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朝阳
高飞妈妈基本恢复正常了。
蓝琴这几天陪着金瑶姐弟两个，只能在回家的空档里去看看，好在两家离得近。蓝琴的妈妈每天都会去帮忙做点饭，打理打理家务。虽说蓝琴和高飞并没有订婚，但是两家老人已经以亲家的身份相处。
蓝长年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他要和女儿一起去青岛，也有好几年没有和他的白大哥见面了。
蓝琴也接到白悦玫的电话，邀请她到青岛玩几天，顺便帮她指导一下自己新开的网店。
青岛还有蓝琴的几个大学同学，其中关系较好的两个朋友也在做电商，蓝琴也想趁这个机会去和同学们聚聚。她唯一担心的是怕高飞不高兴，在家里停留是为了照顾他妈妈，但如今病人痊愈了，似乎她也应该尽快回到他身边去。
她给高飞打电话，只说父亲让她一起陪着去青岛，估计要在青岛停留几天。没想到高飞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大约是因为蓝琴替他照顾母亲让他也心生感激吧。他甚至还破天荒地让她多玩儿几天，好不容易去一趟。蓝琴挺感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高飞的饮食起居，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打理着两个人的生活，高飞基本是个甩手掌柜，他信任她，也依赖她，两个人挣的钱也都交给蓝琴管着。
爷俩换着开车，从尧山到青岛八个多小时。上午八点钟开始走，一路顺风，下午不到五点就到了。
悦玫的家在青岛东部，靠近香港中路，离海边很近，附近倒是很繁华，市政府、奥帆基地、音乐广场、五四广场、佳世客和家乐福都在周围。
悦玫是独生女，所以买的房子离父母很近，一个小区隔了两栋楼。
晚上悦玫的父母张罗在酒店宴请蓝长年父女，悦玫带着老公和女儿提前到饭店定好位置。
饭桌上免不了一阵感叹，蓝长年和白老爷子回忆往事，想想当年在这里服役的时候还是小青年，这匆匆而过的岁月，无法奈何的流年，不禁一杯一杯，为相聚高兴，也为年华似水无限感慨。
这里悦玫和蓝琴三句话不离本行，两人最多的话题还是关于服装。
蓝琴想第二天去悦玫档口看看，吃完饭，她跟着悦玫回去，蓝长年则和白老爷子彻夜长谈去了。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友谊，小一辈在建立新一轮的关系。
青岛的批发市场并不在市区，而是远在四十公里以外的即墨市。悦玫每天一早开车去，晚上再回市区。好在走高速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即墨服装批发市场的前身规模并不大，可以说在中国服装批发市场的排名中汲汲无名。2007年，服装市场从原来弹丸之地的老市场，搬到了城西的马山脚下，规模一下子大起来。市场分外加一个外贸区，男装、女装、童装也规划得很清楚。批发市场的大部分业户是做代理的商户，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自产自销。
那部分自产自销的青岛本土服装，档口基本集中在服装批发市场后面一个小区内，以针织为主，工厂则散布在南泉、胶州、灵山卫等周边地区。
附近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少说也有上千家。那些规模较大的服装厂并不热衷生产内销产品，他们一般做外单的较多，以日韩单为最普遍。因为做外贸，所以尾单货在青岛也算一个特色。中小加工厂一般接些大厂工期紧外发的，也接受一些贴牌定制加工的单子。针织是青岛本土面料和成品的强项，所以服装行业一提到打底系列，马上就会联想到青岛。当年青岛的纺织服装业，地位仅次于上海。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纱厂纷纷在青岛抢滩登陆，曾几何时，青岛的纺织服装业令世界瞩目。因为之前的基础，所以即使二战后，青岛的纺织服装业实力仍然不容小视。解放后，中国纺织服装行业，有“上青天”的说法，“上”是指上海，“青”就是指青岛，“天”是指天津卫。当然这也与三个个城市的地理位置很大关系，港口城市拥有其他地区无法比拟的优势。
因为今年歇伏比较早，所以八月下旬秋款已经陆续上市，特别是时装类。
悦玫的档口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了，服装市场歇伏的规矩，一般是营业员轮休，直到淡季结束才恢复正常考勤。
即墨服装市场刚搬迁新址的那几年，确实红火了一阵，因为正赶上政府为了应付金融危机而推出的四万亿刺激经济计划。作为中国支柱产业的纺织服装业，在政策经济的推动扶持下，快速拉动内需，大量添置设备，加大生产力度。那时候举国上下都是经济复苏的繁荣景象，据说从事服装纺织业的劳动力高达1.7个亿。即墨服装新市场正好赶上那昙花一现的盛景。
可惜好景不长，四万亿救市令企业盲目扩张的结果，很快导致通货膨胀，生产过剩，物价上涨。中国纺织服装业的隐患也开始露出端倪，内忧外患导致了这艘航母的慢慢搁浅。
