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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何以契阔 二


黑云压地,垩日不见分毫。只有余光透过,战甲铮铮作响,刀剑劈杀的声音,响彻瀚野上下。那飞天如九幽恶鬼般的黑衣术士,皆是一身修为在手,只看那法器中,不管是獠牙还是权杖,亦或是刀剑还是棍棒上,皆是缭绕着如烟如幻的血色法力,黑暗如蚕丝纷纷旋绕,极为诡异,触到的人立马被这黑丝侵蚀身躯,一身精血被抽空,最后化作一团团血雾融入那些黑衣之中,额头的花纹愈发妖冶。

        眼下战乱刚起,不过片刻,村中大大小小的人均被屠戮去了数十人,其中妇孺儿童有之,壮年青年也有,哀鸿遍野,血撒天地,白水畔被染红,那一池澄澈的清泉不知何时化为血污般的垢沟,尸体被分解,刀起落下,便是横飞,碎末和白色的脑浆被铁蹄践踏。

        村中抵抗的人中以箫秦、盛方觚这些法术斋中最出色的弟子为首,且战且退,但退无可退,那骑兵和黑衣术士的攻势愈发强烈,不少人在后退的时候都被那银白的刀剑烈火吞噬,化作亡魂。

        箫秦杀地双眼放红,白衣青衫上不复出尘风采,宛若修罗炼狱,一身污血淋漓,他是生平第一次杀人,在村中老小被敌人屠戮时,他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和仇恨,杀天灭人,钢甲崩裂,被那周身凝聚而起的风刃神魄分解成碎末,他想要停下来,大脑此刻被一片冲击得犹如乱麻,想要呕吐却又只是干咳,他亦无法停下来,因为只要他一听,立马便会有不知名的异术师冲上来毫不留情地灭杀他。

        青风如罡,或作那九天神凤,只是此刻因沾染杀戮怨气之故,已然是血红色,见人便杀,杀了便吸收了精血为供养,那法力和灵气构筑的一只凤凰愈发凝实,眼眸中的黑暗愈发幽深,一挥动便犹如龙卷残云,席卷而去时如杀戮的剑刃,立马粉碎那铠甲和马驹,成为一滩鲜血和白骨罢了。

        盛方觚亦是随之举起长戟对枪,铮铮连连,哐当的浩荡魔音缭绕不绝,声声沉闷,如震撼心神,长戟上烈焰焚烧,法力凝聚万分,对上的正是那虬髯的大汉。大汉明显是業扈军的领袖,此刻眼见着荒野山村竟然出现了几个毛头小子施展法术将自己的部下一一灭掉一时不由大惊,且十分愤怒,饶是他领军征战多年,也未曾这么憋屈,被一个十六出头的小子以长戟术法连连对上,且屡屡落入下风,被压制着不能施展开来,着实窝火。盛方觚的枪戟技艺十分高超,饶是大汉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也不及,更别提对方还是拥有法术修为的,一时间,大汉银白□□上的金光寸寸崩裂,明显是被盛方觚愈发狠戾的招式寸寸瓦解,法力窜上□□去,竟是把他挥起的罡风之刃也给烧穿,可见其造诣至高。

        虬髯的大汉被缠得不耐烦,手中□□直舞,一下便使出那十六破圩枪法,连连虚空破杀,金光随铿锵之音如浩瀚无常,带起剧烈的爆破音浪而去,空气被压缩为道道风刃,显然这是隐藏了许久的杀招不到万不得已,均是不能使用的。虬髯汉子施展完毕后,浑身气血被提了上来,手中肌肉发力,竟是为□□注入了凝实的战意,在虚空幻作千百道影子,连连刺去,果然有效。盛方觚一时未曾预料到这般杀招,被打个措手不及,长戟回档,烈焰为墙,却被一一刺穿,一时间肩上、背上、手上皆是出现了伤痕,泛出鲜血,染红了纬衣。然而没落入下风多久,盛方觚便又渐渐取得优势,他深知白瀛真人平日教导的一切法术和武器施展运用,在吃到几次教训后,竟是急中生智,精血灌顶,毕生所学与那法术修为汇集,凝聚为一套无人见过的长戟真诀。天际被劈开黑云骇浪,垩日不断挥发烈焰注入那长戟中,犹如烧红的铁般炽热血红,花纹狰狞,犹如符文排列,一时间盛方觚双手也被那强大的法力撑得发痛,猛地一喝,当头挥去,连带着热火焚天骇浪把那万千道枪影给没去,直取门中心肺。

