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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雪蛤王汤


顺治回到上书房,与索尼等几位议政大臣商议得一回朝政,又将陈列案头的奏折拣紧要的批阅毕,已到晚膳时间,御膳房早已准备妥帖,荤素几十道菜,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他心情颇佳,比往常多吃了不少,又接过太监呈上来的一碗汤,只喝得一口,即觉到味甚鲜美。

        “此汤不似寻常,是何物呀?”顺治问,又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有些久违的熟悉。

        “启禀皇上,这是正宗的长白山老参元蘑汤,太后特意吩咐御膳房为您做的,太后说了,皇上近晌政务操劳,要吃些东西补补身子。”执事太监口齿利索地应道。

        “是吗?”顺治高兴地问道,这些东西他少时虽吃得多,如今到了京城,反而成了稀罕物,如今吃到熟悉的风味,不禁食指大动,站起身来,三口五口将汤喝完,心里十分感动,看来,母后虽与自己政见不合,近晌对自己有些不理不睬,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他深知道这些东西乃长白山里特产的滋补佳品,产量稀少,关内地面更是多见干货难见鲜物,今晚的汤,母后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果然,执事太监等顺治喝完汤,继续奏道:“启禀皇上,太后吩咐了,这批人参元蘑是特意命人从盛京运过来的鲜货,昨日刚到,御膳房用冰镇在地窖里,皇上想喝汤时,可随时取用。”

        “哦,朕知道了。”顺治应了一声,心里想到了另一处,道:“你去把太医院的徐御医给我叫来。”

        “喳。”

        不一时,徐御医被气喘吁吁的带进上书房来,顺治问:“你给朕讲讲,寻常妇人安胎保养,都用些什么药物?”

        徐御医道:“依臣之见,肾为先天之本,妊娠亟须肾气充足,胎儿易生长成熟。又所谓腰为肾之府,孕妇肾虚,会出现腰酸,每当孕妇流产之际,必然腰酸、腹痛、出血三症并见。因此,补肾安胎一法是不可缺少的。臣常用药有当归、菟丝子、杜仲、续断、桑寄生、山茱萸等,另民间有保胎十三太保之说,无外乎白芍、荆芥、艾叶等属,药效亦相差不远……”

        顺治听得不耐烦,打断他道:“怀孕之人,长白山参、元蘑可服用得?”

        徐御医道:“医书有云,人参益气补髓,元蘑强筋壮骨,此二物若搭配而食,于母体大有裨益,可用可用。”

        顺治又细细问了下服用这些东西的诸般禁忌,放下心来,挥手让徐御医去了,又向执事太监交代一番,自己兴冲冲往董鄂妃寝宫走去。

        数日不见,董鄂妃明显消瘦不少,容颜亦显得有些憔悴。

        “宝儿,怎么瘦成这样?”顺治心疼地问,又责怪自己:“都怪朕,光顾着处理政务,几日没来看你了。”

        董鄂妃倚靠在床头,懒洋洋说道:“不怪谁,只我近日闻不得油腥味,吃下的东西大都吐掉了。身子也乏,总觉困倦。”

        顺治皱眉道:“这如何使得?你可得寻思吃些东西补补,不然,大人小孩都受不住。”又上前抚着她脖颈安慰道:“乖宝儿,养头胎都这样,你且宽心着,诸事有我呢。”

        董鄂妃摇头道:“多谢皇上眷念,闻不得油腥气,吃什么都是腻腻的想吐,却吃什么好?你看那边,太后和皇后这几日给我煲了不少汤,还不是浪费了。”

        顺治看桌上果然摆着好几个食盒,笑道:“朕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御膳房新到了一批人参蘑菇,是从咱们老家那嘎哒新到的,我已吩咐他们和着野鸡仔熬汤去了,一会取来,你可吃些,再不进补,朕恐你的身子骨要薄成纸片儿呢。你也是咱们旗人家生的姑娘,该知道,这些大山里的新鲜玩意,何尝腻着人了?”

        董鄂妃闭眼躺在床上,不置可否,一会汤果然被人送来,顺治取过汤碗,自己先试了一口,摇头大叹鲜美,又舀了一勺,吹凉了亲手送到她唇边。

        董鄂妃看他吃了,拗不过,只得坐起身勉强吃了一口,感觉味道果然可口异常,再一看,汤之上层清清爽爽,并不见令人腻歪的油花,其中野鸡只见精肉,被撕成了细细条片状,与炖得稀烂的蘑菇混在一处,浓稠恰到好处,淡淡菇香飘溢,着实令人开胃,于是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将那碗汤喝完了。顺治大喜,好说歹说又喂她喝了一碗,服侍她洗嗽就寝毕,方起步出了寝宫。

