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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何以契阔 三


念及于此,乌释离一张脸愈发狰狞了。却见他忽然一顿,仿佛若有所悟,但神色犹豫不决,像是在思索什么大决断,半晌,方才重重一叹,面色阴沉如水,狠心一咬牙,手中灰光渐起。

        铭函当即眉头轻蹩,旋即一脚蹬飞虚空直落而下,手中赤霄龙吟长鸣,天际顿然落下宛若火烧赤霞般的落星雨来。乌释离却不顾浑身暴露于那庞大攻势下,猛地一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把灰色的铁索,仙法一施,灰暗古朴的光辉大作,血色符文如虬龙攀上,方向却不是对着那落星雨而是往四周亟亟掠去,一瞬间穿透了无数战场上的士兵和桀血教众的尸身,高高挂于天际,见得乌释离手中印诀诡异,千变万化,灰暗的魔光愈发可怖,犹如吞噬天地,符文蔓延至天际,那铁索上血光莹莹,竟是尸身上也逐渐爆发出血光来,透过那铁索化作灰色气旋挣入乌释离体内,一种诡异的猩红竟是迅速充满了他苍白的脸颊,手上动作依旧凝结出一个个符文。待那落星雨轰然落下时,重重地和那漫天纹脉壁障撞在一起!灰光大盛,不断地将落星吞没,均是化作了气旋缭绕天地间。一时,灵气一空,竟是诡谲地充沛着那古朴的灰雾。大空上忽然黑云澎湃凝结,紧接着赤、碧、紫三色的神雷响彻天穹,浩荡声势骇得仿佛要毁灭天地,一派沉寂于天地间,空气也似乎凝重了起来。

        铭函动作一滞,眼见自己的攻势全被化解,不由驻足凝视那不断结起的灰暗符文,天地雷光闪烁,看得那三色神雷交错闪现,许久不见波澜的眼瞳中不由绽放一抹惧色,惊道,

        “荒芜雷劫?”

        古卷曾有记载,天地间万物灵气自足,偶尔有源自上古亦或是天生的法宝法诀降世,恐会夺天地造化,破坏运数,杀伐或是宝气太重,引来天怒天妒,降下神雷罚之。神雷有分三六九等,最高等为九色,但最平常的宝物出世、亦或是上古法诀也只是引来一色天雷,偶尔甚之,则降下两色天雷。然而三色天雷,是名为荒芜雷劫。乃是只有人行使天地不容的上古禁术才能引发。天地间,上古禁术有七种,每一种都超越伦常,凶戾可怖,乃天地不容,天道所憎。一旦有人尝试实施,便会引来天地共怒,招来荒芜雷劫。荒芜雷劫凶暴异常,一旦落下便不会停歇,仙皇之下,亦都无所遁形。

        显然,乌释离正在尝试施展上古禁术!

        铭函神色一凛,立马怒啸一声。乌释离手中的印诀凝聚愈快,却不及铭函龙啸神影,手中赤霄剑剑气爆发至极,黑金神光掀起狂暴风刃猛地落在那灰暗符文阵上,铿锵一声,却是无声无息,那灰光愈发阴冷,天地间的灵气也开始消弭。却见荒芜雷劫轰然落下!三色神雷交错闪现,犹如虬龙潜海升空,神光一瞬间盖过了一切光亮,照遍整个南幽州——

        轰隆!

        铺天盖地的气势轰然爆发,一瞬间悍然相撞的气浪震飞了方圆千里内所有草木,大山也被削去,山石飞起,普天黄尘,神光生生不息,雷龙呼啸。铭函袖子遮住眼瞳,那雷光即便是他也怕是承受不住,待那滔天声势渐渐平歇,已是足足过去三刻之多。

        黑雾渐渐消弭——

        乌释离的身影,昂然屹立与漫天魔纹之内!

        铭函心下大震,连仙皇也避之不及的荒芜雷劫,他一介上仙,竟是毫发无损?!