        大汉心中一骇,连连后退,不曾想一退便战意溃散,那长戟的光芒当头而去,势如破竹,直接就把大汉给轰飞了出去,鲜血洒下一路,眼看心脏被烧穿了,定是活不成。

        箫秦眼见这般,杀心发作,见血便大喝,当空罡风四散开来,把蜂拥而上的黑雾劈开,落下一两个人影,被斩作两半,凤凰长鸣,飞翼翎羽如剑雨落下,暴风骤然,把所有人凝集了,被那风剑一个个捅成蜂窝,却见那被凝作一块的黑雾迸发血光来,立刻便抵消了箫秦的凤凰之风,直冲过去,目标不是箫秦,而是那身后的人,一时楞作,被那黑影掠过,眼看就要下毒手——

        崩!

        滔天而起的树墙把那黑影穿透,鲜血洒下,凸显得那青翠的树枝妖冶,定睛一看,竟是硕大的海棠花,花蕊成触,把人一卷便消融了,在高空中盛放的海棠花纯洁如玉,美丽如斯。黑雾的冲势立马被骇住,细细瞧去,那重重的海棠花海后,是一名被白光笼罩脸色发白的少女,赫然是墨青姚无疑。

        墨青姚在生死一刻,激发了花荛族的血脉天赋,海棠花应召所愿冲天而起,把那些接近的,全部夺取了性命。

        又见初日家的一个少女踏出,布腰包中黑色的烟尘一撒,旋即手中掐起印诀念念有词,不消片刻,竟是迎风暴涨,血红的花像是脱苞般蜕变而出,散发一阵黑紫色的烟霾,被那少女双手一招,全部化作暴风肆虐而去,所过处,士兵皆是掐着脖子无法自抑,双目暴露,一时许多人被那黑紫的烟霾给夺去生机。

        此术,乃是白瀛真人所传的小仙术,名曰植树术。在一众仙法中是个鸡肋的仙法,毫无用处,但施展的人乃是初日家的当家小姐初日凛,法术精湛,刚才种下的乃是紫罗娑花,迎风便起烟霾,剧毒无比,杀人无形,中毒者无法自抑呼吸,死状极惨,乃是禁药。如今生死关头,初日凛也不顾这么多,一手植树术把一众紫罗娑花在一刻中暴涨开来,操纵着毒物把那些士兵灭杀了。

        所有法术斋的人都杀红了眼,又各个是初次杀人,根本没有分寸,眼见不断有亲人被铁骑踏入黄土,死无全尸,便再也抑制不住,法力爆发而出,隐隐竟然盖过了铁骑滔天的攻势。

        一时喊杀声盖过了瀚野万里平日里生机盎然之象,所过之处,除了黄天焚土,鲜血尸身,还有什么?

        就在众人且战且退,将要战胜时,天色忽然无法抑制地黑沉下去。

        一道悄无声息却宛若泰山大石般的恐怖气息,把所有法术斋的人,全部震住!

        乌云凝聚,云涛翻滚,隐隐雷光大作,血色可怖,宛若一尊凶神在天际,那夺人性命的镰刀只要有人敢动弹一分,便随时落下,把人骇得法力全退,竟是冷汗直冒,僵在了那,一道无形的沉重压力,压断了所有人的脊椎,被迫弯下腰去,有些人甚至是跪了下来。苍空天象异变,所有灵气都被抽空,化作血水海洋分布天空,从中缓缓走出个身影,赫然是那持着单眼天杖的老者!

        战局,在一刻间轰然逆转!

        箫秦感到心中骇然,身躯不断颤抖,这,这股恐怖的气息,竟然和白瀛真人曾经展示过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名老者,竟然是一名上仙!

