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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关关雎鸠 三


话说那前几月,铭函与乐央在云珺山遭遇凶兽围困之时,神秘的青衣神尊附身救了他们一命。而铭函抹了乐央记忆后匆匆返回了悯水台中。于是那隔天,出去打猎的村里人就发现了一头头堪比巨山之高的庞然硕物横尸田野四周。吓煞一群人,连忙跑着去找白瀛真人来定夺。

        白瀛真人赶到此地时,方才见到如此摄人的一幕。天地间一片横尸,庞大若巨山,细数多如树林的凶兽尸体,全都被人一剑剑分尸了遍。白瀛真人感到甚为疑惑,按道理身为一品真仙的他天地间方圆千万里内大到高山,细致沙识都被其天地仙识所感应,发生如此强烈的战争理当有所察觉。却不曾想发生了如此惨烈战役之时,自个儿却压根没有察觉半分。先不逞是有人造访引发与凶兽的大战,还是山林中奇宝现世或者是山主易位,那凶兽中不乏可力杀上仙的妖魔,但是如此强悍惨烈的战役却只造成一片区块的损伤,甚是不合理,且这般恐怖战役时,必当会引发天地灵气紊乱,天相异常。但却有不知何处之屏蔽,能将白瀛真人的仙识给屏蔽了。这当是何人?想必唯有仙皇才能做到?然则天地间证得大道的仙皇不若是高居九天碧落之上,便是隐世避退不出。而这世间会四处自由流走的仙皇又有几人?

        思来思去也无法透想,便只能暗自地推测,莫非是山中有异物现世,引得这深居山中的凶兽大肆争斗,为防有外人误入而建了壁障?亦或是山中凶兽之主易位,一众凶兽为夺兽王之位而征战不休?但不管是如何,也无法验证。倒是这一地尸身,都是上佳的灵宝补物,也无凶兽来衔,自然便归村里所有,这可是个大便宜。

        死去的妖兽巨猿尚未腐化,尸身依旧清仙,氤氲缠绕着一身不知名绢纱般缥缈的妖气,仿若那天丛横生的云烟,万物不近一分,万物不入一遭。妖猿的尸身坚硬壮硕,甚至乎撞上南山也能贯穿,其内蕴含的精华也是极妙。以三味真火焚烧化开那护主的妖气,从肉身中能提炼晶冰若洁,无霜无暇的凝露,灌入汤泉之中,泡之以肉身,配之能草药,上至千年翠然如玉的灵芝,下至百上年岁的灵草,洗涤凡尘,淬练仙髓。使之如凤凰浴火,其翼更巨,其能更强,其髓更神。

        四尾尖蟒最宝贵的莫是那层层坚如山石鳞甲之下的四尾之上三寸,蛇头之下七寸交错之处的蛇胆。千年上岁的魔物蛇胆有一丈长,三丈远,远视泛着莹莹流光,光怪陆离如渲染了墨彩,流走支离的脉络遮掩参差,杂乱得如树杈,翠如云墨的血液散发恶臭,但其胆中蛇心却是宝珍神物。

        蛇心虽有剧毒,能腐坚石,然则其益处足以盖之不足。不取一丝的淬炼,单单取半块大小沉入药坛子里头,埋入羲雨之东的羲草,柏洞之下杂乱头洌的人面檀、西瀚百川内千年寒冰裹挟着寒霜的硕那伊轧三寸花。运仙气护着,封上三圣涧底的秽泥。大约有十几日来头,便可以取出,倒出之中的三四之一点,服之璀升灵感罢,而或一股炽热从丹田沉浮,一口气释放时一身的实力被放大了四五倍不止。如是平日服食,也是要配上三圣涧的泉酿,服后运转经脉游走的一口精气,令自身脉络更固,血脉更粹,双眸更清。

