但是同为七禁术之一的‘恐瞳妖咒’虽不能接除,但是却能暂缓禁术发作。恐瞳妖咒乃恐瞳族秘术,恐瞳族居住于妖界北境的轩辕北丘,恐瞳妖族之人天生皮肤呈石灰色,双眸碧蓝,身材瘦高且一般超过七尺,额头灵台处拥有一颗妖瞳,只有成年之际才会展开,到那个时候才能施展恐瞳妖咒。中了恐瞳妖咒之人,神智错乱,精神崩溃,乃至九天帝君也不能幸免,唯有沦为弱智。因此妖咒毒辣非凡,遭天神所怒,因此在上百万年前被血洗一空,再无传承。如今给你施加的恐瞳妖咒,也只是以恐瞳族的一颗妖瞳为引所施展,但最多拖延六日,六日不找出解决的方法,你一样会沦为灵柩。”

        三千言简意赅地说完,便静下来抬眼细细瞧去,想要察出铭函的反应,是否有惊惶、恐惧亦或是无措的情绪,然而没有——他那双如镜渊水的双瞳中寻找不出一丝异样,只是看见了辉映着自己的面容,笼罩着一层淡薄的灰暗,他的眼神,再也窥不进他的内心,亦或是他的心也只是一片镜子,只是永恒地辉映着世间万象。

        “咦?你不好奇或是惊惶么?毕竟你快要死了,而且现在连法子都不知晓。”

        三千的语调婉转成华,铭函却是闻言饶有兴致地朝着三千望去,言语带着戏虐,轻哂道,“既然你都已然向我讲明这一切了,那也就必定有可以救我的法子,既然如此我又何须着急呢?只需静下来慢慢听你讲述即可,不是么?”

        三千眸眼倾城,妖冶如虹,白夜外寒露昭起,冷风渐飒,又趋于平静,缓缓地,最终退为溪水潺潺的波澜夜曲。他望着铭函,只是自顾缓缓道,“法子自然是有,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八荒这两个字?”

        铭函和乐央的双瞳在他们听到那两个字眼的一刻顿然一缩。

        三千见之不由冷然一笑,“看来你们应该都知晓。那么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八荒神器菩役刃呢?”

        铭函眉头轻蹩,摩挲了袖间的繁花,淡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世间没有任何法术亦或是灵药法宝能够接触天地七禁术之一的六零柩术,但唯有一样东西除外。”三千笑了笑,顿了片刻又接着道,“那便是八荒神器之一菩役刃,菩役刃,便是我们要寻找的来救你性命的法子。”

        三千此言一出,铭函和乐央顿时骇然一惊,嘴张开了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似乎是被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惊愕得连连后退,宛若是听见了垩日从西天上升,海水倒灌为天空这般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实一般。乐央往三千那投去的目光中,不仅饱含着浓浓的忌惮、警惕,还有令人无法言喻的恐惧。

        八荒,是这世间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境界,且是仅仅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记载。

        八荒,是这世间上至天潢贵胄下至黎明百姓当中传说甚广,已渊源流传已久到不知是何年岁的上古轶闻。

        那是远在上古鸿蒙之初,天道未明的那个年代中,亦或是上古创世之初,或是父母祖神都亦未曾出现的时候,那也是有关八荒的最初记载。那时候父神盘古在涅元混沌之内刚刚诞生,面前只是溟濛秽暗的景象,盘古父神以无上神力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阙,浊气下沉为九幽。盘古父神开天后力竭而崩,羽化为世间山河万物,双瞳为日月,须发为星辰,躯壳为河山,骨骼为龙川。父神盘古羽化之后,其无上神力倾泻于天地之间,万物因而拥有一丝灵性,聚灵而生万物生机,母神女娲从父神羽化后诞生,以黄河之泥创造者这世间最纯粹最智慧的生灵——人类。女娲自创造人类后,教会其所有繁衍之道,再游历这荒芜世间,以无上神力创造了千万生灵。而人类乃女娲母神亲自所造,其智慧远非其他生灵所能比拟,不过短短数万载,便一统凡世,成为无数生灵之顶端。而这世间生灵为追求母神女娲之神圣道路而为此潜心钻研法术天道,偶尔证得天地大道飞升为上仙,仙人的数目多了,世间容纳不下,便飞升天阙创立仙界,而万仙当中偶尔又有证得天地大道渊源奥秘之人,便更登一层,飞升至九天碧落之上,与母神女娲共同请为上神,创立神界,治理下界万物。而父神盘古羽化后,其污浊之气飘荡至北墓地界,受死渊之地之魔气滋养,形成了魔族,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而天地万物之生灵聚灵气而生,则开灵智而成妖族。