        乌释离嘴角挂着血丝,满眼灰暗,浑身遍布刺青般的血黑脉络符文,只见他狰狞般地狂笑,似是癫狂入魔。神秘古朴的灰暗魔纹缭绕整个天地,灰暗的魔光照耀天际,阴沉沉地,几欲把那雷劫之云也给扼住般,令人喘不过息来。灰色的流光在天际凝结,脉纹如荆棘蔓延,璀璨闪烁,席卷着云涛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中心如渊如劫,魔光沉寂。

        “哈哈哈,六零柩术已成!六零柩术已成!如今老朽以此生气数为引,万人血魂加之‘柩魂索’为控,终于将这六零柩术布置出来,如今任凭你法力滔天,也定死无葬身之地!”

        乌释离癫狂长笑,饶是铭函帝气如此,也渐渐有些心生恐惧。显然那乌释离所言,并非是虚无缥缈的,而是真真的事实。

        一语不发,铭函面色渐渐凝重,那赤金的竖瞳猛然帝焱大盛,浩瀚银河星辰闪烁于其中,隐隐有焚烧一切的气势。浑身龙气如血气,充斥澎湃着他方圆十里内,十万灵气一瞬如沉大海般汇入他体内,珑玲飞袖震撼飘荡,那双手紧握的黑金长剑赤霄,赤红龙影耀天而出,在他天灵盖顶渐渐凝实,恐怖龙威与至尊帝气将这片天地的时流运转给冻结了。无尽的赤金神光灌入剑中,那一剑万丈华光升腾,连带这九州也震撼,就算是荒芜雷劫,怕是也不及此剑蓄力。隐隐有盖过天地气势,杀戮一切的气概。

        铭函瞳中血气翻腾,胸臆内杀戮戾气冲湃不歇。

        只见他嘴角轻咧,似是嗤笑这天地最可笑的事物,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疲倦,

        “白瀛真人曾多次说过,帝剑是用以审判敌人的,切莫为了杀戮而挥动,否则沾染罪孽太深,只会成为暴君。可如今我连要守护的东西都没有了,还谈何守护审判?要是杀戮能带来一切,做一回暴君,有何妨?”

        黑暗与凶戾,杀戮与罪孽翻腾全身上下,仿佛血脉深处的野性呼之欲出,要挣脱一切枷锁将眼前一切毁灭殆尽。此刻他眼中,只有权力和杀戮,暴戾和罪孽,无尽的戾气血魂成为他赤霄剑下修罗般的杀意,成为他铺天盖地的强悍法力的来源。

        为了守护与审判而执剑,带来的,便是泰和详明;为了杀戮与凶戾而执剑,带来的,便是修罗炼狱。

        铭函手中赤霄凶茫大作,修罗血光不断冲湃天地,隐隐与那剑刃本身黑金帝光交相辉映,龙影长空呼啸。

        咔擦——

        无尽凶光冲湃天地时,修罗神光因太过强悍,那赤霄古朴的剑身上竟然细微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上古帝剑赤霄,乃是剑神所筑,在人皇的手中,其威能可发挥百倍不止。此等圣物,竟然在此间裂开了一道口子,这是有多强悍的力量,才能令上古帝剑也无法承受。

        神尊说过,铭函的内心是一片虚无,但当充满了同一种颜色时,那将会使他变得无比的强大。

        此间,那片内心的虚无中,冲湃着滔天的杀戮凶戾、权利欲望。血化修罗,帝成暴君,那强大的力量,即使是赤霄这般圣物也吃不消,古老的剑身被撑得撕裂,这普天之下,还有多少人能够接的下他接下来的这一杀招。

        铭函嘴角挂着血迹,却全然顾不得,眸间笑意盈盈,像是穿透千万浮沉人间的一把利剑,沉默而锋利。那眼光中暗藏了一个世纪的无奈与疲惫,尤是一生再无可依恋,那样淡漠。他眉头一挑,咧嘴轻轻一哂,手中的赤霄剑,悍然向前飞去

        “什么天生人皇,狗屁乱世。朗朗乾坤,宿命这般造化弄人,我爱的,求不得;我所守护的,一朝夕间皆是失去,你说我亲人家人爱人都没了,我是暴君还是明君,又何妨!”

