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裴家没有正经厨房，只有一个茅草搭的炊火棚，里面用土糊了一个灶台，上面有口大铁锅，旁边有块砧板，还放着没用完的葱姜蒜。
裴无忌倒是知道洗菜洗肉，切得虽然难看但是能炒熟。
谢玉环靠在柱子旁看了一会儿本想放心回去，结果就看到裴无忌抓着一把切好的葱姜蒜往干锅里扔。
“唉，倒油！”裴玉环在一旁大叫。
裴无忌慌张地往周围找，看了一圈也没找见哪个是油，谢玉环只好过去，看到油桶见底了，于是只能从肉里挑了几块肥的扔了进去。
裴无忌在一旁等着扔菜，谢玉环直接让他站远点，微笑说道：“我还真以为你会呢，连先炒肉这事都不懂。”
一直到菜炒好裴无忌都没闹，甚至那目光堪称有些震惊。
“愣着干什么，端菜。”
谢玉环炒了两盘菜，一碟豆角炒肉，一碟茄子炒肉，往裴无忌怀里揣。
曾大爷闻着味过来，却见谢玉环要走，摸摸鼻子说：“留下吃呗，我也想蹭个饭来着，姑娘做得饭菜闻着就香。”
谢玉环瞅了眼裴无忌，没好气地说：“我要是留在这啊，他还要和我分桌而食，他不嫌麻烦我都嫌麻烦。”
“小裴这孩子木讷，听大爷的，咱俩今天就在这吃，人多热闹！”
裴无忌这人虽然年纪小，但是对长幼尊卑看得太重，裴玉环一坐过来他就站起身。
“你非我要命令你？”谢玉环小声说。
裴无忌又坐了下来，紧紧握着筷子不说话。
“动筷子吧，我平时很少做饭的，做不好还请不要嫌弃。”
如此这般一来一往，这一年来亏了曾大爷打圆场，谢玉环倒是能光明正大地接济了他们一些。她想得也简单，裴无忌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饿着，他还要读书，她便让县令给他捎来不少读物。
整整四季过去，虽不说裴无忌对她恨意消了，但总归没刚开始那般厌弃她的好。
“姑娘你在愁什么呢？”宜春把茶放在谢玉环的手边，瞧着她在发呆。
“乡试成绩今日出了吧。”
“出了姑娘。”宜春答道。
谢玉环陷入沉默。原著中有写到，因为这穷乡僻壤刁民太多，还有些人和朝中勾结甚深，便有人舞弊夺了乡试名额，而这回搞事情的就是朝中根系很深的袁纲一族。
有人花钱有门路改了结果，若要闹起来，她现在也就指着张县令，不知能不能试一试。
但只要裴无忌再考一次，其实明年一定能中。
大白日的裴家居然关上了门，谢玉环拍了许久裴无忌才出来。
“我知道是谁在后面使坏，但是张县令怕是很难帮你伸屈，明年再试试，你莫要难受。”
她好心来安慰，却不知道触犯到了裴无忌哪块逆鳞，他嗤笑道：“长乐公主，您是不是太闲了点，连乡试这点小事都要管？”
“又要说护我周全吗？大可不必，裴某人会好好活着，哪怕阴沟老鼠洞，也会努力出头，公主您快些离开吧，这里不适合您待着。而我，大仇不得报，何以怨气消。”
谢玉环那日愣在门外。
虽然裴无忌嘴上不饶人，但做事稳重不冲动，忍辱负重的本事更是异于常人。就算乡试落榜了也不吭一声，拿着薛妈种的菜去街上卖，几个趾高气昂的少年哪里肯绕过他，一个个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谢玉环这几日不放心便天天跟着他，刚刚想藏起来，却不巧被他看见，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这段时间一直下雨，裴家的瓦房开始渗水，他收拾东西要和薛妈先去城外的破庙住几天，谢玉环听说后领着人来修房子。
“公主又来瞧热闹啊。”最近裴无忌攒了点钱，完全不受谢玉环的好意，菜和肉都分给了流民和乞丐，气得谢玉环一直想说他却没说。
主要是顾及他刚乡试落榜的沮丧，怕又触及他的反骨，照顾他青春期那点自尊心，但今天忍不下去了，裴无忌不搭理她也就算了，竟然不舍得拿钱修缮房子，宁愿出去躲雨，可见他是有多缺钱！
“裴无忌，我要是你，就会把我对你的愧疚随意利用，直到达到目的，何必委屈自己活成这样？”
也不知道裴无忌哪来的怨气，竟然直接出口顶撞，嗤笑道：“少假惺惺了，你不过是自我满足，我不陪你演戏！”
裴无忌擦着谢玉环走出门。
什么叫假惺惺，她是在谋划，但是情谊没有做过假！
但她确实是自我满足，是没做到尽心竭力。
说她假惺惺？他不就是觉得冤枉嘛，那她替他解决，看看他还能怎么说，她倒是要问问哪里假！
谢玉环回到府中后就叫人去送信，要把信送到她舅舅裴春手里，让他帮忙调查乡试舞弊案和这里潜藏的产业链和结党营私。
也是幸好当时她找到张县令送了信，京城那边的太后便也是派了心腹来照看谢玉环的起居，但她只留了汗血宝马和几个看家护院的，如今汗血宝马就派上了用途。
一来一回用了小一个月，谢玉环也赌气不去裴家，直到上面来人直接接手了他们这三不管的地方。
平川这地方向来是“父母官不管，州府不管，天王老子不管”，可这回州府直接调人过来查案，动静可谓是不小。
“纪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要不是他啊，咱们哪里知道自己的卷子当了他人嫁衣！”几个考生乐不可支地在榜前驻足谈论。
裴无忌也在榜下看着，刚才还被临行要走的纪大人夸赞了一番，说张大人当时破获的刘虎一案他功劳不小，然后还赞赏了他的卷子答得好。