        但鉴于村中随白瀛真人修行的学生大多都不过十四五来岁的年纪,身体与脉络不若是哪方面都弱于成人,但因有修为在身,身心与灵魂和一,灵海内便比普通人强上数倍了多,足以吸纳天地灵气。在法力囤积过程内,便是可以进行洗髓。使之身可行天术,经武学。而此,也不惧蛇心酿成灵药的剧性,倒更足以练造其经脉成固。

        四尾尖蟒是极强的魔物,足以和位上仙单打独斗百上回合不倒不灭。因而其蛇心精华所在也是极强剧烈,虽只取了半块入药,毒性仍是强烈,不若经各种灵药的调伏,再酿释一部分精华后服下,也足以令拥有修为的孩童承受得住。

        只不过之前的洗髓已是度过,用的是白瀛真人从山中涉险斩了三头灵矍后翠下的血髓。品质虽不低,却也不及这最近捕获的几头堪比仙圣的妖魔来得强,这正好到了可洗髓的,有乐央、盛方觚二人。刚好是稳固后境的时期,正好能重洗血髓,用以调伏。而夙水铭函虽有一身不可比拟的法力,却也根本无经过任何洗髓调伏,如此也正好用得上。箫秦有一身不俗的法力修为,经历洗髓已是两年多前的时日,再度调伏也是不及,但白瀛真人从古宗里查到了秘术,能重洗血髓。因而把那关门的几个弟子全都在一日招了起来,架起缸炉炼火。

        氤氲升腾的炽热缠绕住那半空缥缈的一抹云烟升上苍穹,半里晴空无云繁星,有圆月狡暇。仿若一层薄而悠长的绢纱帐幔染一层淡紫,而月圆的座下缠着绮罗般仿悠的云端,一层是不曾见过的渲染狡金,一层是被薄雾漫住的蓝青。

        云珺山下的云生海边,架了口方正刚好数丈多的钢炉铜鼎,烧着不知何处的木堆,焚烧氤氲而上飘忽着捉摸不定而不知名吹不散斩不断的青烟,绕绕如玄空苍穹扶摇的青鸟,一口鼎中的清澈澄泉不见一沸腾泡沫,不见一动静喧闹,但那炽热散烈的高温,足以焚烧穿一片土地。

        鼎中浮沉着不知名的墨染彩色,亦是妖猿血肉赤红如血的澄玉色,而或是四尾尖蟒蛇胆晶莹墨染如碧绿的翠玉色,更或是尖角翼走的英招紫煞清澄、缭绕各色形转的淡紫壁色。那各色的浑浊的,清澄的,渲染的烟尘扶摇直上勾勒成各色走兽嘶吼,怒展磅翼动九霄的幻象血影。

        孩子们或多或少哭闹着,被村里的父母提了撵在一处。箫秦换了身轻便的着装,一身纺纱轻漫着淡蓝沧水的初色显得更为出落不凡,打着折扇,虽无什么表现,但眼底还是有些小怯的望着那可怖的一鼎水沸。

        夙水铭函本是极怕这种会受肉体疼痛的事的,但是乐央也在身边,且是颇好玩玩味的看着这一锅水,他也就不能表现的比个女子还怂。自然耸了耸肩,像极了无所谓的样子看着白瀛真人一样样尸骨沉入鼎中。但实际却是你可以从他的眼光中丝毫不掩饰地看出一股股颇为害怕不忍的怂气。

        盛方觚倒是无所谓。真的是桀骜了惯,便不怕啥,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还颇为耻笑地嘲讽了铭函几句。而铭函回之的,是一种神色莫名的“哥以前就是这样,你迟早会体会到哥的感受的……”神态。

        莫说盛方觚不畏的,大概也只有苏萸苏彻这两兄妹罢。毕竟是年龄还尚小,未曾懂得这洗髓的痛楚。

        海边波涛碧碧,喧哗酣畅,浪头碧色的一抹白光化作犹如是朵朵缠集在一块的苹婆花,细致的线流冲刷着沙石流远而去。

        那岸上一排巨大而壮硕骇人的尸骨,莫说是小孩见了会怯露,就算是大人见了,脊背也是一片发凉,抽着冷气丝丝地低呼,当猎人惯了的几个壮年打量着堪比巨山的凶兽尸骸,想着要是还活着该是多么可怖的场面。