        那一声悲戚过哭喊的笑骂,宛若要撕裂天地万物,痛快一啸。伴随着修罗血光冲天硕起,风声飒飒,剑光飞如天虹,一剑凌厉爆发而起,那剑身上的裂痕,竟是因此而再度扩散,但那剑尖上凝聚的一点夺天神光,竟是引得天空黑云如骇浪层层粼粼,玄异的云暴中心雷光肆虐,一色,两色,三色!足足三色的雷光!被那冲湃啸狂的神光所遮盖,雷蛇如麻,虬龙翻江,大雨滚滚而落,山木花石飞天成齑,那一剑惊天,竟是天地也变色,被骇得沉沉褪去,尤是万物都被撕开一条血路,与那铺天盖地的灰黑魔纹,重重一撞!

        轰!轰!

        灰黑色的魔纹夹杂着犹如沙尘般普天蔽日的凶气缭绕而去,修罗血光没入那黑雾中,撕杀连连,一时间那天际云涛围绕成圆圈的术法也被那撕杀今天的冲击悍然退散,隐隐又黯然重聚,再度降下灰暗吞光的魔纹,犹如荆棘缠绕,不声不响地包围而去。铭函立在那中央,一剑长啸,龙魂大盛,焚天的炎火以他自身为中心呈螺旋状撕杀爆发而起,尤是滔天火焰龙卷,那半空的龙魂竟是凝实了一般,恐怖的气息弥漫天地。却见那天际法术中心的魔纹不断蔓延,将那一道道震飞而出的烈焰包围,慢慢扎根而入,最后均是化作了一团血气注入那荆棘触手中,黑光更甚,与赤霄剑不断搏斗着不下千百回合,每一次鞭挞如龙如蛇,轻盈婉转,却凶狠悍然,与散发着强悍光芒的赤霄剑铿锵走过,迸发出烟火来。

        铭函渐渐是落了下风,这天地间能引起荒芜雷劫的禁术并不是盖的。那夺天地凶杀的威能远非是常人能所承受,即使铭函身为天生人皇,可还并不熟悉。反之乌释离一个活了千百年的上仙,其经验远超铭函的阅历可言,更何况这七大禁术之一的六零柩术,本身也十分罕见,如今这一施展,其诡异之处不由令铭函节节败退,转攻势为防守,冲湃的修罗血光也被渐渐压制,竟是一时间,犹如困囚之龙一般,手脚均是施展不开。

        乌释离心下大喜,看来这施展出的七大禁术,总算是能禁锢得住铭函这尊杀神了。一时间,心下的畏惧和退意也渐渐溃散,转而充沛着的,是无比的怨毒仇恨,已经杀红了眼的癫狂。

        铭函与那魔纹不断纠缠,却总是无法一次性斩除。那些荆棘犹如生生不息,取之不尽,一次次呼啸着掠去,又刁钻而毫无规律,一时间竟是多次差点被其得手。但铭函身上杀气太甚,六感五识均是发挥到了极限,只是一瞬息身体便能快过反应,手中赤霄剑轰然出手,化作赤龙滔天挥舞,但黑气也渐渐深入,那龙鳞上的光芒,亦是渐渐黯淡。

        铭函眼中没有畏惧,始终都是静如止水,哪怕如今被逼得近乎陷入绝境之地,也浑然不觉。手中只是狂舞,殷红热血粘稠落下,他越见,反倒越凶狠,孤注一掷,心无旁骛,竟是舍生忘死之地,一剑对着那缺口悍然一爆发,修罗神光如魔神血怪撕咬咆哮!一瞬间,所有的魔纹均是被那一招忘死一剑,冲得溃散——