        老者的额头有妖冶的血花,透出恐怖的光芒,像要吞没天地,沙尘飞扬,顿时被禁止,慢慢化作烟尘,汇聚他脚底下,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强大破坏力。天杖中的眼眸轮转,珠光把一片大地都辉映了起来,宛若流转城墙,地狱寒幽。血海源源不断地澎湃着,似是要淹没大陆,黑云要降下暴雨,乌雷要劈下肆虐。这上仙通天彻地的本事,果然恐怖如斯。

        老者还未出手,便将所有人都给禁锢了。这般手段,天地间怕是少有人做得到。

        “几名还未见过世面的娃娃,就想干杀人分尸的勾当了?也罢,我也不曾想天地间竟有如此法力修为的少年儿郎们竟然如此恐怖,杀心起时丝毫不弱我桀血花啊。”

        老者似是丝毫不怒箫秦他们杀死了多少士兵和黑衣人,只是悠悠自语,

        “瞧这一个个,资质真不错,怕是只要再过几十年,便能飞登成仙了罢?你们有个好恩师,可惜了……”

        最后三个字已是轻飘如无,但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心,顿时凉了半截。

        老者一笑,森寒恐怖,犹如藏匿于岁月苍苍中的凶物,扫射着他们,

        “诺,我想想,你们是什么手段杀死吾教中同胞的呢?”

        他干枯如骨的手指轻窍,箫秦便被一道无形地力升起,众目睽睽下,直视老者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忽然凄笑,潇洒震袖。老者面色淡淡,却忽然扯出个笑容来,道,“是个潇洒货色。”

        一道血刃飞去,箫秦被砍作两半,血水如雨淋下,浇得所有人面色发白,发红,怨念四起。惊怒万分,眼中有的恐惧,有的暴怒,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生生看着,箫秦的身躯被砍作了两半,而后又从虚空闪出无数道刃来,咔咔咔,化作一滩肉泥,堆砌在人们眼前。他们看得双眸直凸,想要闭眼,却被禁锢着,折磨得直想疯掉,脑中的那股恐惧把他们的精神,狠狠地□□成碎末。

        紧接着老者神色不变像是做了极为稀疏平常的事,又是一招手,满眼恐惧的盛方觚被升起,紧接着,放开了一点禁制,他颤抖得嘴唇一开一合,吐露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杀……了……我……”

        老者轻笑,再度一挥手,盛方觚便犹如麻花般噼啪作响,整个人被扭曲成了人肉麻花,骨头戳出肉身,经脉被垄断,血液直流,糊着白色的浆和内脏各色黑色的物件,重重摔倒了地上,众人面色扭曲,泪水和着鼻涕,满了面容。

        “都是好苗子啊,真可惜。”

        老者依旧神色平常,紧接着落下来,云彩衬托着走到了墨青姚的眼前,伸出了那干枯的手臂——

        “还有你?嗯?花荛族?竟然还是一等一血脉,这等天赋,也是埋没了。”

        墨青姚被一那手臂掐住了脖子,抬起头来,满是泪水和凄然的笑,早已没有了惧怕,只求解脱,她忽然想起了个熟悉的影子,和回忆中不绝耳旁,轻快而沉笃,活泼而稳重的脚步声,眼中,恍惚出现了那个人的笑容,那样好看,也是灼灼桃花下,荼蘼飞过了山茶花浪去,白衣如雪——

        “青——姚——”

        她仿佛听见他叫了她名字,旋即一笑——

        咔嚓!

        落到了地上,脖子被彻底拗断。

        耳旁剑声飞起,朦胧中看见苏家的兄妹被万剑穿透,初日家的大小姐被针刺串在一起,意识散去,满眼的血和泪,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看见了跪在了地上,张着嘴,合着嘴唇想要说出一句话的铭函——

        对不起。

        可是她听不到了——

        铭函姗姗来迟,迈着急切的步伐,眼见愈发清晰的刀剑和血色,心中已是大骇无比,踏着最后一刻进入了村子里,眼前见到的,是往日,那一天,神尊和他,所见到的,最深的绝望——

        废墟中没有了颜色,一片灰暗。断壁残垣如麻走,血水做溪河,人肉为山,战甲染血,和马驹倒在了一旁,分分散散,兵器上沾满了散发着怨念的污血。断裂的人麻,两段的肉身,刀剑人柸,苍天大地,瀚海逝去,白霜不见,海棠斗天,凤凰成灰,唯有血红,妖冶夺目。他恍惚看见天际中星轨斗转,七颗大星全部湮灭,碎末扰乱了星轨的变化,爆发成一个巨大的窟窿,赤金色的帝星,徐徐升起。