        正当戌时,顺治带着执事太监和两名侍卫一前一后往慈宁宫而来,快近前花园时,远远看见一人步履匆匆从太后寝宫出来,却是号称妇科圣手的太医院徐御医。顺治心中愧疚,在宫人引领下,行到寝宫外请安求见。须臾,女官回禀,说太后正在读经礼佛,暂不方便见面,皇上慰问之意已领,让他自便。

        顺治知母亲这是托词,立于寝宫窗外大声禀道:“孩儿给母后请安!母亲明明身子有恙,却如何瞒了孩儿?千万保重要紧,切莫因孩儿惹您不快,伤了万金之体。”

        里面孝庄听了,道:“谁又在你面前乱嚼舌头,我好好的,哪里病了?”

        顺治闻言一愣,道:“这……方才徐御医过来是?”

        孝庄道:“哦,不是让他来给我看病,他家中老母病了,特来告假回乡探望,我已准了。”

        顺治弄了个面红耳赤,只得说道:“母亲身体安好,孩儿心里欢喜得紧,日来疏于请安,还望母后恕罪。”

        孝庄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如今大了,心里有了主见,如何把我们妇道人家放在眼里?你只管忙你的,我这里不须记挂。”

        顺治躬身道:“母亲言重了。”

        母子俩隔着窗户说不得几句话,太后即说身子乏了,下了逐客令,顺治一句感谢母亲赠汤的话楞是没说出来,只得掉头回自己寝宫。当夜,他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外面有何动静,却并未听人禀报,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卯时天光,穿戴齐整起来早朝,待诸事安排大致停当,已天光大亮,正在此时,执事太监畏畏缩缩上前小声禀报:董鄂妃昨夜血崩小产了。

        顺治闻言惊怒不已,喝道:“如何不早报来?”

        太监浑身瑟瑟发抖,嗫嚅道:“奴婢也是刚才得知。”

        顺治喝骂了声混账,急急起身往承乾宫赶,果见两名敬事房的太监正在拿着纸笔询问宫女,边问边做记录,而太医院的孙御医拎着药箱,一脸茫然立在房檐下。顺治飞速进房,见董鄂妃盖着锦被,脸朝内侧躺在床上,听到他来的动静,亦不理睬。

        顺治斜坐床沿,将董鄂妃的身子轻轻扳转过来,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冷峻的脸,泪痕犹在,白皙的额头上,竟然起了几处颜色淡青,看似胎记的斑痕。

        “宝儿,这究竟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顺治心疼地问。

        董鄂妃两眼不眨地盯着顺治看了会,问:“昨日熬汤之事,可有人向你授意?”

        顺治诧异道:“没有呀,我自己觉得它好喝,又知道你身子虚,便吩咐御膳房特意为你做的,怎么,汤有问题吗?”汤这节他早想到了,不但前面找徐御医问过,且吃之前自己先喝了口,若汤里有毒,自己怕早已躺下了,还能等到这时?

        “也许,是我命里注定吧。”董鄂妃轻叹道,将身子翻回去,声音冷冰冰的,全没了往日的柔情。

        “嗨,你别多心了,养好身子,咱们还可以再要嘛!”顺治心疼加愧疚,哄了她半天,见她总不理人,只得出房,将昨晚值夜宫女阿萍叫来询问,方知晓事情的大致。昨晚董鄂妃睡下后,半夜肚腹忽然绞痛,于是唤阿萍急去太医院寻医,蹊跷的是,太医院专司妇科的三位御医这几日陆续告假回乡,耽搁许久,派了个孙御医来,却是专长跌打损伤的,并无妇科诊疗经验。等孙御医临时抱佛脚收拾些药物赶到,自然为时已晚。

        “胡闹,简直是胡闹,传朕的话下去,着内廷即刻查究,重重治罪!”顺治气得脸发白,又返回房内安慰了董鄂妃几句,方出了承乾宫。

        顺治在路上走得一会,怒气稍稍平复,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调转身,直奔御膳房而来。御膳房监正胡大彪突见皇上亲临,吃惊不小,忙领着一众管事的跪拜了,因弄不清皇上所为何来,又不敢动问,点头哈腰小心翼翼观察着皇上的脸色。

        顺治不动声色,边走边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几间厨房里兜了一大圈后,忽然问道:“听说前日从盛京来了批鲜货,都有些啥?”

        胡大彪满脸堆笑道:“禀皇上,有灵芝、人参、鹿茸、小野鸡,还有蘑菇,东西可多了,您啥时想尝鲜,奴才恭候着呢。”

        “在哪里,你带我瞧瞧。”

        “皇上,都存放在下面地窖里,多脏的地方,您……曹主事,快拿钥匙来开门!”

