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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旧齿


他乡居久似故乡。

        蓝琴回到杭州,熟悉的环境让她也有一种归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对故乡心生歉疚,好像背叛了亲情一样,难道她已经被同化了吗?在异乡的日子,似乎每天都在为将来回去做着打算不是吗?

        中国人对出生地特别依恋,像候鸟一样,不管如何迁徙,总会念着故乡。也因此,一年一度的春节,才会造成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归家潮,人们利用各种交通工具,投身浩浩荡荡的返乡大军。

        古代有这样的说法,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人生取得的成就,应该在故乡的土地上有所告慰,仿佛这样,才算得到最透彻的嘉许。荣归故里,这是无数个漂泊在外的人的一种情结。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好运气,往往还有很多历尽沧桑的人,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而这种时候,故乡也就成为游子疗伤的地方,大概只有故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吧。或者说,其实只是因为故乡有自己的亲人或者熟知的环境。

        那么,此时,蓝琴回到杭州,有了归家的感觉,也正是因为以上的两个因素:第一,她已经熟悉了的生存环境和工作模式,第二,是因为高飞在这里。

        对于她来说,高飞是仅次于父母的亲人。所以,这个租来的房子里,住着她牵挂的人,所以,这里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家。

        当她感觉眷恋着这里的时候,在家乡和金瑶谋划的未来就显得无比的遥远。她回到杭州,看到高飞,已经没有和他再分开的勇气。所以,她首先要做的,是必须说服高飞和她一起回乡创业。

        蓝琴把带回来的海鲜拿到厨房里。

        小邵和雯雯也来凑热闹,“姐姐,等一会你做完了这些贝壳别扔,我们做点工艺品,这是不是田螺啊?看起来好漂亮的。”

        “不是田螺,田螺是淡水里的,这是海螺,香螺辣螺各种螺,青岛满大街都是的,这种螺壳你想要多少都有。”

        “哈哈,姐,这两天新闻你看了吗,网络上都在说青岛的海捕大虾事件呢,青岛人真的那么坏吗?”

        “去去,你们可别跟着瞎起哄,哪个地方还能全是好人呢。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姐可是很负责地告诉你们,青岛本地人特别好,朴实热诚。你要问个路,他恨不能把你亲自送到目的地。媒体新闻吵起来真是害死人的,因为舆论一边倒,已经不是理性看待问题了,就像很多人误解咱们河南人一样,随他去吧,公道自在人心,好的说不坏,坏的也说不好。反正我们做人,只要记住,做好自己,不昧良心,不伤天理,好人自然会有好报。”

        蓝琴说着说着自个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和奶奶的口气一模一样。

        “好了,不说了,你们又嫌我啰嗦了,去楼下叫你小飞哥上来吃饭。”

        蓝琴他们租的这个房子,以前是个小型加工厂。一楼隔成网店客服区、仓库和影棚,二楼是高飞的办公室和几个人的卧室,算是生活区,在角落处改造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厨房。

        晚饭很丰盛,海鲜不能放时间太久,所以蓝琴把它们全做了,反正海鲜做起来也简单,清水煮好就可以。琵琶虾、各种海螺和扇贝,捣好蒜汁可以直接蘸着吃,然后又做了葱炒八带,辣嘎啦,笔管鱼炖豆腐,都是蓝琴跟着悦玫现学的。

        三个小家伙吃得特别地投入,高飞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眼前的海鲜并没有感到太多兴趣,不知道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当着大家的面,蓝琴也不好问他。

        吃完饭,三个小家伙出去玩儿了,蓝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高飞说:“一会儿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她想尽快把金瑶的计划讲给他听,看看他什么态度。

        “那好吧,我正好也有事情和你说,你收拾完来我房间吧。”

        蓝琴和高飞虽然是恋人关系,但是他们并没有同居。

        作为成年男性,高飞当然也有过情不自禁的冲动,但是蓝琴态度很坚决,她一定要守住本分。她对爱情和婚姻有着自己的原则,一定要等到新婚之夜才完全奉献自己,她要为两个人的婚姻创造一个美好的回忆。蓝琴把婚姻看得特别神圣,假如自己提前突破了那条防线,那她的新婚之夜就是残缺不全的,她最珍贵的东西,一定要在最圣洁的时候,完整地送给她的爱人。

        蓝琴收拾完厨房,推开高飞房间的门。

        高飞在坐着抽烟,看着眼前的烟灰缸,好像已经抽了不少。

        “你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遇到什么问题了?”

        “小琴,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替我照顾我妈,你辛苦了。”

        蓝琴觉得好别扭,长久以来,他们两个已经不分彼此,从来都是高飞理所当然一样,让她做这个做那个,现在忽然这么客气,她倒有点不习惯了。

        “谢什么啊,你爸妈难道不应该我照顾吗?”