中国服装纺织服装业的创汇盈利主要依赖出口。当年政府为了多争取一些纺织品配额，不惜忍气吞声地看着美国人蹬鼻子上脸的人权指责。但是，中国的纺织品外贸订单主要是低端产品，因为我国目前的纺纱技术比较低端，设备相对落后，高端产品一般是日本、德国、意大利等这样有尖端技术能力的国家生产，我们拼的只能是廉价劳动力。然而四万亿的经济刺激促使物价飞速上涨，因为物价上涨，工人工资也水涨船高，人工几乎翻了一倍，再加上地价的连年飙升让厂房地皮也不断翻倍，这些因素使我们丧失了廉价低成本的优势，一些发展中国家乘虚而入抢夺市场。纺织服装业低端产品的订单在中国锐减，那些耗费巨资投入的设备只能躺着睡大觉，外资纺织企业也纷纷把工厂转移到一些劳动力更加廉价，土地成本也低的东南亚国家。如此以来，没有了出口订单，内销库存又非常严重。中国的纺织服装业，终于到了青黄不接，难以为继的地步。
2013年开始，纺织服装业开始出现颓势，到了2015年，中国纺织服装业的龙头企业要么宣布破产，要么减少门店，一些国内知名的大品牌服装企业，频现关店风潮，服装业从夏季开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萧条，失业人数保守估计逾千万。
在这条线上生存，以服装为生计的大部分人，很多都是从事多年服装业的老服装人，用他们的话说，不干服装又能干什么，所以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总还是要撑着。
即墨服装当然也只能随波逐流，为今之计也只能在大环境下摸着石头过河。服装业大气候本就四面楚歌，即墨服装市场相对一线城市的服装市场生存环境则更加恶劣。仅是山东地区就有济南、临沂、威海几个批发市场围追堵截，剩下半岛地区，因为行业不景气，一线城市的生产商和下面的零售商乃至客户直接交易，二级批发商只能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物流的便利，微信看图订货的普及，让生产厂家直接隔过了二级代理商直面客户。
为了争夺客源，批发商无奈只能放宽条件，实行铺货政策，这样做无疑是饮鸩止渴。自己拿现金订的货，却不得不在零保证的情况下赊账给客户。这样做的后果，第一导致了资金周转不灵，资金链断裂，并不可避免地产生坏账烂账，第二是客户卖不了的全部返货，导致仓库货满为患严重积压。
悦玫多亏朱紫槿的支持，她做了紫槿青岛唯一的代理。朱紫槿的风格和市场流行趋势并非完全重叠，她的设计总能在流行风尚中别具一格，所以没有重版，还算有些卖点。
蓝琴一直做的是电商，所以她对实体店的行情不是很懂。实体店的运营成本逐年递增，人工和房租好像坐过山车，所以实体店就必须提高利润。但同样的货品，网店就可以很轻松，因为没有什么硬性的费用，这也是为什么网店这两年双十一业绩翻倍的重要原因。蓝琴做的是网络销售，所以她还没有感到多少危机，甚至这两年她的业绩逆流而上有逐年递增的现象。如今她近距离接触实体店的各种问题，想想也有点胆寒，谁知道下一步网商又将会遭遇怎样的明天呢，福兮祸兮，相辅相成，相悖相依，也许网商和实体并非对立的，如何引导两者良性融合，这也是未来经营者所要面临的问题。
下午，蓝琴自己按图索骥，到服装批发市场后面的曼谷阳光小区，去找自己的同学小佩。
小佩不仅是蓝琴的大学同学，而且毕业后她们先后也都在北京和广州南征北战过，后来蓝琴去了杭州，小佩则回到自己的故乡青岛。
“怎么就你自己，高飞没来吗？”
“他最近有点忙，晓海呢？”
“去厂里拉货了，一会儿就回来。和你一样，我们也没工厂，都是在附近厂子里定做。现在生意不好做，百八件他们也给加工。”
小佩租的是曼谷阳光的底层，那种商住两用的底商住宅楼。一楼放货挂样品，二楼是生活区。
“我们这曼谷阳光号称青岛的淘宝城，前面有个大学生电商孵化基地，但是不方便。像我们这种夜猫子都是晚上卖货，商场四点就下班，很不方便的，所以都集中在这里了。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里几乎没有闲房子，除了干网店的就是快递公司。”
“你都做些什么货呢，就是挂的这些样品吗？”
“是啊，都是针织料，卫衣、休闲裤、吊带、打底，附近全是这样的加工厂，形成规模了，做梭织的很少。你别小看这个地方，全国各地包括北京广州很多大客户都在这里订货呢。这是本地的一个特色，不过做的也都是大牌的仿版，为了避免被工商处罚，大家都把图案和标志改了，免得被起诉侵犯知识产权，比如说把大嘴猴加个帽子戴个眼镜，小熊维尼加个领结添几根胡须什么的，打打擦边球。你说工商有什么可查的，非要赶尽杀绝。几十元钱的东西，明摆着就是仿版嘛，一家愿打一家愿挨，管那么多还让不让人活了。”
“哈哈你这盗版的还挺委屈，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原创设计呢。怎么样，做的还行吧？”
“还凑合吧，回来压力小一点，我这房子一年才一万多，随便做做总能养活自己，就当给自己打工吧，还免得勾心斗角看人脸色。我也没雇人，就我和晓海，开了七个网店，把他爸他妈我爸我妈的身份都拿来注册网店了，外加一个网批，每人盯着两台电脑，上午九点起床，看单查货，下午打包，每天下午五点物流上门收货。现在我们基本都是宅神，和咏梅她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正好你来，我们今天约一下聚聚。”
“对了，和你说件重要的事。我有个姐姐在服装市场做批发，我帮她新注册了个网店。但是你知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等会她四点下班了，我让她过来，你们认识一下，拜托你以后替我在这方面帮帮她，她卖的是自己的服装，品牌的，都是时装，很洋气那种，和你不冲突的。”