        这世间再一派清明的景象之下治理有序,天道冥冥而自然进行,千百万年来相安无事。

        在那上古鸿蒙之后不知千万年过去,那一个时期天空晴明得发白,编辑彩霞缭绕不散,晕散了层层芜光,古籍都记载说,那是天道错乱前的异象。而彼时神界众神都在为了自己所创造的生灵哪一方适合统一万物而征战不休,乱象正起,而母神女娲寿数将尽,早已不支,而众神在一派争斗中,天地荒芜不生,千万生灵位于水火炼狱之内,而最后一场浩大的争斗,正是导致了天地六界错乱的开端。那一个时期,人皇颛顼与共工争夺帝位,浩劫导致不周山承天之柱倒塌,天地倾泻,日月颠倒,海水倒灌,山河转瞬,天道错乱。女娲母神不得已耗尽所有气数施展补天之术,最终羽化归天,神力挥散在六界当中,而那时,天地出现了一个豁口,那也正是导致了后来一切灾乱的源泉——八荒。

        八荒诞生于天道错乱的年代,它不受天道拘束,不受万物影响,那是一个充满了荒芜与未知的世界,那里拥有一条空白的秩序,能够掌控这个连天道也无法撼动的世界!

        自此,神界继任天君与魔族祖神,加上上古父神之子盘古后裔,连同这九天之上数千万天神,为了这八荒而征战不休,导致六界错乱,万物成墟,而这失衡的结局,导致八荒的力量暴走,毁灭了一切,即使是天神,也只能在其倾盆之怒下化作飞灰。最终上古众神耗尽一切将其封印,八荒的八种法则化作八柄开启八荒的钥匙,也是八荒眷顾下的八荒之子——八荒神器,分散于天地各处。众神封印八荒后,耗尽所有气血修补天地,历经千百万年的修养,才重新令这六界焕发生机,但新的天地诞生,却是一个没有神的天地,彼时众神的神力都充斥在天地间,使得万物皆可成圣为仙,但新生的天地没有天神,注定是个再也无法诞生神明的世界,亦或是再也承受不住天神的诞生。

        自此,八荒一事在众多生灵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烬灭回忆,而流传上百万年后,也就成了如今的上古传闻。

        现如今这个时代中,天地间仙人圣人数不胜数,但却没有人能够一就成神,而这上古八荒的秘闻,也就渐渐演变成了众多生灵古老的漫长历史中的一个传说罢了。

        千百年来或许有无数的天下人为了这个渺茫上古的传闻对这被无数神秘面纱所笼罩的八荒神器而趋之若鹜,然而却是从未有人能够寻找到一丝一毫所存在的铁证,哪怕下至九幽,上至碧落,东至蓬莱,西至荒芜,也只是徒增无数死伤罢了,最终八荒也只是无数人梦幻琳琅、喧嚣追寻的一个梦罢了。这世间无数人或许对此趋之若鹜,耗尽千百年的时光寻找的,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这些人,从来都为了无数喧嚣于古老岁月中的神秘之物而追寻,妄想借此一展宏图,可最终依旧毫无踪迹亦或是寻找到一丝影子存在过的痕迹,而这八荒的轶闻,也愈演愈变为一场茶后笑谈的传说罢了。

        夙水铭函此次中了天地七禁术,乃是号称世间无解的禁术。但三千却是和铭函说,只有八荒神器能够解除六零柩术,而他们要寻找的法子,也正是八荒神器之一。

        然而,这件事莫过于上碧落掬日,下渊海捞针一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八荒,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连同其本身是否存在,都未曾知晓。如今天地浩大辽阔,莫不是要一个个地方前去寻找,带着一丝渺茫到极致地希望,去寻找亦或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三千的神情,并非在开什么玩笑,而是认认真真得完全看不出一丝谎言意味的严肃表情。

