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天之灾星 > 第二二零章 情为何物

第二二零章 情为何物


阿莫尔根满怀忐忑,向顺治和孝庄奏报,欲亲自率人出宫擒拿刺客,却并未得到首肯,更令他诧异的是,出了这等大事,若在往常,皇上必定龙颜大怒,内廷将有一批人头落地,朝廷并会紧急传令刑部、九门提督衙门等倾力戒严缉凶,全城搜捕,这次一反常态,太后只是淡淡地吩咐他调派人手,加强内廷特别是慈宁宫等处的巡查防卫,并严密约束部属,不得对此事做任何声张或妄议,其它诸事只字未提,而皇上脸上郁郁寡欢,全无了往日的英明果决,任凭太后一力布置而一言不发,令他觉到此事颇为吊诡。

        顺治恍恍惚惚回到上书房,逼迫自己看了会奏折,更漏声响起才惊觉,手中的奏折不知何时开始,已半晌未曾翻页,里面的内容一个字也未看得进去,他长叹一声,撂下奏折站起身来踱步。

        夜渐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无边黑夜中,此刻她又在哪里?天气渐凉,刚刚小产又负伤在身的她是否能够承受?说心里话,白天她的行刺之举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却并不如何恨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荼害她在先。该当庆幸的是,母亲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处置她,从他们相亲相爱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被她满满占据,若她是刺杀母亲的凶手,难道,自己要亲自下令处死她?不,绝不可能,他宁愿背负全天下的骂名,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护得她的周全,不为什么,只为她给他带来的这份刻骨铭心的爱。这份爱,让他浓情时甜蜜,疲惫时依赖,离开时眷念,也许,普天之下,就只有她把自己视作情感相托的爱人,而不是万众景仰的当朝天子。现在,她走了,而他的心,也仿佛被带走了。

        顺治心神不宁地在书房内彷徨良久,脑海中一个念头越来越不可遏制:他要出宫去找她!

        左玲被那位御膳房管事托住腰肢,近距离感受他的悠长气息和遒劲有力的臂膀,虽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心中却甜丝丝的宁静平和,耳听得两旁风声猎猎房舍飞退,索性闭上了双眼,任他带着自己于夜色中飞奔。那人避开街市往僻静处奔行得一阵,听后边并无追兵,忽然停下脚步,松开挽住左玲的手,开口说道:“先歇歇吧。”

        左玲扯下面纱,睁开眼睛,借着云光看清面前这张略显沧桑却英武豪迈的脸,眼泪夺眶而出,道:“天哥,我……我这是在做梦么?”

        那人笑了笑,道:“小玲,又没大没小了,你该叫我天明叔叔才对。”

        “什么叔叔的,我就叫你天哥,天哥天哥天哥!”左玲噘嘴跺脚,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在光明会相处的时光。

        左玲嘴里的天哥,即是光明会武执事雷天明,他虽比左玲的义父,也就是光明会左护法左良玉小了十多岁,却与他平辈论交,又比左玲大了十来岁,因此,让左玲叫他叔叔,亦有一定的道理。

        而左玲却死活不肯叫他叔叔,因为她有她的小秘密,雷天明外形俊逸,武功高强,更兼人品出众,在她少女情怀萌动的时候,早已将他视为自己未来的佳偶,是以虽追求者众,她的眼里却容不下旁人。

        雷天明看着左玲长大,打心眼里亦很喜欢这位美丽且有些任性的小妹妹,他平素为人虽然洒脱不羁,又是未娶之身,终究顾虑年龄身份的差距,不敢贸然接受小丫头片子大胆热烈的示爱,在她面前只以叔叔辈自居。

        心高气傲的左玲只当雷天明眼光高远,看不上自己,当左良玉向她提出自己复兴明室的另类计划时,她一则感念义父的养育之恩,一则与雷天明赌气,竟含泪答应下来,与雷天明不辞而别,只身远赴京城,先入玫瑰苑习艺,后乔庄身份进宫,掐指算来,二人分别已有数年,孰料能在这样的时机重逢,怎不令她喜出望外?