“没问题，我们都是本地人，见了面认识更亲，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帮她弄好。话说，你准备在杭州扎根了吗？”
“我还没有决定下来呢，其实这次我回老家，也遇到一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我将来也要回乡创业。”
“是啊，我也觉得家里生活成本低，还方便经常和爸妈一起。人家不是说吗，他乡虽好终非吾土！寄人篱下的感觉我是受够了。你看当年咱们在北京，总觉得低人一等，人家那些有北京户口的，白痴低能的都比我们有优越感。算了，咱离开还不成吗，不凑那个热闹，到哪里开心就去哪里生存。不都是吃碗饭睡个觉吗，睡在北京几万块一平米的房间里，也未必比我这日租金五十元的房间睡得更香。再说我们大青岛还可以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啤酒节去嗨皮一下，晚上没事海边一溜达，岛城四季分明，气候宜人，这种地方我不回来，还非要死乞白赖地挤在雾霾重重的北京，还有那个潮湿闷热的广州，在那里朝不保夕地做三等公民，我们又都是独生子女，还让父母每天牵心挂肺，图一啥你说。”
“哈哈，姐你好愤青哦，这是含沙射影的节奏吗？”
“哈哈哈，你对号入座了，我没说你啊，你不在杭州呢吗，也算逃离北上广，从一线退二线了。”
俩人都笑了。小佩切开个西瓜两人吃着，她养的两只小狗也跑过来屁颠儿屁颠儿地围着打转。
“去去，这又不是香肠你俩起什么哄。”
小佩把小狗赶出去。
“晓海喜欢养狗，挺可爱的，狗很通人性。枯燥的时候逗逗小狗也是种乐趣，人不如畜啊，你看它们无忧无虑的。”
“你俩别光养狗啊，也该要个孩子了，结婚也有两年了吧？“
“着什么急呢，你们不都是连婚都没结嘛，准备什么时候啊？”
蓝琴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和小佩关系亲密，所以也不想瞒着。
“我不是不着急，毕竟我也快三十岁了，可是小飞不结，他一定要等在杭州买了房子再说，说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嘿，不是我说你，这种事你得催催。男人长四十都能找找一个一二十岁的小美女，可是女人一过三十基本上是昨日黄花了。没房子不能先租房子结婚吗？你家小飞就是心比天高，你也别老将就他，先成家后立业懂吗！不是非要等功成名就才能娶老婆吧。我教教你啊，你就吓唬吓唬他。就说你年龄不小等不下去了，再不结婚就算了。”
“没用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俩的关系，我这样说，别说他不相信，谁都不会当真。我可能离开他吗？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感情，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再会去喜欢别人。”
“你这个死心眼，就是一棵树上吊死，换换姿势都不行。小傻瓜，你要有策略懂吗，不是让你去真的喜欢别人，你就是吓吓他。要不这样也行，你天天在他面前心事重重扮各种不开心，他如果问你原因，你就说人生没什么意思，长成老姑娘了还嫁不出去。”
“这不是明显逼婚的节奏吗？得了，我可不会装，还是随他去吧。他愿意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也不想逼他，越逼他他的压力越大，本来父母就总是催啊催的。”
“你呀，就是太贤惠，凭什么你处处为他着想，处处迁就他，他为你考虑过没有，要是我，我就故意找个男孩子刺激刺激他，让他别没个数，天下男儿多得是，凭什么要这么一如既往无限期等待。”
“还是消停点吧，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能折腾的人,只要他心里有我就行，我愿意等。”
四点钟到了，悦玫找到了曼谷阳光小佩的门店。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汉子叫小佩，以后你网店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可以来问她了，包教包会。”
“呵呵，悦玫姐不用客气，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吧。听小琴说你那里衣服很漂亮，等我去挑几件自己穿。”
“好的，我基本天天都在，你去找我吧，那我们今天先这样，我先带小琴回家，明天她再来玩儿，反正我每天都来回的。”
“今天就别让小琴回去了，我刚才已经给我们同学打电话，晚上出去玩儿，今晚就让她和我们在一起吧。”
悦玫看了看蓝琴。
“那你自己回去吧姐，跟我爸说声，就说我和同学一起玩儿，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
“那好吧，我就不瞎掺和了，你们玩，我明天来接你。”
“姐姐再见。”
悦玫开车回青岛去了。
晓海正好这时候回来，蓝琴帮着他俩一起发单，一个人检查质量剪线头；一个人分类装快递袋封口，一个人抽单子往电脑上抄单号。
“今天没活动，就这些，弄完咱就走吧。”