        铭函的身影完全冲出了魔纹壁障中,然而却是暴露在了众多术法之下。那一剑忘生忘死,孤注一掷,已是爆发了毕生所有力量悍然冲出,这一剑剑势漫天,已是无法在半空收回,那剑身,也在瞬间寸寸崩坏,就这么带着人影飞向往生天际中,那双琉璃般炫目的赤金竖瞳,辉映着一生短暂而漫长的宿命交替,季节更迭——

        从最初伴随帝星降临南幽,老爷子把他收养。

        长开了之后和乐央青梅竹马,相伴了足足十六年的时光。

        箫秦那俊秀的身姿在心中留下深深的自卑。

        盛方觚和他的嬉笑玩闹,那是少年间两小无猜最美好的生命最初的欢乐。

        还有——墨青姚

        他觉得很对不起她,亦是对不起所有人,在生命当中的最后一刻,他竟是姗姗来迟,为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他错失了三生七世的时光,他的眼中再也没有悲伤和愤怒了。始终都是清灰而淡漠地回应这世间一切投射的幻影浮沉,对他而言,犹如舞台之戏剧,皆是虚幻缥缈,又真实如临一般。

        他仿佛瞧见宿命的洪流冲撞而来,淹没了他所有的未来。

        重重的枷锁缠绕而上,他无力地悬浮当空,那锁链寸寸扎入他骨骼深处,将他牢牢锁定,那是命运对他的封锁,饶是他想挣脱,也无力面对。他不过一介凡人,人皇又如何,还不是这浩瀚人世、乱世乾坤的棋局中一粒微小浩渺的尘埃,一颗普普通通伤痕累累的棋子,只是任天地摆布,任宿命更迭。他的一切举动,对于浩瀚乾坤而言,只是一场戏,他深深感受到在命运面前,自己什么也无法改变的无奈和悲凉。面前吞天的灰暗海潮,他亦是再也看不见了——

        “夙水铭函!你给我醒着,你要敢死!我就算用卜天禁术拼上我这条命来,拉下千万人来为你陪葬,哪怕入魔为妖,天地不容,也要扭转时空,溯回历史,上至九天碧落,下至阴曹地府,就算是绑也要也要把你给我拽回来!”

        一声夹杂着哭声的喝骂从他耳边响起,他缓缓打开阖上的双眸,那映入眼帘中洒满清泪两行却又笑着面对他的倾城笑容,带着一身飞天鹅黄的霜锦广袖玮裙,飒飒从风中缓缓飘落。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情感了。

        他缓缓伸出手擦拭自己的脸颊,沾到了水渍。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但一定很难看。从那女孩辉映着世间斑斓的金色双瞳中,他看见自己,盛放在漫天红花中仰天长泣不止,身后曼珠沙华如涛如烟,罅隙斑驳的青石板,璎珞刀剑摆动的清脆声响,往事成谶。

        不——

        这世间不该这样。这朗朗乾坤,造化弄人。我死也罢,生也罢,那也是为寻仇而死,为复仇而生。我无所畏惧,才不是你这天,你这宿命,你这命运所能主宰的!

        天如何,宿命如何。

        你给我枷锁,那我也给你枷锁。

        这一切,都是我的抉择,与你何干!

        他的身躯轻轻一震,漫天的枷锁和宿命的丝线被节节掐断,崩碎成齑。他手板过了乐央的肩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就像乐央在那一夜这般定定地看着他,要把她记住。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往事烟尘如流云渺渺,这乱世棋局,翻手推散。

        “你果然还是笑着好看——我好像从没说过,我从很早以前,就很喜欢你了——”

        最后的几个音节乐央没有听清。她在想,原来他这一生最后和自己说的话,却是这么一句。她和他从相遇到现在度过十六年的时光,都不曾轻轻地抱住彼此,或是轻轻地说声我爱你。她也很想和他说,很早以前,她也喜欢上他了,哪怕一直藏在内心深处,藏到自己都不知晓。在泪光模糊的视线里,铭函的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被灰光重重地撞飞出去,往那八千里瀚野中沉下去,犹如巨石沉入大海般,就这么沉入那深渊中——