        青月、垩日。

        紫黑的天空,翻腾的雷霆虬龙。

        战旗如骨折,断裂了一切命运。

        他瞧见宿命的洪流,恍若呼啸着淹没了他,他被那枷锁重重阻隔,往后一切都是绝望,没有未来,都是黑暗的深渊,黑暗的血,黑暗的天空,没有任何色彩。

        她如折断的花朵,在消逝的前一刻看着他笑。

        他没法支撑自己的重量,重重跪在地上,泪水悄声无息,泛滥于脸颊。

        对不起——

        他无声地喊着,可那少女的微笑,使他再也无法抑制心痛。

        意识沉入了黑暗,阖上眼,又睁开,是一片斑斓的玄异世界,这片世界,他来过许多次,见过神尊许多次。都是在这。

        这里的一切崩碎如烟尘,化作一缕缕如绡鲛纱般的尘幕逝去。琉璃光芒流转,碧波万顷,染为血黑,涛涛江河倒灌天地,大海为天,大空为陆,深黑的锁链已然崩坏,被束缚于苍然漩涡中的赤金星辰,徐徐升起——倒不如说,是徐徐降下,海水被那引力拉的降落,如瀑布般倾泻于大空,淹没之处,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那每一滴水滴中,映射着世间斑斓天阙、瀚野广漠、周天祝星和战火枭雄。最后那地方只剩下虚无,他看见自己的心,从原本虚无苍白,到现在,竟然是猩红透着黑墨。

        不知何时,青衣神尊飘然来到他面前,神色喜悦,似是等待许久,惊喜道,

        “太棒了吾友!看看你自己的心,从原来只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虚无,到现在,是完全的仇恨和欲望,权利和杀戮。你的心不再是空的,经历了最深沉的绝望,想救的人只能见死不救,想要守护的一切被破坏殆尽,想要拥有一切最终却失去一切的感觉,如何?”

        铭函无法争辩,亦无力争辩,他看着眼前滔天黑暗的海水倒灌,赤金的星辰对着他闪闪发光,似是诱惑着,他伸出手去,触碰它。

        “那会带给我力量吗?”

        “当然,充斥着权利和欲望的帝心,经历了最深沉的绝望,你将能完美地驾驭人皇之力,君临天下!到时候,你想要坐到权利的巅峰,天地为你斗转,你想要审判一切敌人,千万人都能为你陪葬。你的一个念头,就要颠覆这世间,你可以带来无尽的战火与纷争,也能令天下太平如初,成为统一。这一切,随心所欲,你要如何,便是如何!”

        他恍惚间,不禁想起了那年不过十岁的他,和箫秦和盛方觚在山野间嬉闹,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还有,回忆中那一抹明黄色的裙角,以及那倾世的容颜——

        他忽然一笑,似是什么也不在乎了,淡淡道,宛若玩乐,

        “那我接受他。”

        神尊盯着铭函的脸,看不出任何喜怒,他的眼眸竖瞳中是一面明镜,这世间的一切,不管爱恨情仇,都被折射,同样也看不到他的心。神尊不语,一挥手,珑袖翻飞,乾坤倒转,化作点点星光,青金如火,焚烧了大海,葬送了宿命。他一寸一寸融入他体内,身躯如影,最终合二为一。他的背后,赤金的帝星渺渺升腾,铭函睁开了眼,熊熊的帝焱从右瞳中燃烧而出,璀璨如金,浩瀚如银,宛若星辰日月皆为投影,那一道绚丽的火焱,燃烧了一切宿命,那只竖立的瞳孔,犹如龙王。

        他,将君临天下!

        黑衣老者枯手一伸,权杖上衍射出无数血光就要吞噬了眼前的人,却忽然心肺一紧,一个个骇然的念头自脑海中不断迸发,一下就僵立当场,冷汗直冒。他不知不觉忽然被一股滔天的杀意和至上尊贵的气息所淹没,宛若身置万里海面之下,苍天巨山之下,那剧烈的压迫令自己的精血澎湃,几欲崩溃,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来自对天神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在一瞬间渺小如尘埃,就要被千万大海湮灭——

        轰轰!