“现在淡季，没有活动四五十个件满好了，我那里现在也差不多这样。”
“那你出来，高飞自己在家发件啊？”
“他才指望不上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让他当客服，一急眼就冲客户发脾气，更不用提让他检查质量，重新叠整齐再包装了，他懒得做这样繁琐的事情。我有两个客服，其中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弟，比较能靠得住。再说小飞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就一个助理，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布置影棚，给模特化妆，他别的东西没耐心，但是对摄影却一日既往地痴迷，只要是摄影的工作，他事无巨细都要一手操作，哪怕拍的并不是他喜欢的内容，他是那种特别追求唯美的个性。”
“有才华的人都怪异，高大才子毕竟是我们的偶像，念大学期间都能获得那么多牛杯的奖项，这种男神是该有点脾气的。”
快递员来收完了货，到了五点半，小佩给咏梅打电话，问她完事儿没有。咏梅正赶上折八百的活动，说正在忙，让她们等一下，最多到六点半结束，能发上的先发，来不及的第二天再补，因为快递七点就要扫单子装车去青岛了。
六点半，咏梅和李健总算忙完赶过来。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去哪玩儿。小佩提议去吃韩国料理，咏梅则提出去啤酒城，正好啤酒节还没有结束。经过投票表决，【这是他们在大学里的游戏规则】，最后决定出发，去位于青岛市东部的啤酒节主会场。
“还是开你的松花江去吧，地方还宽敞，今晚你负责开车，就不能喝酒了。”
李健先给晓海分配了任务。
“要不今天咱们男人都不喝，做一回护花使者。”
晓海要拉一个垫背的。
“那只好委屈你们了，到了啤酒城，不喝啤酒多遗憾啊。”
女士们得了便宜卖乖。
“还不是为了蓝琴啊，主要是陪她，如果是高飞来了你们就靠边站吧。蓝琴难得来一次，你们好好喝开心，我们想过瘾那还不容易，天天可以过啤酒节。”
面包车晃晃悠悠到了啤酒城，虽然啤酒节已经接近尾声，但是到了晚上，附近人山人海还是没有地方停车。晓海不得不绕着啤酒城转圈，寻找能停车的地方，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搞定了。
五个人找了一个人少的大棚进去坐下，两位男士果真滴酒不沾了。
“李健，你喝吧，晓海已经贡献出来，你不用戒斋了。”小佩给李健倒上酒。
“得了吧，我还是讲点义气，不能让他一个人忍受诱惑，我们俩就吃烤肉看美女好了。”
三个女孩子酒量也一般，不管是慕尼黑原装进口的，还是青岛本地造，三百毫升的啤酒杯干不了几杯都飘飘然了。其实来啤酒城就是看看热闹，感受一下气氛，并不是真的来拼酒。
“谁手机响了？”
因为手机铃声大同小异，大家都忙着去检查自己的。
“哦，是我的。”
蓝琴的手机在闪灯。
“是高飞吗，正好，来跟着哥们打个招呼。”晓海和李健争着要说话。
蓝琴看了看号码，摇摇头。她有点意外，电话是金瑟打来的，她站起来走到酒帐外面。
“小琴。”
金瑟叫得好自然亲切，仿佛他和蓝琴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呵，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昨天给你发微信你也没有回啊。”
“昨天啊，我伯父请吃饭，吃饭的时候也不好翻手机的，等到睡觉的时候才看见，想着你可能睡着了就没回，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那今天呢，我刚给你发了条你没看见了吗？”
“今天我还没看呢，刚才电话响我才拿起电话。我和朋友在青岛的啤酒城喝酒呢。舞台上表演节目，人多比较吵，没看微信。”
“喝啤酒呢？听起来不错，介意请我喝一杯吗？”
“可以呀，你来我就请。”蓝琴也开起玩笑逗他。他在蓝琴心目中，是一个单纯又有趣的阳光大男孩。
“那我可真去了，方便吗？”
“傻瓜，等你从上海跑来啤酒节都结束了。”
“你才是傻瓜，我就在青岛呢，应该离你们不远，就在弄海园这里。你别动地方啊，发过来地图我好锁定你的位置，我一会儿就到。”
“你真的假的啊？”
金瑟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还真的是在青岛，附近是青岛的路标和各种广告。
“怎么啦，不允许啊。你可以来为什么我不可以呢？青岛不限制游客身份吧。”
“哈哈，我是陪爸爸一起看朋友的。”
“那我也是陪我爸看姑姑的可以吗？”
“真的假的？”
“你这是第二次质疑我了，难道我给你的印象那么差吗，让你总认为我在说大话。”
“不是啊，只是感觉有点巧而已，那我前几天和你说来青岛的时候，你没说你也要来呀。”
“因为那个时候我在河南，我也不知道我老爸突发奇想要来青岛探亲。”
“马上要开学了，你不赶紧回学校吗？”
“耽误不了，我爸爸要在这里住一阵，我从这里直接去河南。”
“那正好，你跟我爸爸一起回去吧。我要开车回杭州，你和我爸坐飞机回去，正好搭个伴。”
“那敢情好，我一会去找你啊。”
“嗯，好的，你来吧，我们也刚到。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对啦，他们也都认识苏游游，来了一见面还免得生分，总算还有个共同话题。”