        瀚天白云,悄然弥漫。

        诸天仙气,浩瀚澎湃。

        云生海上白云如浪涛,海风中夹杂着仙气渺然。碧波漫天过野,水染天地,冲天的碧色龙柱擎着天际,飒飒如刀剑铿锵。瀚海中退出了一道路来,沙石轻摇。那两层碧水同时滔天而去,云生海,竟是完全倒灌到天际,辉映着世间的一切变化,在那海中也呈现而出。

        “桀血花——你敢伤我悯水台中任何一个弟子,我都要你偿命。这村中每一个人对我均是有恩,可你这般屠戮我恩人的族群,那你就下地狱去罢。”

        白瀛真人玄白铭文流落入云的衣袂自天地萧然的风浪中徐徐飘起,宛若旌旗。那海风中云烟渺,他却一丝不染,湛清的双瞳中,凛冽如刃。

        那海上,拔天而起青翠古森,繁茂似海,遮天蔽日,犹如云海密集,呈现出青白的色泽,温润如玉。

        白须飘然,仙气澎湃。

        乌释离眼中已是阴沉至极,胸臆中怨恨十足,不由心中暗骂。自己和神炎王朝的業扈军一路南下撕杀至今,不曾想在此处损失惨重,更是出现了天生人皇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好不容易祭出禁术将其杀死,结果又一位真人来寻自己报仇了。这个村庄,真是古怪得不得了,竟然从山野间能培养出如此精良的少年术士,又能得天生人皇的眷顾,竟然还有一位真人做背景,呵!真是好手笔,可那又如何?

        “无知小辈,你不过是一尊一千来岁的真人罢了就竟敢对一位上千年修为的堂堂一位上仙叫嚣。就算你来了又能如何?你我之间,差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白瀛真人目光如水,但身后的仙气反倒是愈发澎湃强盛,隐隐间天地海水犹如瀑布般倾泻,漫天撑起的青郁繁森,流光如火,白玉胜雪。渐渐于白瀛真人胸前汇聚成云海泛滥的八相阵法,小巧玲珑的金翠法卦旋流于掌心之中,天地星辰如梭,只是那云海,反倒愈发泛滥,而天地,海水也渐渐被那滔天榉树给遮盖,浩瀚的仙气,訚訚成结。

        乌释离看着那法术阵势无生无息,心中甚是奇怪,仔细地瞧着那云海好一会,方顿然一怵,盯着那愈发庞大的云浪树海,骇道,

        “你!你这是!云族的秘术!”

        白瀛真人的手臂和脸庞开始呈现出不寻常的青白色,犹如身后那万丈繁木一般,只是薄凉唇角,依旧嘿嘿一笑,

        “吾早年有幸曾入传说中的蓬莱仙境中,得云族长老相授,习得这云族的秘术。这云族的秘术能让万物都同化一处,并犹如云海一般生生不息,连绵不断地增殖千百倍千万倍。这如今天地皆是充满了这云族的秘术组成的阵法,你确定你能阻挡得了么上仙。”

        “可你这秘术乃是云族之人才能使用,你是外族人,就算是要驱动,也,也是要——”

        “以性命做代价,以自身为引,发动秘术,这我都知道。”

        “你想知道吾为何能如此决绝地便使用这云族秘术,不犹豫一丝一毫么。”

        “老朽自千百年前成仙以后便无欲无求。是这八千里瀚野中最普通的百姓和孩子们陪我这个老头子像个人一样活着,让我能再度感受到千年来都不能感受到的亲情冷暖,像人一般享受天伦之乐,不拘束于佛法道法之中,上千年寿命中一片空白。我平日里对这些娃子表现的很严格,可实际上我早已待之如家人一般。虽然哪怕只是短短十几年,呵,也值得了——更何况——不这么做我打不赢你——”

        “还有,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师父都是很护短徒弟的么。”

        “我徒弟都被你杀光了,我这个做师父的,那还有什么好犹豫和牵挂的呢。当然是第一时间报仇雪恨了。”

        白瀛真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在顷刻化作无数的青郁树枝和飘羽云雪,周身上下,均是都化成了青白的云和榉树,轰然一声,那浩荡云海中的人影只剩下了一件飘荡的玄白铭文的流云袖袍,那青白色的海洋中,白瀛真人苍老的笑颜依旧那么猥琐,回头望了大地上那两人,悠悠一叹,旋即爽朗一喝,

        “来战吧!”