        高飞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气氛特别古怪。

        蓝琴的心莫名其妙地咚咚乱跳,她有点发慌,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

        “应该谢谢你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着我四处漂泊,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咱们刚创业的时候,也是你从家里拿的钱当做启动资金,没有你的坚持,我真的不知道是否能走到现在。“

        “小飞,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什么你的我的,反正挣钱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你别想太多,我爸妈这次没有催婚,真的,你别有压力,我不着急,真的,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咱再结婚,结婚不就是一张纸吗,一个形式而已,没关系。”

        ”小琴,“高飞轻轻叫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他止不住哽咽起来。

        蓝琴赶紧过来,把高飞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每当他心情糟糕,特别颓废的时候,她都会这样来安慰他。

        “好了小飞,别这样,有我呢,我在这里,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蓝琴不知道高飞遇到什么难过的坎了,看样子不是一般的麻烦。难道拍摄不顺利,被客户刁难了?也不至于。高飞一直在业内口碑很好,而且工作上的事情他从来都能很轻松地搞定,对于自己的专长他一直非常自信。那是什么事呢?自己刚从老家回来,他父母也好好的。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他去赌博导致债台高筑了?她知道高飞有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经常约他去打牌,而且他们赌注都很大,听说一晚上几十万输进去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高飞也从来没有去玩过呀。

        “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没事儿,没事的,如果真欠人家的,我们还有点存款,先还人家,房子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高飞摇摇头,他把蓝琴的手捧在自己胸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看他那痛苦的样子,仿佛是锥心泣血。

        蓝琴也吓哭了:“小飞,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是不是生什么病了?没关系,有病咱就治,一定能治好的,一定能,你别害怕,要是治不好我也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大不了咱回老家,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你别怕。”

        高飞再也无法控制,他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用手使劲抓自己的头发。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呢?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是我耽误了你,我害了你。”

        “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我们从小学开始,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们的命运早就是连在一起的,你快乐我才会快乐,你伤心我会更加伤心。我们就像连体的婴儿,伤到哪里都会让两个人一起疼痛。所以我对你的好就是为了爱护我自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有什么困难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吗?”

        外面好像三个人遛弯儿回来了,高飞停止哭泣,他擦擦眼泪。

        “小琴,你开了一天车,晚上又做饭,太累了,我没事儿了,你先去睡吧,我也想理顺一下。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好吗?你回去睡吧,让我自己静静。”

        蓝琴把床给他铺整齐,拿过来湿了水的毛巾递给他,夏末的夜晚,杭州依然高温,小飞没有开空调,刚才情绪激动,热得满头都是汗水。

        蓝琴把空调打开,然后轻轻地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蓝琴很疲倦,但是她却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实在想不出高飞烦恼的原因。

        手机微信提示,有新的信息。

        她拿起来,是金瑟发来的,他和蓝长年已经回到河南,特地向蓝琴报声平安,说马上开学了,估计会忙上一段时间。

        蓝琴回复他:你辛苦了。

        金瑟:我们坐飞机很享受的,你自己开车去杭州才辛苦呢。

        蓝琴:没事早点休息吧。

        金瑟:那和你说晚安了,保重身体哦。

        蓝琴:嗯,你也是,晚安。

        她心里乱七八糟,没有心思和金瑟闲聊。

        她听到高飞打开房门走出去的声音,这么晚还要去哪里?算了,还是不要问,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

        蓝琴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的牙齿掉了一颗,摸了摸嘴里,并不见流血,而且一点也不疼。她在纳闷,好好的牙齿,毫无征兆的怎么就掉了呢?缺一颗牙齿的蓝琴看起来像个瘪着嘴的老太太,她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知道以她的年龄是绝对不可能再重新长出来了,于是,她把那颗脱落的牙齿捡起来,去医院交给医生,请医生帮她重新镶回去。医生仔细看了看那颗牙齿,摇摇头很遗憾地对她说:“你这颗牙齿已经从里边烂掉,不能用了,已经空心了。”蓝琴只好请医生帮她装一颗假牙,要不然嘴里说话都跑风,再说一个黑洞也很难看的。医生反复检查了她的牙床,最后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没关系,你正在长出新的牙齿,很快就会露出来了,这颗新的牙齿很健康,你不用担心了,新的牙齿会比你原来的更好。”

        闹铃响起来的时候,蓝琴还在梦里纠结她的那颗牙齿。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赶紧确认一下牙齿们都在不在。她照照镜子,一个也不缺,确定自己是在做梦。

        她记得好像以前在哪里看到过,大概是周公解梦吧,里面说,梦到牙齿脱落是大凶。她心里不由害怕起来,赶紧去百度了一下,果然上面说,这种情况一般不是好兆头。

        蓝琴心里忐忑不安,她洗了把脸去,去叫那三个小家伙起床。她没有叫高飞,昨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睡觉的,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明明,小飞哥有没有交代你今天干什么呢?”

        “没有啊,不过我在修图,昨天都修了一天了,我的活多着呢。”

        邵兵和雯雯打开电脑,上了工作台。

        “你去买早点吧。”

        蓝琴把零钱递给邵兵,“买油条豆浆好不好,你们吃什么?你看看买吧,够我们五个人吃的就行了。”

        “小飞哥又不在,买我们四个人的就行了。早点剩下到中午没人吃的。”雯雯对小邵说。

        “什么,你们小飞哥昨晚没回来吗?”