其实蓝琴这样说，是给自己留了个伏笔，等一下介绍他的时候，免得大家乱猜疑。
金瑟果然很快就找到现场。
蓝琴向做大家介绍：“现在我来隆重推出上海产帅哥一枚，金瑟同学。”
那几个人都是在上海读的大学，所以一听到新朋友来自上海，立马缩短了距离感。
蓝琴卖了个关子，“大家发挥一下想象力，他和我们在座的是间接的朋友关系，谁能找出头绪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呢？”
“哈哈，别难为大家啦，还是我来掀开谜底吧。蓝琴说你们和苏游游是同学，我和他是发小。”
“哦，原来这样啊，这么说，是苏游游介绍你们认识的啊？”
“那倒不是，金瑟同学在我老家的小学支教，跟我老爸很熟悉。”
“这世界还真小，来吧朋友，干一杯吧，为了这奇妙的缘分。”
李健不由分说到上酒，模仿少数民族的普通话。“朋友，干了这杯友谊的酒吧。”
他也顾不上和晓海作伴了，刚才都是女士喝酒，晓海要开车，他没有同性的酒搭子，一个人不好意思。现在金瑟来了，李健理所当然找到了开喝的理由。
推杯换盏了一阵，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都是同龄，又是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同在一个城市里度过，所以感情上特别容易接近。从城隍庙到外滩，再聊到人民广场和东方明珠，这些地方，都星期天节假日的时候和同学们流连徜徉过的地方。金色年华，青葱岁月，一幕幕，一节节，在每个人的心上，像老式的电影胶片，在电影放映机的转动下，再现了曾经美好的画面。关于青春，关于爱恋，关于那时流行的一首歌，关于那些爱上层楼强说愁的情怀，关于年轻的哀愁与欢颜。
不知谁提议，要给苏游游打电话，金瑟拿起手机，用微信发了视频。
苏游游那边正好也在和朋友聚会，现场很嘈杂，看样子好像是他的那些画家朋友。
“游游，你看看这些都是谁呀？”
“哦，天呢，什么情况？”
苏游游的嘴巴惊得大大的。
“剑客晓海，酒神李健，小黄雀咏梅，呵呵，贵妃徐小佩，怎么，青岛籍同学联欢会呀，等等，那不是蓝琴吗？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也在那里？你不是在杭州吗，高飞呢？”
蓝琴接过电话，“小飞在杭州啊，至于我们怎么凑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嘻嘻，这些传奇你猜也猜不着。”
旁边小佩嚷嚷起来，“苏游游，你们家刘荟呢，出来露个面儿呗。”
“哈哈，我在浦东画家村呢，跟几个邻居喝酒。”苏游游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蓝琴，等会儿你方便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问你点事儿。你们玩儿吧，等校庆的时候你们回母校咱们再聚啊，反正我总归在上海不会离开的。”
苏游游收了线。
蓝琴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是一定是人多不方便问的话题。她想了一会，也猜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自己能给答案的，似乎他更应该去问高飞吧，毕竟他们俩关系更亲密，自己虽然也和他同学，但现在的身份只是对方哥们的女朋友。她想不出所以然，就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先玩，我出去一下。”
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地方，给苏游游又打了过去。
“游游，什么事儿那么神秘。”
“你最近见到朱紫槿了吗？”
“你问朱总啊，好像自从咱们那次在杭州吃完饭就再没看见她，她也很少在杭州呆的，一般都在上海，有时候去国外，你没有她的电话吗？”
“我有点急事找她，可是她最近不在上海。那个，如果你有她的消息，麻烦你通知我一声好吗？”
蓝琴不是一个心眼很多的人，她想不清楚为什么苏游游要找朱紫槿，听那语气好像挺着急，而且她觉得怪怪的，苏游游直呼其名，并没有使用敬语，他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称谓。正常情况下，他该称呼她朱总或者朱姐不是吗。但是蓝琴生来就不爱八卦，她也就没多想。
已经接近午夜，啤酒城的人越来越少，几乎是家家扶得醉人归的盛况，蓝琴看看不早，提议大家准备撤离。
“金瑟，你怎么走？”
蓝琴看他喝得不少，不知道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是否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开车来的呀，车停在外边了。”
“天呢，你把车从上海开来了？”
“不是啊，我和我爸爸坐飞机来的，今天我开我表姐的车。”
“那你这个样怎么开车呢？”
“不知道啊，我一会儿出去试试找个代驾吧。”
蓝琴思忖片刻。
“要不这样吧，小佩，你们回即墨吧，我就不去了。这里离我悦玫姐家也不远，一会我开金瑟的车把他送回去，然后我再回玫姐家里。”