        浩渺的云烟云集成澎湃的仙力,雪白如絮,烟雾如幻。而那一瞬间,千万大树浩瀚森林皆是化作飞灰,无穷流光汇集那云海中,法阵,轰然运转——

        苍空上另一处魔纹壁障,乌释离脸色阴郁至极,心下愤怒至极,同时出手,漫天灰光魔纹,荆棘铁索,飞射而去——

        嘭!

        万千云岚将天地划开成一湛蓝一玄白,漫天纤尘缥缈而去,那是怎样一场壮观的奇景。

        灰暗雾霭遮天蔽日,荆棘丛生的魔纹攀爬天地万物,那隐隐搏动猩红如心脏般的澎湃诡力,从天墟圆阵之中呼啸掠去,那是怎样可怖的鬼境。

        天地间自消云族秘术与禁术的对决之中,寸寸崩离,百里方圆中的山河草木皆是枯萎成灰烬,天塌,地陷,十里黄土轰然撕裂,那滔天绝灭的冲击犹如灭世,有什么在一寸寸消散——

        那场碰撞持续了整整几个时刻也未曾消散,天地间几乎泯灭在漫天白光之中,无所遁形。

        直到那战场中心的大毁灭渐渐消散,天地间,早已不见了十里榉树。漫天万里晴空,白云不见一丝一毫。

        只有残破的黑红魔纹,依旧长存天地。

        那黑暗壁障之内,破碎的灰暗长袍依旧飒飒乘风欲飞,依稀可见,遮掩在发丝之下那张苍老了万倍的脸庞。

        即使是天生人皇,修罗暴君,云族秘术,竟也无法撼动那禁术分毫——

        乐央半跪坐在那滩涂前,铭函安详地躺在她腿上,呼吸微弱,却仍有生机。然而那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无人见过的泪珠。

        这一刻,乐央才真的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饶是在这无尽的命运之中怎样挣扎,最终,还是敌不过其一手繁华。

        她慢慢阖上眼来,周身法力徐徐凝练。

        饶是死了,也不能让铭函落入桀血花手中。

        她的眼瞳缓缓睁开,像是要再看一眼这世间,这令她心伤绝望的世间。那双湛金的双瞳中,不知何时覆上了一袭灰暗的绡纱,再也看不见任何色彩,暗淡无光,犹如古老干涸的古井中的一汪死水,再也没有任何波澜。

        那种感情,名为绝望。

        “呵——真热闹啊——我才几个月不见——你们便把这儿闹成这番模样。”

        璨若银铃般的轻笑绽放在乐央耳旁,令她不由顿然惊愕,不敢置信般地睁开了双眸,那了无色彩的天地间,有一抹丝毫不起眼却分外引人注目的暗金色泽徐徐从湛蓝天际下降落,犹如带着九彩云霞,整个天幕也成为璀璨的琉璃万相。

        那一抹人影乘着风徐徐而落,白暇如玉的双足轻点于虚空之中,飘逸的宫装是上好的尊黑鎏金凤纹柔然丝制,针脚不厚不薄,淡淡的华蓥从那交错的裙摆间遥遥闪现,那少女仟仟身姿,诡谲的暗金长发结成简单的发髻,一双眸子万水千山,流动如光。

        少女轻轻落到了地上后,只是那样望着乐央和她怀里的铭函,眉头挑了一挑,笃步走到她面前去,表情隐没在阳光之内,模糊不清,

        “这是中了六零柩术了?真不让人省心。”