        “还是那么顽皮。”云光下,左玲身姿婀娜,眉目秀美绝伦,雷天明不禁看得痴了,怜爱地说道:“小玲,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左良玉虽未向他明确提过他们父女实施的计划,但相处日久,他多多少少获悉了些内情,光明会被打散后,他知道明室气数已尽,不愿再去南明小朝廷效力,辗转各地行侠仗义,四处打听左玲的讯息,终于被他寻到京城,潜入御膳房做了管事,暗中出手保护她。周玉华有数次险些将她擒获,全系雷天明施以援手,她才得以逃脱,不过她并不知情,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罢了。

        雷天明一句话勾起左玲满腹委屈,她开始抽泣起来,虽拼命克制不哭出声,但双肩耸动,泪流不断。

        “对了,有些日子没见左护法了,他还好么?”雷天明有意岔开话题。

        没想到左玲“哇”地哭出声来,从背后取下一个黑色的小布包,递到雷天明面前,道:“天哥,我爹他……他已不在人世了,这里面包的就是他老人家的骨灰。”

        “什么?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了?”雷天明大为震惊,接过布包端详。

        左玲抽抽搭搭,将左良玉被周玉华杀死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话中并未提到朱子龙。“天哥,你能陪我一起回山东么?把爹的骨灰安葬了,咱们再找那姓周的报仇,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我……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说到后面,她有些羞涩,本来,在慈宁宫外偷听到太后说她今后再也无法生育那一刻,她知道此生已无可能完成义父托付的任务,心如死灰,萌生了与太后同归于尽的念头,不想今日意外与雷天明相逢,让她重又看到了希望,打消了死志。

        未料,雷天明将布包递回,苦笑道:“我……我怕是不能陪你回山东了。”

        “你?仍是瞧不上我么?”左玲又惊又怒,她刚才的话表白得如此清晰,却再次被他拒绝,这令她伤心欲绝。

        “不是……”雷天明喘息道。

        “不是瞧不上我,那又是什么?”左玲凄然一笑,想起什么,道:“也是,我已是脏了身子的人,现在更配不上你了,天哥,你拒绝得对。”

        “小玲,你在说什么啊?”雷天明轻声叹道,忽然张嘴喷出满口的鲜血,人也颓然往地上坐去。

        “天哥,你怎么了?”左玲大惊失色,飞步上前扶住雷天明摇摇欲倒的身子,感觉他后背全然湿漉漉黏糊糊,将手凑到眼前略一分辨,竟是殷红的鲜血。原来,雷天明本想挟持阿莫尔根护送自己和左玲出城,不料被阿莫尔根以本门秘技意外脱身,虽借他掌力跃下城墙,但终被城头的**射中后背。他仗着内力深厚撑到现在,此刻实已支持不住。

        左玲将雷天明身体翻转过来,看到他后背衣裳碎裂,皮肉模糊,鲜血早将短袍内外浸透,哭道:“天哥,怎么会这样,你要撑住啊!”想起雷天明刚才跃下城头时,将自己护在身前,竟是替自己挡了枪弹的情景,一时心扉痛彻,却又手足无措。

        左玲自己未带伤药,手忙脚乱从雷天明怀里找到些金疮药,却哪里济事?他的背部被铁屑铁丸打成了蜂窝状,一小瓶金疮药粉无异于杯水车薪。

        “小玲,你自己……也受了内伤,快坐下调息,别……别管我了。”雷天明断断续续说道,意识开始模糊。

        “不,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左玲紧紧搂着雷天明的身子,发疯般喊道,她受的内伤虽然沉重,却抵不过此时的心伤。这时,天空一声霹雳响起,顷刻间下起了大雨。

        左玲将雷天明负在身上,欲找个地方避雨,不料这里虽在内城,却颇偏僻,左近并无人家。她稍稍辨明方位,记起了一个地方,那是一处无人住持的观音庙,顺治皇帝与她做着行侠江湖美梦之时,二人曾到此庙歇过脚。