“那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能找到地方吗你？再说你也喝酒了，不能上路吧。酒驾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喝那点酒，没事，我后来一直都没有喝，就刚开始喝了两杯，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又是啤酒，早就稀释掉了。”
小佩她们几个也都是东倒西歪的，主要最后和金瑟拼酒拼多了，还好晓海坚持到最后，总算有个清醒的，好把几个醉鬼负责弄回去。
“你姑姑家住在哪里呀，你知道路吗？”
蓝琴系好安全带，问副驾上的金瑟。
“现在几点了？”金瑟没有回答蓝琴而是反问她。
蓝琴看了看腕表。
“过十二点了呀。”
“我喝这么多，这个样子，这个时间段，不想去打搅他们。这么晚回去也不合适，你这时候去亲戚家恐怕也不方便吧？”
蓝琴想了想，也确实这么回事儿，自己下午的时候和悦玫说晚上不回去了，这大半夜的忽然再去明显不合适。深更半夜，自己又是一个女孩子。
“那怎么办呢？”
“要不我们沿着海边往崂山方向开吧，去海边兜兜风，醒醒酒，困了就在车上眯一会，早上还可以看海上日出，明天我们接着上崂山，索性出来玩一天。”
因为之前在尧山的相处，蓝琴对金瑟的人品是绝不怀疑的，只是这孤男寡女呆在一起，还是有点不大好。
蓝琴犹豫了。
“你有什么顾虑吗？如果不想去海边，那也没关系，我们去酒店开两个房间，睡到天亮再回。”
两个人去酒店开房气氛更暧昧，还不如去海边看日出呢。
“那还是去海边吧，吹吹海风，听听海的声音，也难得在海滨城市漫步沙滩，挺布尔乔亚的。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好吧，现在，我们该怎么走。”
“你把导航导向沙子口崂山这一线，我们边走边看，什么地方合适就停下来。”
半小时后，他们开到崂山东线进山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广告，是圣瓦伦丁摄影基地，下面有个停车场，停车场前面就是沙滩和大海。
“就在这里吧，把车停好，我们去沙滩上。把后面的饮料带上。”
崂山山脚下的海岸线呈环抱状。海水在涨潮，浪花不停地卷到沙滩上，不等泡沫消失，又一组浪花扑上来，海浪在寂静的夜里不知疲倦。旁边的礁石黝黑峻峭，浪花拍打礁石的时候激烈地飞扬，水珠散发出白色的微光。
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静止的渔船，月亮照在海面，波光鳞鳞，暗流涌动。深蓝色的水面像流光四溢的琉璃，这镶嵌在地球上的看似凝固却一直灵动的宝石一样的水世界，深锁着那个叫做沧海的前世今生。
“你看过王小波的【绿毛水怪】没有？”
金瑟问蓝琴。
真是心有灵犀，此时此刻，蓝琴正好也想到这部小说。
“看过啊，我很喜欢这种魔幻的风格，有人说可以媲美莫言获得诺贝尔奖的【蛙】，我忽然又想起来，我喜欢的另外两部这种意识流形态，带着神秘意味的魔幻性质的作品，一部是村上春树的【奇鸟形状录】，一部是－－－－－－”
“你先别说，我来猜猜咱们俩想得一不一致，另一部难道是以色列作家梅厄.沙莱夫的【耶路撒冷之鸽】？”
“天呢，你还真的猜中了。”
蓝琴不得不承认，金瑟和她此时的思维意向在同一个频道。
“也许爱情就是一场幻觉吧，真假虚实，是非对错，原本也分不清楚。”
“哈哈，你恋爱过吗？听起来好像大彻大悟的样子。”
金瑟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蓝琴这下蒙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如果你想八卦一下我的罗曼史，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我的恋爱季节比较晚，所以还是空白，截至目前一无所获。不过现在开始好像也不晚吧，会有的，美好的爱情会有的，美好的明天即将到来，你永远不知道，命运在下一刻为你准备了什么丰厚的礼物，所以，我满怀希望，安静地等待。”
“呵呵，这么诗意的语言啊，你这么优秀，怎么到现在没有谈过恋爱。你总不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一定是你眼界太高了，凡俗女子入不了你的法眼。”
“我没有特别的要求，我一直认为，爱情这东西一开始真的需要缘分的介入。两个人在一起，也许不是容貌匹配或者家世相当，也不是共同的爱好和兴趣，更不是日久生情的积累。我想，爱情，应该是刹那芳华吧，就是一瞬间开始的那种心动，为一个人倾心。因为喜欢，竭力地示好，制造各种理由去靠近，看见她就会心花怒放，不见她又会倍加相思。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牵动自己的心。”
“你的爱情好童话哦，能让你喜欢的女孩子，那得是公主一样的人物，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爱情吧，想想都会觉得很美好的样子。”
“不管是灰姑娘还是白雪公主，在王子心里，他爱上的那个人都是无比珍贵的。我想，我所爱的人，当然也不会在意我是富贵还是贫困，是王子还是平民。”
“【绿毛水怪】的结局，一直让我很纠结。”
蓝琴思绪又回到小说里。