        乌释离在天际高空俯瞰,见到那名少女的出现顿然一骇。能够在自己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悄声无息地闯入这里,肯定绝非常人,这又是哪方高人?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怎么一个个都出来搅事。

        “阁下是哪位高人,能否行个方便暂且不插手此事,待日后我桀血花必有重谢。”

        乌释离如今的仙力所剩无几,已是没有多大的力气在打一架,仅仅靠着禁术的作用强撑着。不得已之下,只能放低了身份像这来路不明的少女交谈条件。

        宫装的少女笑靥盈盈,那双瞳孔中折射出摄人心魄的神光,犹如静默于深海之中的巨兽般令人心生恐惧,

        “要我说不呢。只要我想,你便不能得到这两人。”

        乌释离眼见少女丝毫不动心,脸色顿时阴沉到极致,不由高声喝道,

        “若是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少女不应答,只是朝着天空的另一角遥遥望去,眸光暗了暗,脸上笑意渐殁,

        “那你试试。”

        少女的周身暗金色的神光如浪潮般汹涌蔓延,遮盖住他们三人,雷光墨彩遮盖天穹,大地上荒芜之气逐渐弥漫,却见少女素手轻挑,一瞬间其身影竟是消失在了原地!

        乌释离心下大骇,仙识连忙外放周身百里内,竟是丝毫无所收获,正当他要起身追赶时,天地间,异变突起——

        一股沉重窒息的感觉弥漫上乌释离心头,像是无数双地狱鬼手森然攀爬上他的心脏。湛蓝的天际在此刻充满了墨彩九色,宛若是彩虹极光弥漫了天穹。墨黑的云涛滚滚而来,紧接着泛滥出九色的神光,诸天星寰重重缠绕显现,诸天大星,此刻犹如沉入渊鸿之中,重重地要压在大陆之上,犹如天神降世,那壮大的奇景连之前施展禁术都没有这般庞大过。山野间无数灵兽呼啸着冲撞而出,所过之处,横扫千里,飞禽自地平线阵列狂飞,羽翼飞展,天地间四处充满了诡异的吼叫声,那夹杂着野兽嘶鸣、万鸟沸腾、空灵号角的澎湃巨响,都源自一个简单的念头——惊恐。

        到底是什么,能令天地万物都惊恐至此。

        到底是什么,竟然能令天地都变色惊惧。

        那恐惧的源头很快出现了——

        只是一抹身影,看不清的身影。

        九彩的翎羽与璎珞琳琅。

        璀璨的星寰权杖。

        他在意识被恐惧的洪流淹没的最后一刻,看见天穹万里充满了诡异的符文,有什么在吸扯,水银色从天穹塌陷,金光翻腾。有无穷的影子,滔天没去。

        少女一手抓着一个人飞行于高空上,远远望去,那南幽漠村的天际风云变色,犹如天地大劫降临,诸天星寰重重叠叠,星辰不断扩散于视野之中,霎是可怖。

        饶是乐央,也未曾见过如此庞大的诡异景象。

        “那……那是什么……”

        乐央能感受到此刻薄凉的唇一开一合,颤抖着吐露出一个个字音的模样,牙齿,也不由打颤。

        少女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着看着乐央,又淡淡道,

        “那是贤者。而那是贤者的魔術——魅影。”

        南幽万里瀚野中每一颗沙尘,每一棵树木,每一处天地灵气,每一只灵兽,每一处山川,天地星辰星寰的光辉,尸山血海,此刻都被诡异的九彩神光抽出灵魂,恐惧地四处哀嚎,魅影漫天,那壮大的声响轰炸于一处,使得天地也下起倾盆大雨来。

        究竟是怎样的哀嚎,怎样的恐惧,怎样的殇痛,能令天地同悲。

        究竟是怎样的恐惧,能令这瀚野八千里的土地都成灰烬。

        少女眼瞳中折射这世间一切哀恸,没有浮沉,没有感情,只有冰冷,

        “这天下乱局,终于是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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