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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从小镇车站出来,便是镇上最繁华的一段小街,菜场外摆着好些水果摊,秦株路过的时候瞥见了新上的龙眼,正一颗颗挑着,“秦芳”两个字突然跳进耳朵。

        她微微侧头,眼角瞥见旁边菜摊前站着几个女人,背朝着她在说话。

        “她哪有那个本事?你还不如直接去找许霖知。”

        “这不太好吧?再说他一大忙人,我也碰不到他啊!”

        “照我说,去找钟德都比找秦芳强啊,她就一没名分的小老婆,在许家还不受待见,能说得上什么话?何况还有王育宁那事儿呢……”

        “对呀玉芬姐,当年不就是秦芳害死许蔚他妈的吗?这事儿不能让秦芳去提,这提了哪还有戏啊!”

        水果摊的老板咳了两声,走过去搭话:“刚买完菜?准备吃什么呢今天?”

        秦株将手里的龙眼放进袋子里,抬头见老板娘递给老板一个白眼,转头见了她,扯一扯嘴角,接过她手中的袋子称了。

        秦株付完钱,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老板娘尖利的声音:“你多什么事儿啊……你管她呢……母女俩一个德性,都是狐媚子!”

        “哎呀你小声点,少说两句……”

        “说说怎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还怕她不成?大的狐媚子是个杀人犯,小的是个神经病,啧啧啧……怎么还有脸耐在我们镇上……”

        秦株慢悠悠走了一会儿,才走到母亲的裁缝店,见秦芳在裁衣服,她扫了一眼,“又是给爸做的?”

        秦芳应了一声,“天热了,做几件薄的防暑。”

        秦株把龙眼放到桌上,靠在一旁剥一颗送进嘴里,“他哪会缺衣服?你做了他也不一定穿。”

        秦芳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

        秦株盯着看了一会儿,秦芳的动作娴熟利落,手指灵巧地勾补穿凿,只在偶尔换位置的时候显出右腿上的残疾来。

        她剥一颗龙眼送到秦芳嘴里,道:“甜的。”

        想了想又问:“妈,上次孙玉芬托你那事儿,你还没说吧?”

        秦芳想了想:“哦……那件事啊,我改天去和你爸说说。”

        秦株将果核抛到袋子里:“我去说吧。”

        秦芳抬头看她一眼:“你去?”

        “我直接去找许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长辈就先不要插手了。”

        秦芳点点头,“也行。”

        拖了四五天,再去镇上时,孙玉芬送了一大盆龙虾到店里,看秦株的眼神有些闪躲,面上笑得愈发殷勤和善,连说给她们添了麻烦,之后还要好好谢她们云云。

        又过了几天,秦株这边还是没动静,孙玉芬逮着秦株回镇上的时候提了两瓶酒过来,嘴里一声“秦姐”一声“大侄女”叫得亲切,顺便把她家那侄女孙静又夸了一通,临走时对秦株说:“大侄女,你玉芬婶儿粗人一个,有时候说话不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婶儿提,婶儿别的不行,做事还是麻利的!”

        秦株冲她笑得也灿烂:“玉芬婶儿心肠热,我知道的。”

        送走了孙玉芬,秦株打量着桌上的酒,“这酒我给钟伯拿去,成吗?”

        秦芳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可以了,秦株。”

        秦株垂下眼又抬起:“我去给钟伯送酒,然后就找许蔚去。”

        说巧不巧,酒送到了,许蔚这几天却不在家,也没听说什么时候回来,想来刚回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倒不着急,乐得回城里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只是听秦芳时不时说孙玉芬又送了东西过去,明着没好催,意思却在那里。

        这天秦株正在酒吧做卫生,兜里的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陌生号码,但莫名地眼睛就有些突突地跳,直觉仿佛知道是谁。

        她按了接听,那头传来并不保真的声音:“我是许蔚,听钟伯说你找我?”

        秦株还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是有点事……你回来了?”

        “嗯。”淡淡的一声。

        她睫毛动了动,有一会儿没说话。

        电话里也没动静,于是她开口:“那我们见面说?”

        “可以。”

        “你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就可以,你在哪?”

        “酒吧。”

        “那我过来。”

        酒吧非营业时间秦株穿得很随便,一件白t恤搭一条休闲裤,头发因要做卫生而高高绑起。许蔚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椅子上摆弄杯架高处的酒杯,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来。

        许蔚在吧台边坐下,“我不赶时间,你可以先忙。”

        秦株看看剩下的几只杯子,点头:“那你等我一下。”

        许蔚一只手撑着头,看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酒杯,又重新摆上去,有时候觉得摆得不好,又反复调整位置,六只杯子,却摆了十来分钟。

        秦株从椅子上跳下来时,听许蔚评论道:“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她不以为然,问他:“要喝什么?”

        他答:“随便。”

        秦株扬了扬眉,转身开了一瓶白兰地。

        许蔚见她拿出一堆材料和工具,青柠、薄荷叶、番茄、葡萄汁……摇酒的时候微微咬了牙,耳后的发丝垂下来轻轻落在白净的脸颊上。

        忙活一阵后,秦株把成品推到他面前,神情颇为自豪:“喏,上次欠你的,特制……爱丽丝梦游仙境。”

        像是随便调出来的酒,也像是随便想出来的名字。

        许蔚看着面前红蓝白紫绿相间的浓稠液体,在秦株的注视下默默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

        许蔚的喉结这才滚动了一下,然后点评:“难喝。”

        秦株挑了挑眉,又扯了扯嘴角,最后下结论:“懂酒的人真是太少了。”

        许蔚皮笑肉不笑:“懂酒的人会喝鸡尾酒?”