“我从小就接受不了悲剧，可能我们女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天生差点。梁山伯和祝英台，陆游和唐婉，刘兰芝和焦仲卿，这种爱情虽然忠贞不渝，可是看得人好心痛，所以我看红楼梦，也是看一遍哭一回。人这一生，能遇到一见钟情的爱情并白头偕老，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爱情这个命题太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说法，也有每个人的造化。积极一点的呢，会锲而不舍地追求，期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消极一点的，大约也只能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把一切归咎于命运。”
“那你属于积极还是消极？你相信天意吗？”
“这是一个令人敬畏的话题，我个人而言，相信缘分，但我同时也相信个人努力的作用，所以我应该属于积极的。有时候你不能光靠运气，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呢。”
“你这没有谈过恋爱的人都成专家了。但是，爱情不是纸上谈兵，归根结底爱情需要落到实处，它不是空中楼阁。爱的终极目的就是婚姻，没听人说吗，不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就是耍流氓。而婚姻是和物质联系在一起的，诸如房子啊什么的，这些是前提。”
“我可不这么认为，物质是没有止境的，爱情不可以物化。当年司马相如琴感卓文君，文君为了爱情，不惜以贵族身份当垆卖酒。孟光嫁给梁鸿的时候，因为她穿着绸缎的衣服而被梁鸿冷落，后来换上粗衣布裙才被梁鸿接受，他说，这才是我梁鸿的妻子。孟光为了追随梁鸿，遣散丫鬟仆人，从此布衣荆钗，和夫君双双归隐山林，因此留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佳话。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真正的爱情不应该和物质扯上必然关系。”
“你说的是古代，现在已经进入物质文明，所以物质对婚姻的影响很大，它甚至可以左右婚姻的进程，现实中的例子不计其数，这个也是毋容置疑的。”
“能被物质左右的爱情就不是真正的爱情，这样打个比方吧，我们现身说法，假如现在你是我的恋人，你会因为我只是一个乡村教师，没有婚房，没有远大的前程而不和我结婚吗？”
“那倒不会，我是一个不太注重物质欲求的人，如果我爱你的话，只要你想娶，我随时可以嫁，我不计较你有没有婚房有没有积蓄。”
“是啊，你看啊，我说的对吧，爱情和物质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个案和共性不能相提并论。你不一定遇到的人都是不看重物质的。”
“那我为什么非要选一个物质女孩做妻子呢？既然有个案，我可以不求共性啊。"
蓝琴没说辞了。她由此想到高飞不结婚的理由，难道他们之间不是纯粹的爱情吗？他不结婚的理由看似是因为物质牵绊，但也许是深爱自己的一种表现，就像他说的，不想让她受委屈。他只是想给自己更好的生活而已，这似乎也没有错。
“爱一个人，就是想千方百计要和对方在一起，物质条件根本就阻挡不了爱情开花结果，如果一定牵强地认为物质是必要条件，那我个人认为这种物化的爱情已经不单纯，它已经掺杂了太多虚荣的成分，面子也好，自尊也好，终究还是自身的原因。总之我的爱情观点是，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安心，随时可以为她挡风遮雨，给她一个温暖的归宿，恩爱相守，不离不弃，可以苟富贵，也能安贫贱。”
“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你太理想化，爱情不是乌托邦。”
“我并没有把爱情理想化，我承认它也不只是存在于文人笔下的风花雪月。但是我绝对不赞成爱情沦于面包层次的说法。爱情没有那么肤浅，也没有那么复杂。它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两情相悦，就是爱情。”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假，但是婚姻却未必，它牵涉的方方面面就太多了。它是两个家庭的联姻，这就不是单纯两个人的事情了，要成家，总要考虑双方经济情况是否能支撑起这种婚姻。例如结婚总要有房子，要添置家具，请客吃饭等等琐事一大堆，等你将来有了女朋友，面临结婚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婚姻的路还还需要其它的辅助。”