        白瀛真人旁随着几个仙童在这堆尸骸里走来走去一遭遭往返,都要一刻,手里一张张枯黄的符文埋入地下,又持着浮尘从尸骸前后比划啦了几下,随后在台上一跺,脚下八方生木,溃散泛滥的仙气氤氲如扶摇而上的仙鹤穿过碧色的云端,湛蓝的天际倒映海上云层浮升,而又在天穹盘旋三分后直冲而下,猛地扎入尸骸中将其托起,稳稳地兑入那巨鼎之内,尸骸沉入,血肉立马消融,又是一抹如绡仿藕的汾荷色在一鼎碧波内绽放,徒留骇人的尸骨,剔透如玉,潺潺流动的珠光从白骨之隙中流走,化如水中,又迸作那凶兽原先的容貌扶摇为青烟,与那其余的凶兽貌烟云嘶吼扭转不断,一口巨鼎澎湃的震撼着几欲炸裂。

        真人听得恼了,停不下手中的活儿,便怒的一伸干枯的老手敲打了巨鼎一下,破骂道,“安静,畜生!”

        巨鼎回之的是更加冲天嘶吼的愤懑。

        这些千百年修行的妖物魔物生死不终,惶说是寿终正寝的妖物离去都不甘尸身遭人炼化,这些被一头头斩杀的魔物更是不愿,且因其修为实在强大,这即使被人斩了血骨里的那方源自于上古兽野桀骜不灭的血气依旧强盛,甚至乎会化作灵形嘶吼冲撞,不愿被巨鼎炼化。

        若非是白瀛真人以仙气为罩,盖之以符文镇压,加之凶兽都早已终命,才得以困住使其不重出煞害他人。

        妖物魔物若是寿终正寝离去,拿去炼化的虽血骨里的血性会迸发反抗,但也终无什么情绪,多半是自然的反应。而这些被人一一斩杀的妖魔却不一般,其原本的不甘与肃杀血腥会随着野性血气爆发,形成了灵形,本身的凶杀和狂傲会使之血气更甚,同样也更加危焯,一个不稳便会反噬冲煞而出,为祸一方,哪怕早已失了性命,其血气也任可保留十分相当的时段,偶尔被妖物吞噬,亦或徒增祸妖,而或徒增凶魔。倒不如炼化了给洗髓,不仅物尽其用也是怕走漏后令山野不太平。

        白瀛真人留下的符文与这口巨鼎均是仙物,虽不是真正九天碧落中滋润仙气的上宝,也是有实打实的仙力在其内。共同组的这方大阵将这血气中的凶魂束缚了在一块,使之不能脱逃,慢慢受那三味火的炙烤炼化。

        而经历了一段时刻的炼化,这巨鼎中翻腾不定的血气也渐渐地融入那光彩荒乱的薄水之内,虚幻缥缈的青烟开始摇曳不定,嘶吼的叫声也渐渐的散了。

        白瀛真人觉得这么多时刻的炼化,这鼎中凶杀的气息也该是都不见了踪迹,想来虽然还残余着血腥,但终归这口鼎中的药液都是洗髓来不可多得的天地宝物。就是白瀛真人也动心了几分,想着舀几瓢药液存入药罐子中,待日后有时间便拿出来清理自身凡尘,指不定又可以飞升到另一个境界去。而眼下为了帮这几个闹腾的孩子弄这鼎洗髓液,忙活的自己都疲惫不堪,这当真堪比奶妈还要累人,当初为何就被村长给救去,现在至乎得去教一群十四五的小孩修道。上辈子是欠了什么孽债啊,有时间一定要去庙里烧个香,请求那天阙中的司命下回给自个个舒适点的来生。