        “最近他都没在家睡觉。”雯雯轻声嘟囔。

        “你不说话能变成哑巴呀,女人就是喜欢八。”

        邵兵瞪了雯雯一眼。

        “好了好了,你快去买早点吧,别一大早就起来斗嘴。”

        高飞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给我也来一杯豆汁。”他冲着已经走到门外的邵兵喊了一句,接着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没有看蓝琴,也似乎不打算解释他的夜不归宿。

        蓝琴的失落无法掩饰,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滴。高飞对她的态度简直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不,陌生人总碰面,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得打个招呼吧,他当她简直就跟空气一样。

        蓝琴掉了一会儿眼泪,知道再怎么哭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照常工作吧。挣钱不能耽搁,早赚够买房子的钱可以早点结婚成家,高飞也许就不会这么大压力。这样一想,她马上给自己打气,蓝琴,不管遇到什么,一定要撑下去,为了高飞,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暂时受点委屈怕什么,他不搭理自己可能因为心情不好,不应该跟他太斤斤计较了。

        高飞让邵兵把豆汁拿到他的办公室,其余的早点,四个人在厨房里分了吃。

        一天过去了,高飞什么也没说。

        三天过去了,依然不见他有想沟通的迹象。

        一个星期过去了,蓝琴对于高飞要和她讲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不在意了。

        也许高飞的烦恼自己化解了。他不愿意和自己谈,大约也只是怕她担心吧,蓝琴这么安慰着自己。唯一让她不安的是,一到晚上高飞就出去了。有一天蓝琴忍不住问他去干嘛,他回答说有点事情,蓝琴说有事情白天不能去吗?他没有回答就走了。

        蓝琴不愿意刨根问底,他不想说她就不问,免得激化矛盾。总会过去的吧,无论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烦恼是什么,总会过去的。

        蓝琴去几个供货的厂家,拿了几个秋天的新款回来拍图。她也不叫高飞,自己拍好了让明明去做后期。修完图,交给邵兵和雯雯,让他俩做数据,然后抓紧推广。

        “那个女的又来了。”

        这天下午,蓝琴从外面回来,就听见雯雯又在那儿嘟囔。

        邵兵飞快地看了一眼蓝琴,扭头狠狠瞪了一下雯雯,“八婆。”

        蓝琴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她对高飞那神秘的纠结似乎有了谜底。蓝琴什么原因都考虑过,唯独没有往移情别恋这方面想,她太信任高飞,一直认为他绝对不是那种花心的人。

        此时的蓝琴特别心虚,她希望自己刚刚升起的怀疑是错误的。

        她鬼使神差上了楼,站在高飞的办公室门外,房间里传出高飞遏制着怒气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来看我男朋友不行吗?”

        “我告诉过你,我还没有和蓝琴谈好,谁让你这个时候来的,你别添乱好不好。”

        “还没和她谈,那你为什么不谈呢,她都回来多少天了。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说?是不是就这样一直欺骗她也欺骗我。你仍然和她在一起不是吗?”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说了要给我点时间,再说我不是晚上都去陪你吗?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回来都不敢看她。”

        “真好笑,你白天回来陪她,晚上过去陪我,左右逢源啊。”

        “你疯了吗?越说越不像话。我说过了会解决的,你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对我有点信心好吗,你只要记住,我最爱的人是你。”

        “那你给我个准确时间,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

        。。。。。。

        蓝琴哆哆嗦嗦推开房门,胸口的疼痛传遍全身,她几乎站立不稳。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敲门就进来了。”

        那个正在和高飞争论的女声的怒斥,像炸雷在蓝琴耳边响起,那个有点熟悉的南方口音,来自盛气凌人的马越云。

        蓝琴摇摇晃晃扶着桌子,她站在那里,愤怒地盯着那张大眼睛,尖下巴,妆容精致的蛇精脸。

        “这是我租的房子,是我的家,我想进哪个房间不用敲门。倒是你,不请自来,到底是谁没有教养!”

        “真好笑,你的家,这是你的家吗?你不要搞错了,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这是我男朋友的办公室。”

        马越云好像成心要挑衅,她故意走到高飞身边,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依在他身上发嗲:“老公,你看她欺负人家。”

        高飞把她推开。

        “你先回去好不好,听话,你先走吧。”

        “我不走,为什么要我走?该走的不是我。怎么,蓝小姐,我要和我男朋友亲热,你不介意的话,就请慢慢欣赏吧。”

        蓝琴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响亮地抽了马越云一个耳光。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腼腆文静的女孩儿,此刻像一头狂怒的狮子,红着眼睛,咬着嘴唇。蓝琴在大学的时候练过一段柔道,马越云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江南小女子,哪里是她的对手。

        马越云捂着脸开始哭闹。高飞抱着蓝琴的手臂,防止她再次发飙,他气急败坏地向马越云喊道:“你快点走吧。”

        “我不走,我就不走,你看着让她欺负我吧,让她打死我好了。”

        蓝琴在高飞怀里拼命挣扎,她虽然在盛怒之下,但还是舍不得伤害高飞。

        “你放开我,放开我。”

        此时此刻她杀了马越云的心都有。

        这边马越云还是不依不饶,高飞怎么劝她都不管用,他大吼一声:“你想死是吧,好,你不走我走。”