        老者的身躯犹如断线风筝般被一道澎湃的赤金流光撞得飞去十几里,骨骼碎裂的声音响彻缭野。待那赤金烈焱定住,老者全身浴血,却还未死,手中的天杖之眼迸发黑红色的血光,冷寒气息弥漫,竟是把天地间一众灵气都吞噬了化作那黑血壁障,把不知何时猛然冲来的赤金火焱抵挡住,但饶是如此,还是被推得后退了七丈,一双脚被碎裂的大地割破,鲜血淋漓。那一刻,老者宛若对上从天而至的陨星,那股强大的力量,使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抬眼看去,在对上那双充斥无尽杀戮与毁灭的竖瞳时,顿然愣住。

        铭函飘然的长发化作赤金,发色为赤,发梢为金,与那垩日光辉照映,宛若要燃烧,宛若要化作那光飞去。右手上,擎着那日少女交于他的帝剑赤霄,古朴深邃的黑金气息蔓延如雾,将黑血魔光寸寸瓦解,侵入四遭。有人曾说赤霄一出,天地无光,黑金是那世间,冷然审判一切的颜色。剑刃周遭的光芒都被吞噬成烈火,大空也被那恐怖的高温扭曲,焚烧九天,神光弥漫瀚野大地。赤金法力在半空凝作个飞龙,像是睥睨天下,冷然对视。

        他一张冷峻的脸再无波澜,那双深邃到极致的竖瞳对着老者漠然一瞥,倒映这世间一切,薄凉的唇一开一合,清晰而缓慢地吐露出少年人皇第一次向这乾坤世间的宣誓,

        “桀血花,吾以人皇之名起誓,你敢伤我村中一人我便伤你满门,你若敢屠我村中一人我便屠你门中千万人!即便大沧云海干涸、万里瀚野荒芜,我也要斩断你们前尘往生,三生七世,永不轮回!”

        随着这誓言,黑金的赤霄剑,愈发绚丽夺目,妖冶不可视,宛若要吞灭一切,审判一切,尊贵的气息,将人死死拗住,骇人万分。

        老者一步步被他逼退,身上气血被锁住,动弹不得,运转不得,一身澎湃仙力宛若被冻结,此刻只是盯着在滔天焱浪中的那道影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神仿佛要被噬去。那道影子,竟是仿佛不可视物一般,连视线也灼伤了。

        定了定心神,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惧。老者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岁数的仙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吞了口唾沫,面前的铭函犹如杀神般步步逼近,浑身散发不怒自威的气势,法力强悍得连他也要惧怕。见他走来,老者手中天杖一敲,嗡鸣之音缭绕不绝,大地逐步扩散出血红的涟漪,在四遭幻化成七把血色□□,刀锋直指铭函眉心,只要一喝,便能如箭矢般飞射而出。

        铭函面上毫无表情,冷峻的唇角清冽,像是天真无琊的孩童般嗤笑,犹如对待玩物般视着眼前的七把血枪。右手黑金长剑,赤霄龙吟不已。隐隐有紫金霞光与千山万壑倒映于剑光之中,万象具一。

        老者面色一凝,一声大喝,浑身气血翻涌,印诀频频亮起,犹如周星围绕自身,仙法斗转,血枪应声飞去,竟是在渐进之途分散成千道刃影,红光黑雾缭绕,化作滔天海洋淹没而去,犹如虬龙飞起,那一招之下,竟是大山也势不可挡。大地被一道道风刃席卷而去,铭函手中长剑霞光一抹,万丈莲华如清羽飞去,在大海之上连连洞穿,紧接着从上侧爆发而起,汇聚为地狱红莲,悄然燃烧——

        嘭嘭嘭!

        那一朵遮天红莲犹如凋零爆发,烈焰如长龙呼啸而去,老者不敢托大,后退一步,手中权杖举起,仙力在半空凝结成血光壁障,雷光如梭,连连缠绕上那火龙撕裂搏斗。承接着老者虚空上仙法翻飞,竟是于四遭创造出一座八荒血魔阵来,各个印法落入阵眼中,应着升华成一尊魔神,战场上的无名尸体被一道道血线挣入,精血遁入虚空内,荒芜之气与血光在阵法内中心位置凝聚成罡天魔王,邪气弥漫,一掌飞去,连带四周的血气也被吞噬。

        铭函眉头一皱,料想是遇上个强劲的招数。赤霄于天际虚空点化,从那剑中游走出一条龙来,嘶鸣阵对。铭函那燃烧着赤金焱烈的右瞳轰然变色,浑身至尊之气挥散天地,隐隐有压制过那血魔的趋势,听得他冷声一喝,

        “炎帝赋法!”