        从晌午处理这些琐碎的物什炼化了这一鼎薄水,已是日落黄昏,天色冥冥。海上的碧波已昏暗地如九渊之下的玄冰,深邃的可以透出一丝天际纹理杂乱的光来。水天一色的天际消了云霄,没了海鹤飞云的嘹亮之声,有一抹不知名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际。黑云遮掩着要盖住,被焚去了碎乱如柳絮的边边,便退了开,海上也腾起末不清的花来,燃烧着一片清凉。

        铭函和乐央都着了轻装,是苏家新出的蕅离锦织秀的一层薄衣,如水不透其内,薄如蝉翼,而细滑如雪,冬时保温其体,夏时透气爽凉。此种布匹是市面上的新种,苏家每一年才量产不过千来匹,是由特殊的织布技艺,以云珺山白水畔的莳禹林中珍珑如雪的天彩蚕后的蚕丝参入水竺蛛丝,由苏家嫡传的绣娘手绣而成的,花案遵循着蚕丝蛛丝变化而走,从无一致,幻彩琉璃时而变化一抹妖冶如生的曼珠沙华,时而变化为苍空一抹碧色的隼。时日变化,花案亦是随着改变,这在县城要卖一金铢一匹。

        不过由于南幽村里八家之一是苏家的缘故,因而每一家都赠了一幅蕅离锦,用以做成各色的衣裳。眼前乐央着的这一身清新优雅飞瀑广袖,是为碧玺色,随日夜变化明暗。铭函一身不出一染的长薄广衣,是白雪的颜色,不出一染,不出一花纹,然则一遇光芒投射,则恍若白雪起落。

        而此时,准备的工序都省了去。白瀛真人祈佑了一块干枯木干雕刻的偶人,将其摔成了几瓣,一块块塞到了他们手中,这是南幽村里的习俗。凡是进行洗礼一类的祭祀时,会拿仙木枯干在纯阳之下曝晒三天,由八家最出色的雕刻师捻成一个偶人,求得南神的祈佑之后,系上白红缎子,摔开再塞到各个人手中,祈佑天神庇佑其身,而偶人作为神赠媒介为主人当灾。漠村的人管这仪式称为“昭结”,而管这小偶人叫“芺枬”。

        每个人怀里塞了块芺枬的碎片,被白瀛真人提着一个个丢入了鼎中,薄水顿时沸腾。忽而耳边那一阵阵旷古甚远的莽荒之息穿越了百万年的枯老岁月传入,一声声来自血性,野性,骨子里,血脉之古处最原始的桀骜嘶吼破碎了脑子的壁障,直入心房,吼得人没法晋中精神。

        一层层色染的薄水轰上鼎端,没了所有人,每个人都被一层层暴怒几欲充沛天际的波澜覆盖,血气腾升,撕扯着所有人。铭函的感觉倒是未有那么强烈,但仍旧十分痛楚。一层层的薄水犹如泥潭潘然而上,仿佛要撕碎他的皮肤,摄去他心神,将水注入他血肉,将旷古甚远的蛮荒中,一望无际一片臻臻之杀肃,凶戾的怒号,野蛮的暴虐要和他融为一体,他仿若灵魂穿透了岁月,飘飘悠悠落到了一片臻臻的上古之地。

        天地浊黄不堪,一片黄沙扬起,远边浩浩荡荡澎腾,灭绝天地的戚绝嘶喊,咆哮九天的震怒,随着一双巨足破碎了天地,污浊澄如天穹,地底岩浆覆没,一片臻臻莽荒的旷古地域一望无尽,从来没有甚么寂静,没有什么物什,有的都是一遍无可视的狂风疾雨,暴雪寒霜,而或黄沙肆虐了天穹,山壑碎了身腰,珠峰淋漓,一泄九霄洪泉,瀑满涯底,一头头各色的凶兽;