“我总觉得没那么复杂。我将来选择的女朋友，我自己觉得爱她，而这种爱也同样在她内心产生，这就足够了。父母喜欢当然更好了，但是假如他们有意见，他们可以选择保留，我的婚姻自己做主。而且，我想和她结婚，只要她愿意，可以马上就去领证，多简单的手续！我还是强调，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没有关系，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外婆家，和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家是世交，所以对当年他们的婚姻也流传着比较真实的版本。据说当年张幼仪嫁给徐志摩的时候，嫁妆装了满满一火车皮。这两家的关系，恐怕再也没有这样门当户对的了，徐家是富商，张家是权贵。可是那又怎么样！徐志摩还是不爱他的妻子。就算后来林徽因拒绝了他，他依然不回头去找张幼仪，而是顶受各种压力选择了京城名媛陆小曼。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不爱就是不爱，虽然后来张幼仪的所作所为很令徐志摩钦佩和欣赏，但他依然不爱她，他对她的感情，从最初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张幼仪蜕变以后自立自强使他赞赏，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爱情的痕迹。所以爱情这种事，既和别人没有关系，也不是单独一个人的事情。”
“好了，我可不和你抬杠了，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你的论点、论据、论证都没有说服力。你就暂时为理想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唱唱赞歌吧。等你什么时候恋爱成功了，进入婚姻的殿堂了，你才有资格发表评论。”
两个人在沙滩上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小时。
“坐下休息一下吧，和你争论半天，嘴也累，腿也累。”
蓝琴在沙滩上坐下，金色干脆就仰面躺在细软干松的沙上。
“好像有点冷啊，你没感觉到吗？”
夏末深夜两点多钟的海风，居然还真有丝丝凉意，刚才走着，身体在运动感觉不到，如今坐下海风吹来，蓝琴不禁打了个寒噤。
“要不我们回车里去吧，穿得这么少，也没带帐篷，别感冒了。”
“不是要看日出吗，回到车里万一睡着了不就错过了吗。我想了个办法，我们可以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啊。”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好，我先来埋你吧。”
金瑟把周围的沙堆向蓝琴，用软绵的沙子给她做了一床沙被，只留下面孔朝着夜空。
他接着在蓝琴旁边浅浅挖了一个沙坑，然后仰面躺下来，用双手把两边的沙子盖上自己身体。
月亮已经过了崂山跑到西天去了，星星活跃一个晚上，似乎也开始睡眼惺忪，只有海浪依然不知疲倦，把泡沫不厌其烦一次次推上沙滩。
潮水已经涨满，大海此时也心满意足，它也躺在山的臂弯里，让风吹着，让浪缓缓地涌着，慵懒而舒畅。
海鸥在夜的礁石上，不知道是在梦话，还是和爱侣呢喃，偶尔听到一两声轻唤。
夜色阑珊，天地安然，两个年轻的身体，在自然的怀抱里进入梦境，呼吸慢慢均匀，自自然然安眠。
黑暗中的沉睡是甜蜜的。
黎明前的黑暗，让蓝琴和金瑟进入了深度睡眠。他们像两只贝壳，埋在沙里，怀揣着珍珠般的心，纯净无碍。
慢慢地，东方的天边发出些许的白光，那微微的鱼肚白越来越亮。
蓝琴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感到那边的天空似乎泛出了温暖的色彩，那是曙光，晨曦引来的曙光，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金瑟，快起来，起来看日出了。”
她兴奋地叫起还在睡梦中的金瑟。
两个人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曙光的来处。
东方半边的天空，像晕染开来的国画里曙红的颜色，渐变成胭脂，然后呈现出紫与红的斑斓。那瑰丽的颜色，妖娆而又明艳。颜色越来越浓，靠近天际的海水也呈现出姹紫嫣红。海天之间如红烛高照的喜庆，如美人含羞的笑颜，如绫罗绸缎沾染了朱色，如女娲补天余下的赤练。
当那万紫千红开遍，当天边的云霞如火欲燃，忽然间，天地间好像打开了金锁的阳关，一轮火红的太阳终于跃上海平面，万道霞光，寰宇灿烂。大海托起喷薄而出的太阳，这颗运行了亿万年之久的炉火之丹。
金瑟激动地拥抱起蓝琴，他太兴奋了，这种奇幻的境遇让他不能自已。
“这样的美，这样的不可思议！”
他被自然的蔚为壮观感动得语无伦次。
蓝琴的心也被这海上丽日的奇观所震撼。她画画，所以对色彩更加敏感。碧海青天和鲜艳欲滴的红日形成巨大的色彩反差，是朱映碧，还是绿衬红？这两种色彩的过渡、融合、包裹、缠绕又衍生出无限的别色。这些色彩，互相追逐互相成全，在很短的时间里又有着万千变化，让人目不暇接舍不得眨眼。
金瑟拉着蓝琴的手，向着太阳的方向奔跑。
他们穿越沙滩，踏着海浪，迎着新一轮崭新的朝阳，举起他们的手，向这闪亮登场的天之骄子致敬。
金色的阳光，为两个人的身影镀上华丽的光芒，在山与水之间，在天与地之间，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时光和故事开始慢慢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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