        左玲背负着雷天明在雨中挪步,行到半途,听雷天明附在她耳边喃喃说道:“小玲…..其实……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天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的心也早已是你的!”左玲大声应道,感觉雨水在脸上横流肆虐,而雷天明的身体越来越冷。

        左玲要找的观音庙位于一处墓地边缘,白天虽然有些香火,夜晚却阴森渗人,罕有人至,她背着雷天明赶到时,庙内空空荡荡,这时,外面的大雨开始停歇,香案台上的长明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恰如她那接近出窍的灵魂。她将他冰凉僵硬的身体轻轻放在案台上,长久地注视着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面孔,眼中反而没有了泪水。雷天明的出现一度使她燃起生的希翼,然而,这份希翼随着他的离世重又熄灭。

        “天哥,你干嘛走得这么急,不陪我多说说话呢?你不知道么,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小玲是决计不会再与你分开的。”左玲轻柔地抚摸着雷天明苍白如纸的脸,喃喃说道,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回忆起二人的过往:那时候,他带着她在阳光下追逐打闹,她假装跌倒,只为等他回头将自己温柔地扶起;那时候,他教她练习武功,明里对她非常严厉,但只要她受了一丁点的伤,他都心疼不已百般呵护;那时候,她大着胆子向他袒露心迹,而他只会慌乱躲闪却总忍不住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左玲正自倾诉,观音像后“噗”地发出一声轻响。

        “谁躲在后面,出来罢!”左玲冷冷喝道,从腰间抽出长剑。

        脚步声响,观音像后缓缓走出一人,表情痴迷又沉痛,嘶哑着嗓子道:“宝儿,你……你骗得朕好苦!”躲在观音像后面的人正是微服夜行的顺治。他寻思左玲出了皇宫人生地不熟,除了此地应无处可去,一路搜寻至此,比她早到了半晌,后见她背着一人前来,便按捺不住好奇躲在神像后面,也因此将左玲对雷天明倾述的话完全偷听到。

        “没错,我是骗了你。”左玲正眼也不瞧他。

        “这么说,你对朕的那些情意,都是在演戏?”顺治表情扭曲。

        “情意?跟你有什么情意?那些东西,不过是师父调教的技艺罢了,我真心的爱人,只有他!”左玲指着案台上的雷天明,每个字如针似锥,扎在顺治心窝上。

        “这么说,你给朕说的那些山盟海誓,还有咱们在这里对着观音娘娘许下的誓愿,都是假的?”顺治话中带着哽咽。

        左玲面色冷漠,沉默不语。

        “啊!”顺治捂脸跪倒在地,仰天发出一声惨呼。

        “别嚎了,我这就把性命交给你,你杀了我,总该满意了吧?”左玲将手中长剑交到顺治手里,道:“来吧,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我死后,把我和他烧成灰,一起埋了。”

        顺治举起长剑,待看到左玲冷艳不可方物的面容,感觉手中之物重若千钧,长剑很快又垂了下来。

        “好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若是不想陪葬,趁早出去!”左玲冷冷说道,端起桌上的长明灯径直抛在角落的柴草堆上,柴草沾油,瞬间腾起一道硕大的火舌向他们扑来。

        “宝儿,不要!”顺治扑上前,试图将左玲拉开,不提防被左玲点了穴道,浑身瘫软,被提着手脚扔出了庙堂。

        “皇上,你若还念着你我的一点恩情,就不要把我和天哥的骨灰分开。”左玲大声说道,将雷天明的尸身抱在怀里,语气变得轻柔:“天哥,小玲这就来陪你了……”看着火光逼近,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不一刻工夫,观音庙笼罩在熊熊火光之中,顺治大喊大叫,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哭到几近昏厥,两个时辰后,他的穴道渐解,行动恢复自如,而整座庙宇早已坍塌成一团灰烬。

        ;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44/44143/233017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