        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狰破碎了山河,冲破了一泄九霄的云端瀑流,嘶吼如绎石,五尾拦腰斩了森林,腾空灭了残阳。

        上申之山,其鸟多当扈,其状如雉,以其髯飞,食之不眴目不知名,当扈腾空,赤炎九霄,万里洪荒一怒断,夙里焚沮遏乾坤。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朱厌有吼,天下惧碎,朱厌有降,天下荒乱。赤金燃烧九霄,烈焰腾空万里,妖冶覆盖大地,一双赤瞳,尤天启之开。

        野兽,不,是神兽,在怒号。他们在疯狂,在狂闹,像极了什么。

        迎接他们的王。

        铭函如是想到。

        又忽然被自己的念想给下住,自个儿在瞎乱些什么?不过,却真是像极了一绽万里霜还,百兽惊哮天地,只为一王莅临,只为一皇回归,身后不惧那万里赤煞带戡血,一身帝服怒乘风,端了一天清澄,随了一九浊飞,那一片身影走向迎接皇的百兽,斩断边界,红霜渠漫旷野不知何处,一片悠扬的歌曲。

        我是那皇。

        铭函又想到。脑子中忽然冒出的念头,更为强烈,斩破了天地一切枷锁,一切浮沉与流光,光怪都陆离变化,统统湮灭为齑粉;一切冗长瀎渊撕扯惊鸿,统统踏破为泥。我就是皇,我就是王,我便是天下的帝!

        他将化身为天下万荒的帝王,他将是踏破一切而来的人皇!臣服!万民!

        那山壑,那一泄千泉,吾既是皇,也是那天地的象征。

        我即是这天下的主,万民的帝皇。

        赤炎洋溢,帝星闪烁,圆月飞澄,阴寒天阙。

        他对这番极为美丽的景象所倾倒,为之而动,而他一动,天地也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手迸乍止风雨。

        “怎么,感觉到权利了否?这是你未来应当掌握的。”

        青衣神尊的声音回荡在天地原野里。

        铭函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嘴角扯出了笑,“你说得对。原来这就是皇的感觉。我是王,对么?”

        天际翻腾的云浪妖冶得染上一抹抹一层层藕粉与淡紫,中心泛出一片碧色和血红,像极了碧色的玛瑙垂下鲜血般的玉色。

        “对。你感受到身为一个帝王的感觉了么?”

        铭函袖袍翻飞,一阵清风墟过,烟尘渺然,天色愈发陆离。一种甚远的远古气息,一片无法言语的绝望寂静,一片沉重的责任。

        “感受到了。原先的我不懂得什么是帝王,现在,我领会了。你说,我当是全天下的帝,对么?”

        天色染了如绡仿纱的一层淡淡的金色。

        “对。”

        “准备好当一个帝王了吗?”

        铭函攥紧了手中流走的华服绫绡,低声道,“需要代价么?”

        青衣神尊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忽而道,“血。你爱的人,要你亲手杀死。你要守护的人,要你学会见死不救。你要学会的,是最深沉的绝望。这是成就一个帝王所背负的宿命。”

        声音回荡原野,身前的旷古消散。一片废墟,一片冲天的焰火,染红了天幕,没有落日的金凰,天地一片的血红,天空粘稠地如血要零落滴下。一片血色中,仅剩的色彩,是一抹古朴的灰色,晕着圆月,晕着天阳。

        那是一片极目之处都是废墟的地区,灰色遍野,残霜如雪,破碎了山岚,有碧波之处,血色渐退。一道道肉色和血色,触目惊心。

        耳畔,惊起比那蛮荒古兽尖利百倍的厉啸,恍若千剑万戟,道道锥入了他心房。额头遍布了冷汗,手不自觉地攥紧。

        眼前一片翻飞的血红,夹杂一抹隐匿在了重重云端裹挟之下的彩色,一片森绿沧林七零八落,眼前黑色如雾,如梦魇煞人,一双双黑夜中如鲛珠不灭的红光。那天际,那大地,枯黄消瘦,失了光泽,没了以往生机。