        他放开蓝琴,打开房门,甩手而去。

        马越云一看高飞走了,她不敢继续撒泼,拿起手包跟着往外跑。

        蓝琴没有去拦她,她坐在沙发上,虽然才九月份的天气,却感到浑身颤抖,从外到内透心地泛着冷意。

        蓝琴躺在自己的房间,她锁死门,关上窗,不让房间有一丝光亮。

        就当自己在做梦吧,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在做梦,就是一场噩梦,等明天一早,梦就会醒来,那么一切都会过去了。

        她只能这样麻痹自己,也只有这样才能逃避高飞出轨的事实。她实在无法面对两个人的爱情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这次自己回家给他们创造的机会吗?那老天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呢!她不辞辛苦去照顾高飞的母亲,却造成了他们**的可乘之机。

        接下来要怎么办?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那高飞为什么还不和自己分手,他是舍不得吗?

        怎么办?蓝琴面对艰难的抉择。摆在她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第一,原谅他,就当他是偶尔的失足,犯了所有男人都可能犯的错。第二,选择分手,各奔东西。

        一想到如果分手,两个人将会从此天涯陌路,蓝琴的心就缩成一团。没有了高飞的人生,她将如何支撑下去。他几乎是她的信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围绕着他的目标来调整自己,现在忽然要她舍弃他,离开他,那简直是比切肤之痛更疼痛的酷刑。

        离不开他,只能原谅他,把痛苦降到最低。两害相较取其轻,既然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那只能挽回他的心。也许他们可以离开杭州,换一下环境,忘掉这里发生的曾经。

        如果他们的爱情走到了绝境,现在和他一起转身,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吧。坚守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轻易放弃,无论多么难走,都要咬牙坚持,在布满荆棘的险阻中,给他们的爱情寻找一条新的生路。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雯雯在外面敲门,叫她起来吃晚饭。

        她没有去开门,也没有答应。

        “都是你多事,你要不说,咱姐就不会上去,也不会吵起来,弄成现在的局面。”邵兵埋怨雯雯。

        “你怨我干什么,这不迟早的事儿嘛,纸里包不住火,早晚得露馅,你没看到那女的来者不善,她这是成心来捣乱的。”

        “现在怎么办?你再去敲敲门,好歹劝劝她,让她想开点。”

        “呀,我咋感觉不对劲啊,对呀,她把自个儿关在房间,这都老半天了,你说咱姐她会不会想不开呀?我叫了半天,她都没答应,你快给小飞哥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吧。”

        高飞被邵兵的电话叫了回来,他害怕蓝琴真的想不开。

        “小琴,开开门啊,啊,你开们,有话好说。”

        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你再不开我就撬锁了。”

        又等了一会儿,门还没开。

        “明明,去找锤子和螺丝刀来。”

        不等高飞去撬,蓝琴从里面打开了门。

        “你怎么不开灯啊?”

        他拿手机照明去找开关。

        “别开灯,把门锁上。”

        蓝琴的声音像从深邃的山洞里传来一样,闷闷的,低沉的,冰冷的,如女巫的咒语。

        高飞怔了一下,他坐在床边,习惯性想抽烟,却想起来烟放在包里。他叹了口气,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嗫嚅了半天,只咕哝出一句,“小琴,对不起。”

        “你喜欢她对吗?”

        高飞不吭声。他不敢回答是,怕刺激蓝琴。

        “你是真喜欢她,还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听你说实话。”

        高飞依然不说话。

        蓝琴的心往下沉,看来是来真的,因为如果他和马越云只是男女之间的游戏,他一定会趁这个时候赶紧表白,以取得蓝琴的原谅。

        可是他一言不发,这就表示他们之间很可能是认真的。

        蓝琴一下子乱了阵脚。她考虑了一下午自己怎么样去选择,可是只考虑自己是否原谅高飞的问题,却忘记考虑高飞是否愿意继续和她在一起。原来,主动权根本不在她这里,原来,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被选择的命运,而且很明显,她将面临淘汰出局。

        蓝琴忽然感到世界都空了,一切又开始变得不真实。

        “你沉默就表示认可,你是爱她的,是吗?”

        高飞还是不回答,这让蓝琴更加抓狂。

        “你爱她,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算什么?啊~,你说,你倒是说句话,敢做就敢当,你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小琴,对不起。”

        高飞憋了半天还是这么一句。蓝琴差不多要疯了,她绝望地脱自己的衣服。

        “你不就是想和女人睡觉吗?来,我也可以满足你,不用等到新婚夜,早晚也是你的,现在拿去吧,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来吧。”

        高飞抓起她的手,阻止蓝琴继续脱。

        “小琴,你别这样,求你了,我不配。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求你别这样糟践自己。”

        蓝琴拼命挣扎,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她竭斯底里撕扯自己的衣裙。

        高飞用尽力气去控制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尽量不让她自伤。

        蓝琴一直挣扎到精疲力尽为止,高飞也已经疲于应付,两个人停下来,喘着粗气。

        “小琴,你安静一会儿,你听我说,我们早晚也得谈一次,是我不好,一直这么拖着。”