谢玉环这次嚣张地同纪大人点头，出乎意料地还收获了裴无忌的鞠躬，虽然鞠完之后人就径直走开了，但她心里还是舒坦了。
乡试是过了，但要过州试，那就得拜到正规学府去，研习两年才能有所成就。
走动多了后谢玉环也知道了曾大爷的名字，原来他叫曾顺。曾大爷也从日常的一些事情里瞧出端倪，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给了自己两嘴巴子。
“草民再也不敢开公主玩笑了，公主可莫要嫉恨。”他如此说完又叹气道：“小裴这孩子其实也是担心您蹚浑水，希望您彻底放开这里的事离开，是个好娃，但是话不中听。公主也别同他一般计较，一个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受不得别人一分好，怕亏欠。”
“他不是怕亏欠我，是怕亏欠他们裴家，怕自己背叛了裴家吧。”谢玉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去江宁的事情她已经跟裴无忌说过两回了，他压根不搭理。
裴无忌最是听曾顺的话，谢玉环便让他劝说裴无忌跟她走。可惜曾顺口干舌燥劝了一遭，回禀说人家就想自己复习。
是，他的确能自己复习好，然后跌跌撞撞熬个三年出头，跌得满身碎骨头。
“姑娘，你为了裴无忌做了这么多他也不领情，我瞧着他就是个给脸不要脸的。”宜春给谢玉环磨着墨，一脸不情愿。
谢玉环用狼毫沾墨，她在现世中会一点书法，但最近确实精进不少，落笔在宣纸上，淡淡一行“舅舅亲启”写完后她摇摇头道：“一个时代能出几个人才，裴无忌会是日后最厉害那一个，舅舅也会懂的。”
谢玉环给裴无忌安排的是江宁书院，与国都建宁一南一北，相去甚远。她存了些私心，总觉得若提早见到原著女主周玉是件糟心的事，要知道书中男女主见面后就过上了鸡飞狗跳、斗牛鬼蛇神的日子。
太糟心，想清静。
出发去江宁的那天早上起了薄雾，五月花开正好，裴无忌被人直接架出来摁在地上。
“谢姑娘这是干什么？”
谢玉环正挽着薛妈的胳膊，连曾顺都站在谢玉环这边，看到裴无忌瞪他，一下子撇过脸去。
“我找了好几个人相劝，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呢？来人，快些进去收拾！”谢玉环指挥着人，若不是怕误了开学的日子，她还不至于动这么大的粗，她一边安慰着身边紧张的薛妈，把人交给宜春道：“薛妈，您先上车，我们不理他，让他跟在马车后面跑算了，反正他爱走路。”
裴无忌此时看看十五岁，生气起来已经却有了些大人模样，在地上不安分地挣扎。
没一会儿东西就收拾好了，谢玉环倒没真的让他跟着马车走，只是让人把他的脚绑住扔到了马车上，后来又怕他半路逃走，往他嘴里灌了些安神的汤药。
裴无忌醒来的时候，谢玉环正捻着葡萄干优哉游哉地吃，四目相对，她拨开帘子说：“别想了，咱们早就出了平川，你若是想通了我就给你松绑，若是想不通要逃走，我手里可是有薛妈。”
裴无忌怎会无所忌惮，书中奸臣袁纲就曾以薛妈要挟过裴无忌，裴无忌甚至为了这唯一陪着自己的乳娘放弃了太子洗马的职位。
“没想到公主这般无耻、卑鄙、狡猾。”
他这话说得大不敬，但谢玉环却挑了下眉好笑道：“我为何这般，为了谁好，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啊。其实也不是我无耻，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你这视作亲人的乳娘终会成为坏人手里的把柄。”
谢玉环看他若有所思，点到为止。
裴无忌如今身上穿着的还是蓝色的布衫，薛妈一直拿浆水浆洗，又因为他惯来砍柴挑水，肩膀处皱皱巴巴得掉了色。
“早些日子给你送去的衣服呢？”谢玉环给他倒了杯茶水，想起来他的手被绑着，只好递到他嘴边。
而裴无忌却对这好意视而不见，合上眼睛，连脸都略微扭转过去。
“你昏睡一日，连嘴皮都起了。”
谢玉环一说完，裴无忌就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倒是有那么些可爱，让她起了逗趣之意。
“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奴婢服侍了，瞧你这么大人，既不懂得打扮，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别日后连风情也不解。”书中有一段裴无忌刚开始喜欢上原书女主周玉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断袖。一想到这里，谢玉环不禁笑了起来。
裴无忌含怒睁开眼睛，没想到嘴唇一凉，刚好碰到茶杯。
“碰到就是你的了，没人能喝，快些喝了。”
裴无忌不肯，水也没喝成，被他推到地上洒了一地。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去江宁，流放之人私自离开平川可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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