        秦株瞪他一眼,抱着胳膊看他,像是要让他在她的注视下把这杯奇奇怪怪花里胡哨的东西喝光。

        许蔚的指肚摩挲着光滑透亮的杯壁,问:“你找我什么事?”

        秦株听他问起,神情便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她故意拉长声音:“那个啊……好事,大好事!”然后学他用手撑住头,一双眼睛睁得大也眨得无辜,“许蔚,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吧?”

        许蔚丝毫没被她做作的姿态影响,淡然不答。

        她将眼皮换了个舒服的方式,“有也没关系,自由恋爱,随时可以分手。”

        许蔚坐直身子,微微后仰了头看她,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秦株背课文似的:“十字路口永鑫饭馆的老板娘你还记得吧?她有个侄女,城里人,今年刚大学毕业,人美心善性格好,在省市局里实习,这条件在咱们这儿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吧?我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不要跟她见个面聊一聊?”

        许蔚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吧台上点了点,终于开口:“秦株,多年不见,你如今转行当媒婆了?看来你跟那些街坊们处得不错。”

        秦株嘴角的笑凝了凝,站直了身子看他,许蔚神色轻松,甚至带了几分戏谑。

        眼前的人穿着白衬衫,领带微松,黑色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椅背上,看上去似乎还是那个从水墨画般的宅子里走出来的水墨画一般的少年。

        但是少年的许蔚不会这样说话。

        少年许蔚就算气到极致也只会说“我不想看见你”这样干瘪直白的话语。

        秦株突然就笑了,她打量他一眼:“留过洋就是不一样,看来还是学了点本事的,哦不……也许只是发掘了本性呢?”

        许蔚对她的挖苦无动于衷,“是吗?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后面的话他却不说了,站起身,“把联系方式发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竟就这样答应了,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她垂下眼,看到吧台上没再被动过的酒,拿起来闻了闻,又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舌尖滑过酸酸甜甜、清清辣辣的味道。

        又浓又烈。

        周南临时有事请了假,一时也没人能顶他的班,秦株便拿了钥匙自己去酒吧开门,准备了一通之后看时间还早,便窝在旁边沙发里打起了瞌睡,朦朦胧胧将将要睡着,就感觉被一个温热的胸膛裹在了怀里。

        她睁开眼,岳凌风放大的脸映进她的眼瞳,冲着她咧嘴一笑:“株株,有没有想我?”

        秦株吸了一口气,问:“你怎么来了?”

        岳凌风坐到她身旁,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摸出一个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这不是一回来就赶来看你了吗?给你带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秦株想起岳凌风之前给她发的那条短信:“株株,我过两天要去长沙一趟,这几天也得忙着准备,就不来看你了,你说的事我们再考虑一下,等冷静下来再说,好么?”

        她摇摇头,问他:“是什么?”

        岳凌风取出袋子里的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把玉梳子,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

        他解释:“这可是好东西,我从那边黑市上倒的,你看这里……”

        秦株等他把话说完,才道:“岳凌风,你冷静好了吗?”

        岳凌风看着手里的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秦株,你一定要这样吗?很没意思你知道吗?”

        秦株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啊,所以我给大家机会去找有意思的事情,不好吗?”

        岳凌风声音大了:“我他妈累得要死还赶过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你有没有良心,啊?”

        秦株沉默。

        岳凌风点头道:“又不说话是吧?你行,你最厉害!”

        他突然站起身,一脚踢在面前的桌子上,桌上的梳子掉落在地上,裂了。

        “就因为一辆破车,你要跟老子分手,你他妈跟车睡还是跟老子睡?说出去都嫌丢人!我告诉你秦株,北条他是跟老子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他妈是脑子坏了才因为你跟他闹掰!他不就是摸了你两下吗,你有必要弄得跟贞洁烈妇似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些破事儿,都被那么多人上过了,这会儿装什么清高呢?”

        秦株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说完了?”

        岳凌风红着眼瞪她。

        她起身把桌子摆正,又捡了地上的梳子包好,然后仰坐到沙发上,掏出一支烟边点边道:“岳凌风,你这人吧……有时候还真挺对我胃口。”

        烟点燃了,她慢慢吸一口,又慢慢地吐出来。

        “但是你有一点,”她顿了顿,“太蠢了。”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只是在一起待久了我会觉得没意思,我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毕竟你对我以前的事那么了解,我吧……最怕无聊,一无聊脑子就不好使,就会想弄出点事情来……”

        秦株捏着手里的烟,慢慢地往沙发皮上戳,不一会儿就烫出了一个洞,被烧黑的皮往旁边蜷缩。

        岳凌风见她没有停手的意思,火星渐渐多了,破洞越来越大,一股焦味扑进鼻子。

        他睁大眼睛吼道:“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秦株没有看他,只盯着面前的火光,声音轻飘飘的:“你不是不想跟我分手吗?那我们一起死好不好?这样就不会分开了呀……”

        火苗迅速窜开,在她清寂的脸上映出奇异诡谲的色彩。

        岳凌风嘴里低骂了一声,一把拉开她,脱下外套就往燃起来的火团上一阵猛扑,等他终于扑熄了火,喘着气站直身子,转头却见秦株已经坐到了吧台边,背对着他,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了。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红着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了酒吧,他将手里黑黢黢的外套砸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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