        蓝琴一动不动地躺在高飞的怀里。

        她知道,她只能等待爱情的判决,等待被放逐到荒凉孤独的世界,那被爱情遗忘的流放地。

        该来的总会来,爱情的厄难,姻缘的劫数,没有办法躲得过去。

        “你刚才问我,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感情算什么。以前我虽然不是太确定,但因为我们的关系早已被默认,所以,我也认为那就是爱情吧。可是命运就是这样难以预料,当我遇见她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莫名有心动的感觉。我这样描述,你心里一定会很难过,但我只是想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随便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我和你,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你对我的好,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不会再有其他人比得上你的用心。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也仅次于父母,你比小娇更像我的妹妹。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出来闯,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只有我们俩最清楚。这种相依为命,这种甘苦与共,其实已经和相濡以沫的夫妻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小琴,你更像是我的亲人,你就像我的手足,骨肉相连,我看不到你会感到不安,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整个生活都乱套了,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也从没想过我们这一辈子要分开。”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感情这样深,无法离开彼此,那你为什么还会招惹别人。”

        “我也是最近才弄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在我心里,你是圣洁的,是温暖的,就像是一种存在于我的信念中的理想,那么美好。我面对你的时候不敢有非分之想,虽然有时候,身体的渴望,让我也偶尔向你提出过亲近的要求,虽然你的态度很坚决,但是,这并非主要原因,我的内心里,也确实不忍把你变成真正的女人,我舍不得,侵犯你的身体我会有负罪感。我甚至,甚至会有种乱伦的感觉,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纯洁的小女孩,不管你的身体怎样长大,你都是那个正在换牙的那个害羞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没有给你,如果我们已经成为事实,别人就不会有机会了,是吗?”

        “不是这样的,小琴,幸亏我没有那样做,要不然,不是你痛苦一辈子,就是我后悔一辈子。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没有确认,我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所以,我也迟迟没有决定和你走入婚姻。我遇到她的时候,开始就是有点动心,但想到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将来是注定要和你成家的,我也没有敢多想。可是爱情这东西,一旦在心里滋生就无法剔除,加上她也喜欢我,而且比较主动,虽然时间不长,发展得却很快,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也无法掌控的。和她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纯粹的爱情就是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那种从心里到身体上都无法抑制的渴望。她和你完全是两个类型,她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当然也比较任性,有时甚至蛮横不讲道理,可是我没有办法不爱她。她的缺点和优点都是那么明显,甚至有时候做事违背常理,可是我依然没有办法讨厌她。她在做人处事,甚至性格人品这个层面上,和你根本就没有法比。你善良勤劳,积极乐观,而她完全是那种骄横跋扈的脾气,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小鸟依人。优胜孰劣我心明镜,你比她可能更适合做妻子,可是小琴,爱情真的是莫名其妙,我就像中了魔法,深陷在爱情里,无法自拔。”

        蓝琴听着高飞的话,脑海里浮现马越云娇滴滴发嗲的音容,她秋波流转的双眼,尖尖的下巴和小巧的鼻子,我见犹怜。她是那种男孩子一见就会产生保护欲的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尽管她的脾气很强悍。她穿衣服从来不重复,同样是设计师出身,她却比蓝琴更懂得打扮,穿衣风格另类大胆却能恰到好处,精致的妆容,漂亮的指甲,相得益彰的首饰,还有她那辆招摇过市的玛莎拉蒂。相比之下,蓝琴更像一个灰姑娘,她从不化妆,体恤衫,牛仔裤,头发从来就只有马尾这一种类型。除了工作她还要洗衣做饭,所以指甲修剪得很短,更别提做什么手护。两个人性格也大相径庭,马越云行事高调性格奔放,且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蓝琴则文静和气,宽厚大度,乐于助人,从不占人便宜,做事认真仔细,特别善解人意,总是悄无声息就把事情做好,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也不自卑。任何人和她相处都觉得很舒服,在学校她一直被女生称为中国好闺蜜。

        灰姑娘到底是败给了妖精,男人说到底还是喜欢更多的感官刺激。有一种说法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起来反过来也很适用,太完美的女人,男人不见得会产生荷尔蒙冲动。

        既然已经摊牌,话也说到这个份上,那再赖下去也实在是有辱自尊。

        “我退出,你们继续下去吧,我祝福你们。”

        蓝琴的声音无限伤感。

        “小琴,也许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是因为怕你知道了离开我。”

        蓝琴只有苦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离不开她也舍不得我,好像没有办法这样两全其美吧。”

        就马越云那种性格,就算自己愿意相安无事,她也未必肯善干罢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真的不能让你离开,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你在我身边,好像我做什么才能有底气,所以我一直很矛盾,你如果是我亲妹妹该多好,我们可以永远是一家人。每次我回到我们租住的房子,看到你的身影,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看到厨房里妈妈的身影那样让我安心。你早就在我生命里扎下了根,如果你要离开我,就好像把你连根拔起。不行,我忍受不了那样的伤痛,虽然我知道留你在身边很自私,可是小琴,最起码,你不要一下子这样离开。不要忽然离开,好吗,暂时还在一起,让我们彼此有个适应和过渡的时间。”