        他笃步行走,前方一堆堆废墟之下,一望无际的血红夹杂着如霜花开满一地,一只只手仿若从地狱伸出的鬼手,仿佛要撕扯他沉入那无尽的深渊中。耳畔一片惊惧的叫声,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刀剑铿锵入体的声音,冲天震耳的爆破声。

        云层云集中心,彩色的身影清晰可见,那熟悉的笑颜,嘿嘿地笑着,定格着,一瞬间轰然倒塌,他的世界,一片灰白。

        他眼前一片人影又倒下,又流出更多如玉般剔透的血色,咋然化为彩色,点缀单调的世界。

        一抹人影重新出现在模糊得要涣散的前方,身着着垂了海边波澜阵阵的蕅离锦,跪坐着,回身的笑颜,忽然脚下曼珠沙华悍然滂湃开花,一片天地充斥花舞。

        他脸色苍白,没了一丝生气,手攥得更紧,唯有牙齿止着唇,不发出一丝声响来。

        眼前世界再度颠沛,一片青色的碧波泛了圆月,赤星斗转。

        “看见了吗,你的绝望。你所背负的宿命。”

        “那我打破它,君临天下。”

        铭函用自己也听不见的低语,耳畔划过一丝丝蛮荒的古啸,一声声篝火升腾的噗嗤声,一阵阵青铜击磬的交错崆峒之声,他沉冗地说道。

        身前一片的蛮荒古兽都化作了云烟,肆啸着揉捻成了一层层渺然云烟,冲入了他体内,身后不见其形,一阵风没地掠去,华服化作九霄上的一颗颗星。

        远边之东不知几万里处,天际同时,赤月飞澄,碧波微泛,流云退散时,一方圆的天空降下几声惊雷,斗转如一星轮,周星阵列,那潘云忽而凝结为长龙,染上诡异的血色,妖冶澎湃,犹如挣出这画般。

        那遥远的大陆之上有一皇宫,朱漆红木,青铜白墙,金碧辉煌,上大垩日普天神耀金詹琉璃,四处有龙升凤绕,那皇宫之后头,面临一方碧水,圆水以星轮九天之态围住,碧水之上一抹圆台,乃是无数械理木伽,符文咒印拓刻而成,圆台高九丈,五层阶,覆过一层层拍打声响的碧玄海波,那圆台下有鲛鲨翻涌,暗影时布,天阙缭绕一不知名的竖旋轮廓,环轨斗转,中心一方如明镜,投射月光,那圆台上有一老者灰袍,手中一泛黄画卷展开,右手则捻着三颗宝珠念念有词。那圆台下最后的一阶上布着龙撵,身着天子衮服的男子半眯着双眸,身旁妖冶灼热的舞女半倚着他怀里,喂着琉璃盘中的水果。圆台之上一片夜明珠照亮如白昼。

        圆轨的运转停暂,那明镜中透出赤月的光辉遮盖了皎暇青白月盘,透出的符文点燃圆台相应的符阵,徽文密布,灰袍老人细细算算,手中三颗琉璃珠应声落地,自那画卷之上,点出一抹泛黑泛红的色彩。

        “如何,柒老,此次卜天术算测出的结果是什么?”