        老者正在施法关键之时便顿然一错,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胸腔内气血直想挣脱出体内飞向那铭函而去,隐隐间,透出一股无形的恐惧之意,弥漫于血脉深处,灵魂之中。那血魔大阵因为猛然被打断的缘故,荒芜之气不断消弭,原本凝实的身躯开始涣散。老者一见,亟亟强行压下胸腔中的气血,浑身仙气爆发当空,竟是又渐渐把那血魔的身躯给弥补了,然而却是额外损失了大量仙力,并且那一招强压气血把自己也震出了内伤。

        把嘴角的血迹抹掉,老者面色阴沉,饶是他几千年来也未曾有这么被动过,如今被一个少年强行压制,且招招隐隐都让自己血脉翻腾,灵魂震惧,这实在是诡异至极。他望着高空中悬浮的铭函,那股尊贵之气凝实如缈焱翩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寒光一闪,细细思索,最后竟是脱口而出,声音中不经意带了颤抖,惊惧万分,

        “天生人皇!”

        铭函眸中杀意闪现,他也未曾想自己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会被识破。当下法力大盛,法术频发,把八荒血魔阵的阵眼疯狂攻去,撼动其法力之源,长龙呼啸当空,烈光成澜。

        老者当即血从口出,猛地一咳,那力量显然是撼动了老者的仙元,当下毫无防备之时被猛地一攻,内伤又增,旋即恼怒无比,但也因此而验证了自己内心所想。铭函,确实是神炎大军苦寻多年的天生人皇。

        这名老者名为乌释离,乃桀血花魔教中七长老之一,位列仙籍宝纂之内的邪月上仙。因自身杀戮之气太重,不得入天阙瑶池中洗去凡尘,故而逗留人世中,成为堕仙。乌释离其身修为乃至上千年,并非是普通妖魔可以比肩,单是这五千年的道行,便是在西州这等修仙圣地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桀血花,乃是上古魔教,自从众神一代便一直有之。相传教众均为上古堕皇魔君夏桀的血脉后裔,天生能弑他人气血生机为自身所用,并将自身血脉化为法力,玄奥无比。桀血花,乃是上古魔花,相传为魔君夏桀死后的鲜血所化,承载万年的暴戾凶煞之气,乃是天下剧毒剧煞,此番毒物,乃是教中徽示,同为教中圣物,寓意为夏桀后代之意。教中之人行于三界中,皆自诩魔君夏桀后代,杀伐滔天。而乌释离身为桀血花长老,同为魔君夏桀血脉后裔,与那人皇血裔同出一脉,本源相同。人皇之血脉乃世间至高存在,无上至尊,对于所有血脉天赋都有压制和统治之意,尤其是同源血脉更为强烈,这也就解释为何乌释离那心中总是泛起恐惧之意了。

        瀚褚五十一年,業扈军入侵南极洲,协同精锐于西州第一魔教桀血花总坛洽谈合作。允诺事成之后,待国主以天生人皇之力一统天下,将南幽西州这两大版图划入其中。

        瀚褚五十二年,業扈军与桀血花夜袭卜天宫后下侵南幽,浩荡历程数月,屠戮村庄不计其数,最后一站,乃是南幽边境漠村。

        乌释离作为与業扈军齐行的桀血花教众的领袖,自数月前便征战各地,包括夜袭卜天宫,如今随業扈军下袭至南幽漠村之时,果真遇上了他们日日夜夜苦寻多年的天生人皇。

        念及于此,乌释离心中杀意更甚,如此大的一块肥肉,绝不能跑,更惶说被其反咬一口了。乌释离旋即一声冷哼,八荒血魔阵轰然成型,那血魔汇集了天地间所有荒芜气血,加之秘法阵势催动,俨然是尊与乌释离修为相当的魔傀了,这一掌拍出,滔天气力也被触之溃散,携带着无边黑雾拢绕而去,誓要吞没了铭函。

        “桀血天法!”