        蓝琴的善良,亦或者是她残存的对爱情的幻想,让她居然忽略了高飞的自私,她甚至心里还稍感安慰,到底他们的情谊没有完全报废。

        “小琴,记得我们八岁那年,你换牙比我早,第一颗牙掉下来的时候,你怕羞,见人不敢说话,为了陪你,我使劲掰我的牙齿,最后终于把它弄掉了一个。听大人说,牙齿要扔到房子上才会很快长出来,并且扔上去不能滚下来落地,于是我爬树上了屋顶,把我们的牙齿一起放在那片瓦下面,现在,那所老房子已经拆掉了,不知道我们两个的旧牙是否还在一起。”

        记忆的闸门打开,从少小无猜到豆蔻年华,往事历历,两个人笑一回哭一回。

        蓝琴想起读初中的时候,两个人报名到县城参加数学竞赛。她正在寝室里复习,同桌找到她,笑得直不起腰,说你去快看看高飞在干嘛。蓝琴跟她来到校园后面的小树林,看见高飞把在小河里洗过的的裤子挂在树枝上,为了让裤腿后面打折的地方拉平整,他用绳子绑上两块石头坠在裤腿下边。蓝琴把吊在树上的裤子解下来,课余时间拿到镇子上亲戚家烫平整。第二天,高飞穿着烫好的裤子和蓝琴去参加考试。从那以后,高飞的衣服都是干净整齐的,十四岁的蓝琴从此负责了高飞的仪容。

        蓝琴是独生女,蓝长年退伍后,一直在村里当书记,加上他脑子活络,经常倒腾点土特产,所以家庭条件相对好一点,蓝琴在学校的生活费也就比较优裕。从高中到大学,她都要求高飞把每月的生活费交给她一起管理,也因此高飞能吃上不错的饭菜,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蓝琴让她和自己一起吃,无非就是想补贴一下他,这样做又不会去伤及他的自尊。

        他们一起在上海的街头等过夜班车,寒冷的冬夜,他们一起分享过热乎乎甜甜蜜的烤红薯。

        他们一起用mp3听歌曲,一个耳机,一人一个耳塞。

        他们曾错过了回家的班车,一路搭乘农用三轮,然后步行几个小时,在明月照上山岗的时候,手拉手回到月光下的故乡。那夜,布谷鸟在蚕宝宝睡觉的绿叶间偶尔一两声鸣叫,山风拂过树梢。宁静的村庄,不知谁家的狗率先一声“汪汪”,然后全村的狗一起跟着叫,仿佛知道有人进村,及至看到认识的人,或者听到熟悉的声音,它们的叫声会变成示好一般低声的吱咛。

        “小飞,我这次回去看好了一个项目,本来也想回来和你商量商量的。”

        蓝琴把和金瑶一起策划投资丝绸产品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现在这个难堪的时候,也许,这也正好作为分开的理由吧。

        高飞沉吟半晌,他还是不想让蓝琴回去。

        “你熟悉的是电商,刚做得有点经验,你再去开辟新的领域,以前根本不了解,没有接触过,能行吗?”

        “我打算先这样,这几天我已经下单备好了双十一的货,网店就让邵兵和雯雯在这里继续经营,双十一我会提前回杭州。我打算自己先回去,租厂房,找工人培训,等面料出来,先设计一批手工制作的,那种重工刺绣的款式,在上海的新天地做试销推广,网站上也开始向国际化方向发展。现在必须作出一些有特色的东西才会有卖点,纺织品生产过剩,没有创意,仅凭价格优势去火拼,很难在服装业的白刃战里胜出。现在网上消费也都非常理性,不单是要便宜,还必须要质量好,粗制滥造和跟风模仿,只能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不相信你看,今年双十一肯定成交量比去年还高,但是退货率也还会继续增高。所以网商的未来也存在很多隐患,我想尝试一下不同的路子。”

        “你如果想尝试一下也可以,这里的网店继续做,你放心,有我呢。你去试试吧,不行了再回来。不过你的思路,也是一种趋势,你看现在欧洲发达国家,服务行业报酬很高,手工业的商品比较受欢迎,你也可以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设计出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等产品出来交给我,我会把它拍得唯美到极致。设计的时候你要尽量考虑一些中国的文化元素,但是也不要弄得太乡土,要和时尚接轨,毕竟这是商品,不是纯艺术,要被大众审美所接受。”

        两个人谈到蓝琴的计划,仿佛忘掉了这原本是因为情变的摊牌。高飞为这个计划做了市场分析和定位,详谈了他的想法和建议。很奇怪,蓝琴觉得自己一点也恨不起来高飞,正像他说的,他们更像是亲人,两个人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又如何能够说断就断说分就分。

        后窗的窗帘泛出了白光,新的一天来临了。

        蓝琴和高飞彻夜长谈,仿佛一生一世的话都说尽了。黎明时分,两个人相拥,几乎是同时进入了睡眠状态。

        “喂喂,你干嘛呢?你不准上去,邵兵你拉住她呀!”