        龙撵上的男子不疾不徐,声音犹如风响海波般划过。

        那换做柒老的灰袍老人丢了手中的琉璃珠,画卷上一片灰色红色青色和黑色交织,看上去犹如无知稚子乱涂乱抹,然而柒老却是脸色凝重,手中不断地掐指验算着,一步步从高台上似如腾云飞下,夜明珠摄人的光辉也照不进他周身衣袍上,只是围了个古怪的圈子。柒老落地后,画卷呈上去给了龙撵上依靠的男子,徐徐开口道,

        “陛下,臣这自从多年前赤帝星现时就一直推算多次,这赤帝星自从四年前昙花一现后摩来了九彩云霞且接连盖过那西地之所真炎域的青白之月青懿月、本国大垩红日神昭阳,这定是有能威胁我域及那真炎域主的天子诞生。只是吾推算了多年,如今借赤月再现测出的结果,也是明朗不清,方位不明。这天阙轨境映照赤月和周星投下的徽文符印有小赤,南星,荒石,走宿,极曜这五种,透过验算的出来的结果已是现于画轴上,可您也见到了,只是一片雾般的水墨,依旧不明朗,有着另一股力量遮盖住。恐怕,这天子诞生一事未有那么简单,或是有人也用卜天术匿了吾的验算。”

        龙撵上的皇帝半眯的眼眸睁开,轻轻讶异一声,那双骇人的青色眸子自黑夜中犹如一方天龙莅临般给予人沉重窒息的无形枷锁。他撒了撒手,身旁的舞女退去,缓缓道,“真是分外令我讶然,这世间还有比柒呪先生更强的卜天术师吗?”

        那老者闻言不由再度辑了辑身子,淡笑道,“陛下可真是折煞吾了,虽这世间习得卜天术的人已不多,大抵传承都失了去,也极难有人能运转自如,但这并不代表没人能比吾更精通卜天术。那西南边一块名为南极洲的州界上,有一处地坐落着上古玄娲族的后裔族群的势力,其内的族主,极为精通卜天术,吾这野路子修来的,恐怕不比她正统的强大。”

        皇帝半眯那碧绿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地笑了笑,却没有感情,道,“那么此次天子诞生,与这卜天术遮掩,也都是和那位有关了?”

        老者拱手作辑道,“陛下英明。”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扇,浅笑道,“吾神炎域泱泱大国的国土,也该是扩一扩了。”

        再度阖上眼,并睁开时,眼前的景象是一番黑耀之内,一层层织筱柔云馋了一层层墨染的颜色晕开圆月旁的光芒。

        “喂喂,夙水铭函?你傻了?怎么一愣一愣的。”

        耳畔轻柔而轻巧的声音传来,乐央裹着一身白衣,泡在鼎内,好笑而悠闲,捧着本《南舍古卷》看着津津有味。

        “真看不出你还挺能抗的,刚才箫秦一泡也被疼得面色扭曲,看的一众花痴揪了眉头,盛方觚更是直接大呼小叫地晕了去。眼下如此悠闲的就我们两,一个捧着书看,一个干脆睡了过去。”

        她笑了,两个梨涡渐出,一双眸子闪耀着微光。

        夙水铭函感觉精神从疲惫变得十分地舒爽,极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放松了心情打了哈哈执起鼎旁的扇子道,“那是那是,诚然本大爷什么人,洗髓能弄倒我?舒适地不得了。”

        乐央闻言顿时一怔,而后又像是什么也没有似的再度笑了,也不顾共浴在水中的礼节神马。眼中却有了异样的神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夭寿啦!!!!

        我居然和乐央一起共浴!!!

        爽翻啦!!!!

        人生赢家!!!

        虐死单身狗!!!!

        这是铭函此刻的心理。。。。

        一夜里盛满夏夜清凉,盛满了一圆天月晕染如绡纱纺捻,渺渺红霜,寥寥白妆。缀了黑夜的面容,一片不知名的寂然。

        碧波依旧万顷而上,黑暗深蓝中萦绕着一丝丝薄弱的光芒,缀如萤火,碎裂浪花,击打崩碎了沙滩流水,铿锵的声响旋绕于耳。

        他的心悄然发生改变,他和她,亦有不太一样的情感。

        他的心,从最初浮躁,到现在,开始沉浸。倘若有时日来说,那将是更加的美妙。

        可惜,往后一地碎裂的命运,他终究迎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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