        “八荒神器当中,每一件神器都是八荒的一个钥匙,同时也是八荒的一种法则。而八荒神器之玄荒菩役刃,便是解救你的唯一法子。”三千笃步行走在山窟之中,再瞧着铭函和乐央二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时,便料定是会有这样的反应,轻嗤一声,自顾道,“玄荒菩役刃,乃八荒神器之一,自消上古众神一战后,在八荒破碎之际跌落人世之内失去踪迹,但传闻其位于太荒乱域之内。玄荒菩役刃所代表的法则是菩提与菩役,菩提乃世间至仁至慈,普度众生,万物觉醒;而菩提之劫役乃是世间至残至凶之劫役,至仁之劫役,必定是至狠凶煞。而菩役刃乃天下玄真之祖,万气于面前只为臣服,万玄于其剑前只为追随。因而掌握菩役刃之人,一念可救人一念也可杀人,颠覆这世间,不过翻手之间。也唯有菩役刃之力,才能挽救你的性命。”

        话罢铭函脸色一变,紧接着连连摇了摇头无奈的一叹,“你这法子太过不可思议了,压根就不可能实现。先不遑论八荒神器是否存在一说,然即使是能找到——连上古天神也能斩杀的凶器,你以为我凭什么有力量能掌控?”

        三千闻言只是轻松一笑,面容却是讥诮的,“你这么没有信心?亦或是你压根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亦或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去寻找它?如果不是的话,何必暗自丧气呢?而且我既然提出了这个法子,自然也就会帮你找到它。”

        “你?”乐央惊咦一声,紧接着却是讥讽道,“先不说你的法子有多离谱,何况八荒神器乃是鸿蒙天道也无法阻止的超脱认知的存在,你究竟是谁?你又有何能耐能够帮助铭函掌控这尊凶煞神物。”

        三千忽而一怔,紧接着又笑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们只须知晓,我永远不会害了小铭儿就是了。”话落,三千又转向了铭函,面容上的笑意极速褪去,冷肃着直视他的双瞳,“但是你必须要记得,若你只是单纯为了复仇的话,你就无法掌控菩役刃。因为你的心只有去除了一切杂念,成为完全冷酷淡漠的帝王之心,你只有拥有凌驾于王者之上的王者之气,方才能助你掌控它,不然的话,我还是劝你趁早放弃吧。既然你打算走上一条复仇的道路,那么唯有选择成为一个君王归来,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能回头,自从你决定向这世间讨还你失去的一切,向你的宿命宣战之刻,便不能再有畏惧亦或是犹豫,不再只是单纯地为了复仇而复仇,而是——”

        三千话一顿,信步走至洞窟之前,洞外的天边开始黎明晴白,白夜寒露消弭褪去,橘红拢着赭黄色的晕轮破开满是云霞的碧空,带出一线清澄,那一日業扈军的铁骑踏上瀚野大地时,天空也是这个颜色,流云似旌旗飘飒,垩日于当空缓缓升起,宣告黑夜成去,白日为启。三千在那灼灼的日光下,面容照进光里看不清,百褶飘裙熠熠升华,双手一振,两袖飘浮,那是山河大地,西州辽阔的山野,

        “而是为了——这天下乱世!我要你成为人皇,踏平这几万里瀚野八荒,我要你君临天下,直至乱世一统!”

        铭函摩挲了鼻翼两侧,面容退去阴沉,不声不响地没有明显地变化,只是静静地思索着什么,赭金的双瞳依旧很倥侗,亦如同面镜子,陇上一层绡纱之后,望不进去,只是反射世间万物的情感。就在一刻的沉默中,三千以为他不会再出声,却在他的双瞳中,渐渐看见一缕小小的赭火从雾霭的倥侗天地内缓缓而燃烧,如同拨云见日之晴明世间,那笼罩着阴霭的天穹渐渐被那一缕赭火升腾而燃烧,化作炽热的火烧云,破开一线湛白,亦是如同死去的生机渐渐地活过来,融化了眼神中的冰川为溪河,袅袅潺潺。

        面前是碣黑的世界,缥缈的云烟一带带飘过,珑住了回忆,珑住了一切,亦或是他根本失去了一切曾经,剩下一地荒凉。他往前走去时,那些云霁便随着褪去,他前一步,云霁便散一步,而他走得极缓,宛若断了四肢还是生魂,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拖拽着前去,碣黑的墨染了白云,渐渐地不知晓是这些遮去一切的烟幕在消散,还是那些碣黑的墨色在与之同化。他前一步,脚下是望之不进的深渊和深潭,无数地鬼手从九幽挣脱,把住他的脚,再前一步,愈是困难无比。而天空倒映着他的影子和这个世界,那就如一面镜子,但伸手去触碰,涟漪的水滴声清灵一响,便知晓那只是个湖亦或是海的面,倒映着他和世界,宛如那水下还有另一个同样的世界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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