        楼梯上传来了雯雯的叫声,接着是一阵撕扯喊叫,门也被敲得震天响。

        高飞和蓝琴被惊醒了,他们俩心里都清楚,一定是马越云找上门来了。

        高飞昨夜关了手机,他不想和蓝琴说话的时候被马越云的电话骚扰,现在看来事情大了,自己和蓝琴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

        蓝琴也惊慌失措起来,虽然现在名义上她还是高飞的女朋友,但是昨晚已经说开,两个人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她面对马越云的时候自己首先会觉得心虚。

        “怎么办呢小飞?她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一大早上的,这么吵闹,我们俩在一个房间,别人会怎么想啊。”

        “别怕,你别怕小琴,我去开门,我不会让她伤害你,如果她敢跟你过不去,我就当众宣布让她滚,大不了分手。也许这就是天意,让我们一起来面对!是合是散各凭造化吧。”

        高飞打开房门。

        马越云闯进房间,雯雯、邵兵和明明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口。

        “小飞哥,我们一开门她就跑进来,根本拉不住,她就跟疯子一样,又咬又抓的。”

        “没事儿了,你们下去吧。”

        高飞很镇定,让三个不知所措的小家伙下楼了。

        “对了邵兵,你去买早点吧,我和你琴姐还要豆浆和油条,你们三个自己吃什么看着办。”

        “好勒!知道了。”

        高飞好像这才发现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的马越云。

        “你来干什么,有事儿吗?这一大早的,打扰别人休息了知道吗?”

        他的口气冷冷的,好像马越云是令人厌恶的讨债鬼,一大早上门讨债的人,注定不会遇到什么好脸色。

        马越云瞬间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看样子,高飞是要和她翻脸的架势。如果继续哭闹,很可能弄巧成拙。且不说她打不过蓝琴,说不定她再一闹,把高飞逼急了,重新回到蓝琴怀抱。

        马越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无辜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高飞。

        “老公,昨晚人家都一直打电话来的,可是你的电话一直关机,我好担心你嘛,害得人家一晚上都没有睡觉,所以一大早都来看你了,你看我的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看见马越云换成柔情似水的态度,高飞也不好再发火了。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昨晚有事回来。”

        “可是你接了个电话就那么着急的走了,我好像听说是小琴妹妹有什么事情,所以也就跟着担心。小琴妹妹,你还好吧,病好点了吗?”

        马越云一口一个妹妹,抬手不打笑脸人,再说,毕竟她是高飞现在爱着的人,两个人如果将来结了婚,免不了还是要和她见面,所以蓝琴也不好态度恶劣,在糖衣炮弹面前,她也只有强颜欢笑。

        “我没事,那个,我去卫生间洗脸了,你们先聊。”

        她逃也似地,赶紧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马越云抓紧时机,上来依偎在高飞怀里,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

        “好老公,人家想你了嘛。你不知道,我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和你分开。”

        她在高飞脸上吻了一下,看看高飞态度缓和很多,马上趁热打铁,嘴唇贴上了高飞的唇。

        高飞的身体就像触电一样立刻发热,他回应了她的吻。短兵相接了一分钟,他内心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内疚。

        他爱怜地捧起马越云的脸,“宝贝,我也想你,先忍忍,这儿还有别人,让人家看见不好,听话啊,乖。”

        马越云立马笑颜如花一脸灿烂。

        “老公我最爱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那你说说,我今天干什么呢?”

        “你不是还要工作吗,你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

        “可是人家一会儿也不想离开你嘛。我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想你。这样好不好,我就待在你身边,不打扰你工作,人家就是想看着你嘛,好不好啦。”她抱着高飞摇晃着撒娇。

        马越云一进来就看到蓝琴的床上很凌乱,她脑子里在幻想着昨晚两个人亲热的场面,内心简直是七窍生烟。但是,她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有心计的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轻敌。看来两个人昨晚一定鸳梦重温了,高飞此刻正在摇摆不定的时候,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使出浑身解数赢得高飞。

        蓝琴洗完了脸,从卫生间回来了。

        “邵兵把早点买回来了吧,走吧,一起去吃。”

        她也不好意思再给马越云脸色看。

        “哎呀呀,瞧瞧,还是小琴妹妹疼我,知道我也没吃早餐呢。妹妹,我今天没什么事,就留在这里帮你们一起工作,你肯定不会反对吧?”

        “你愿意在这里就留下吧。”

        蓝琴对马越云装作没有城府的嘴脸简直是哭笑不得,但是,既然高飞已经和自己摊牌,好像自己对他的女朋友也没什么权利说三道四了。

        马越云买了很多点心和水果,竭力拉拢了三个小伙伴。她扮无辜耍天真的功夫真是一流,和每个人说话都是那种嗲嗲的语气,时不时开个玩笑,然后自己掩口乐个不停。

        蓝琴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多余了,她订了第二天的机票,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她忍受不了马越云故意在她面前大秀恩爱,一会儿把葡萄扒了皮送到高飞嘴里,一会儿用牙签扎块西瓜再去喂。那撒娇的语气,那痴情的凝视,让蓝琴尴尬得入地无门。

        下午,蓝琴借口出去办事儿,总算躲开了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幕。

        晚上,她在外边呆到很晚,要回乡创业了,她也确实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再说,杭州丝绸目前是国内的丝绸产品集散地,多了解一下市场行情,对自己将要投入的这个项目有参考作用。