        浩瀚血光祭成魔傀,连同乌释离本身的仙力也一路暴涨。此乃桀血花教中的秘术,以血脉天赋为引,引爆气血魔傀同给自身,使得吾身能如同魔傀般爆发血气化为仙力。

        铭函见状,只觉血脉中隐隐搏动,有股与之同撕杀上一番的欲望。旋即一喝,手中黑金长剑龙影叠出,滔天的帝焱焚天而去,把云霞也撕裂,瞳孔中赤金的寒光微微一掠,气息大盛,脚踏天穹飞跃而去,剑光偏过他左侧直取胸口。乌释离一退,魔傀冲天而起,大批黑雾化作龙卷肆虐,铭函的身影没入那黑暗中便失却了踪迹。乌释离一顿,而后脸色大变,胸前天杖举起,在下一刻铭函的身影犹如游龙惊梦般猛然破开,刀剑长驱直入,竟是穿过了魔傀,轻飘飘落在那天杖上,发出一声铿锵之音,直直震荡出一阵翻天气浪,把十里草木拦腰斩断。乌释离脸色铁青,继而悬空飞起,印诀一道道缭绕而出,血光与黑光交相辉映,魔傀飞天而起后,乌释离脚尖一触,犹如沉入泥潭般浸没于魔傀天灵盖顶。只听得罡然梵天之法诀轰隆响彻,祭出一双手来后,无尽光辉凝结,

        “桀血赋法!血魔天湮!”

        四遭的光线似是被那血红色所染,天地间充斥着红光,法相天地,加之血魔合一。这便是身为上仙及夏桀血脉后裔的强悍实力。

        铭函一击不中,后退一步,双手护于胸前,血光刀刃倒飞而出,将他双手也撕出几道口子,鲜血微泛。却见他薄唇一冷,浑身气势不退反增,帝气无比充沛。人皇的天赋神通,就此才开启!

        帝焱滔天,于他天灵盖顶凝造出赤金龙影。却听得天际金光大涨,竟是赤金霞云如暴风骤然凝集。紧接着雷光大作,隐隐有劈下之势。天际上青月和垩日,也悄然运转,诸天星辰于此刻也是光辉迸发,浩瀚银光汇集于一身,与那雷光肆虐,最终化作一方大海,遮天蔽日,竟是瀚海倒转,以海为天,星月为尘。

        魔傀大怒,仙法已成。滔天魔光黑雾缭绕着血色巨球,犹如黑暗的星辰,对着铭函便轰然炸去,落下的弧痕旋灭了空间。铭函此刻也是帝诀大成,一剑铿锵刺出,万千海水倾盆飞瀑,浩浩荡荡席卷一切,在半空便将那颗星辰冲撞到一起,撼动天地。雷光攀爬而上,发出夺目赤光,也被那黑星吞噬。又见霞光珑住,天地间山河日月的影子倒映海中,而后又凝实在天际,普天大山,诸天神锋,日月青色与金色的硕大轮回,轰然落下,重重砸出滔天海啸,气波混沌,与黑星碰撞在一起,毁天灭地般的气势爆发而出,两人均是被那力量震得飞起,连连退了十几丈。

        魔傀定住身形,勉强在那灼人的大海中站立,浑身的血肉均是被那海水一碰便消弭。乌释离从那魔傀中徐徐升起,脸色惨白,惊惧道,

        “你……你这是帝诀山河图?”

        铭函面色不变,动作却明显因为乌释离一惧而不察一顿,而后继续挥动,山河日月被浓缩在一起,包裹着滔天海水轰然打去。乌释离再度一喝,仙力暴涨灌入那魔傀体内,血光咆哮如狮虎,最终一拳重重轰出,澎湃血黑雷光天地变色,与那山河日月的天蛰一撞,明显气力不足,轰然咔嚓一声,乌释离大惊失色,紧接着那黑星倒飞而出,重重撞上魔傀之后爆炸于天地间,连连的轰炸使得魔傀身躯上破洞频出,身形不稳,一个重心失衡,铭函冲天而起,脚下一塌,海水爆发成瀑,一剑携带帝焱掠去,毫无怜悯地刺进魔傀胸腔中,猛然透出,只听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八荒血魔阵,彻底被破了。

        乌释离的身影狼狈地从那阵中跌飞而出,浑身黑潘长袍被撕得粉碎,鲜血淋漓,活像是血人,连那手中的天杖也被打的缺了一角。法器与法衣尽数被毁,法诀仙法也一一被破。一时间,乌释离真的有种素手无策的绝望,那天际一抹旋荡于冲天炎火中的白虬霜蕅雪袂,令人不由注目三分,往上看去,那铭函的容颜除了略微地发白外,竟是浑身毫发无损。

        “呵,堂堂上仙,原来也不过如此。”

        嘲讽的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入乌释离耳中,顿然脸色涨红,气得老脸皱纹紧促,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杀上去把铭函碎尸万段,然而周身却是仙力萎靡,铭函则依旧帝气高涨,乌释离自己也知道,今日怕是再也无法在与铭函争斗了,而铭函如今法力恐胜自身,哪怕是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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