        等到她回到住的地方,高飞和蓝琴已经开着他们的玛莎拉蒂双宿双飞了。

        第二天,高飞和马越云开车送蓝琴去的萧山机场。

        马越云为她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都价格不菲。有钱就是能撑起面子,连高飞都觉得马越云办事敞亮,大方得体。蓝琴再三推辞不下,只好带上了。她知道马越云心里对她恨之入骨,恐怕蓝琴那一耳光会让她耿耿于怀一辈子。但是表面上,马越云口口声声亲亲热热地叫着妹妹,俨然以一个情深意重的大嫂自居。

        蓝琴也知道,马越云可没有那闲心来送自己,她只是怕高飞来送的话,他和蓝琴有单独话别的机会。为今之计,就是赶尽杀绝,把蓝琴彻底从高飞身边赶走。现在好了,只要一上飞机,蓝琴回了老家,高飞看不见她,时间和空间终会将他们曾经的情谊变淡,虽然不至于相忘于江湖,至少,不给他们旧情复燃的机会。

        “妹妹以后要常来杭州玩儿啊,我和你哥也会抽空回老家看看的。你在家里需要帮助就来电话,听飞说你想在家乡创业,资金不够了有我们呢,飞也说过,你是我们最亲的人了。”

        蓝琴只觉得一阵阵恶心,这种演技太过火,明明她恨蓝琴恨到咬牙切齿,可是这种敌意却反而让她演绎得如此款款情深,更可恶的是,她全情投入的演技,虽然在蓝琴眼里不过是画皮,可是这一直感动着高飞。高飞为马越云的大度感到十分欣慰,他不禁春风得意,认为是自己的原因,让马越云桀骜不驯的性格变得如此乖巧柔顺。

        蓝琴早早过了安检,客走主家安,让他们早点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她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用夹在中间尴尬难过了。

        蓝琴想把马越云买的水果扔到垃圾桶里去,然而长久以来养成的勤劳惜物的习惯,让她又不舍得糟蹋东西。奶奶在世的时候说,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虽然送东西的人可恨,但是这些水果在树上,花开花落,风吹日晒,长了一季,到了成熟,日日夜夜的多不容易,何必对无辜的它们撒气呢。她想了想,拿定了主意,带回去送给高飞家吧,也算是借花献佛,不枉了这些昂贵的美食。

        飞机飞上蓝天,她的心情慢慢好转起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无法承受失恋的打击,却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能集中精力来专心投入她的下一个工作计划中。她原来一直认为,没有高飞,活着都没有意义,可是现在她仿佛做了一场梦,她和高飞只是黄粱一梦罢了。现在醒来了,她将要面对另外一种人生,或许,她失去了爱情,上天将会赏赐她另外的惊喜吧,比如,助她在家乡成就一番事业也未可知。她先天那种乐观和积极的因素慢慢主导了她的思想,这让她不像寻常的女子那样悲观,在面临背叛和抛弃的时候怨天尤人。

        如果没有马越云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方式,可能她还会多留恋游移一阵,可是剧情发展到最后,言情剧变成滑稽戏,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境地。她想起马越云的表演,那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小丑罢了,甚至说,她也是可怜的,为了得到爱情不择手段,那么优越的条件,却甘愿放低身段来讨好高飞。

        生活,原来会以这种面目示人。

        爱情,原来会有这般的结局。

        战争,原来可以如此收尾。

        蓝琴像是曾经卷入纠缠不清的梦魇,现在总算摆脱了。她甚至来不及为逝去的爱情有始有终地来一场哭泣,甚至来不及为他们长长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看她失败的原因,就不得不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了。她输得这么彻底,逃得这样狼狈。

        从此将是幽人独往了,但是,她也终于可以从深陷漩涡的爱情里抽身了,就像她坚信的那样,她会得到补偿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她预感,那将是属于她的好运气。她并不迷信,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套辩证思维,认为物质是守恒的,就像月亮,满盈就会变亏,亏无就会再生。她在爱情的领域里全军覆没,所以,她要否极泰来了。

        现在,让她纠结的,不是爱情的失去,而是她将如何面对家里不知情的人们。同学朋友好说,反正没有结婚,分手虽然可惜,但在如今这个离婚率将要达到一半的社会,实在没什么可惊奇的。关键是怎么面对双方父母,如果两个人是因为闹闹别扭,那肯定会劳烦他们兴师动众地去做工作,与其让他们苦口婆心地轮番劝说,还不如直截了当说出实情让他们死了心。可是这话要照实说了,小飞以后估计是没法回家了,双方父母肯定不认他,少不了骂他是陈世美忘恩负义什么的。父老乡亲们也会对他指指戳戳,毕竟,这么多年,蓝家一直在帮助高家,这是有目共睹的,凭什么,不就是因为两家迟早是亲家吗。现在是高飞移情别恋了,马越云家又那么有钱,难保别人不误会他另攀高枝。

        蓝琴想来想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爱情的战争结束了,胜利者凯旋庆功去了,反而要她这个失败者来清理现场收拾残局,这可找谁说理去。算了,先回去再说,到家以后再见机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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