        在一处阴冷的地窖中,顺治果然看到被大冰块压着的这批东北土产,“皇上您瞧,这是上好的鹿茸,这根上面的血都没怎么干呢;这株人参怎么着也得七八十年了,绝对野生;这是元菇,您看这颗,比奴才我的头都要大……”胡大彪旁边兴致勃勃介绍着,肥肥的脑门因亢奋而发红。

        顺治看到一小袋物事摆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漫不经意问道:“这是什么?”

        “禀皇上,这是雪蛤呀,您别看它们缩成这样,正冬眠着呢,是活的…..”顺治听到“雪蛤”二字,心里一跳,火速回书房查找,果在一本古版药书中看到这么一条记载:雪蛤,产自漠北莽林中,干鲜俱可入药,性至阳,阴虚并孕妇者忌之,偶有误食,发火生疮,面目起斑,经血妄行,带下中崩,其症轻重不一,苦瓜叶、冰蚕豆煎水可解。

        原来,雪蛤虽长在苦寒地带,却因终生都与寒冷相斗,形成了阳火体质,若不知其理而误将之作为泻火驱邪之药,则谬以千里,有孕之青年妇女体质阴虚,更应忌食。

        顺治合拢书页,记起董鄂妃额上那几处如胎记般的斑痕,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以此看来,不论是有意或是无意,昨日御膳房给她熬制的汤中,定是加入了雪蛤无疑。也就是说,她昨夜的小产,十有八九与自己亲手喂给她的那两碗汤脱不了干系。再顺着推敲,董鄂妃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喝下的汤,而自己之所以这样,则是因为深信了母亲的好意。再联想到这批来得正巧的鲜货,被刻意遮掩的雪蛤,齐齐告假的妇科御医,如此种种,难道都是巧合?顺治想着想着,额头汗珠涔涔而下,他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实在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要找自己的母亲问个明白。

        孝庄这次有些意外地让顺治进了自己的寝宫,屏退众人后,母子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母后,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想问您?”沉默良久,顺治先自沉不住气。

        “什么事,你问吧。”孝庄端坐在高椅上,眼皮都未抬一下。

        “母后,孩儿有何过错,您责罚孩儿就是,又何必牵扯进无辜的人?俗语云,虎毒不食子,您何必……”顺治只觉血往脑门上冲,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失态。

        “皇上,你这是说哪门子的事,有话就讲清楚点。”孝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

        “董鄂妃昨晚小产了,您知道么?”

        “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您知道她为何小产么?”

        “这我哪里知道,正想请问你呢?”

        “孩儿猜想,问题应该出在昨日我给她炖的汤上,这得拜那批盛京过来的鲜货所赐吧?”

        “哦,你是想说这个?那批鲜货怎么了?有问题么?”

        “鲜货本身没问题,用在有问题之人身上,比如孕妇身上,就有问题。”

        “这话我没听明白。”

        “母后,还要孩儿把话讲那么直白么?那些雪蛤,孩儿都翻过医书了,再说,在俺们东北,这东西是不能给孕妇吃的,您难道没听说过?”

        “雪蛤?这么说,你怀疑我派人在汤里搞了鬼?”

        “孩儿不敢这么说,孩儿只知道,母后前些天送给她的那些吃食,都被她给倒掉了,母亲算来算去,算计到孩儿头上了,您知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必定不会独享,而她又对我信任有加,到底是当母亲的了解孩儿啊,绕了一圈,您好歹借我的手让她上了套!可是,您想过没有,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您的亲孙儿啊!”顺治越说越愤怒,拿眼睛直视着母亲。

        孝庄冷冷瞧着愈发激动的儿子,半晌方道:“说来说去,那狐狸精不相信我,你到底也是不相信我。真真应了一句老话,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这胳膊肘,总想着要往外拐啊。”

        “事实俱在,您让我怎么相信?”顺治大声道。

        “你坐吧,喝口水冷静下。”孝庄站起身,给顺治递了杯茶。

        顺治将茶杯接过来,重重顿在木桌上,胸膛起伏着。

        “儿啊,有些事,目前还没有真凭实据,我还不想过早说出来,只想告诉你,做母亲的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永固。”

        “母后,您的意思是,孩儿分不清好歹么?”

        “……”

        “母后,孩儿如今既坐了天下,您便要相信孩儿能担当起这一切,只要是有益之言,孩儿自会从善如流,不过,孩儿再不想当谁的傀儡了!”

        孝庄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如此说来,你仍是固执地认为,我今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与你争权么?”顺治低头不语。

        “好罢,我也不想再对你有何隐瞒。”孝庄叹息道:“孩儿,董鄂妃其人,自她入宫这一年多,行为举止上,你不觉有何疑点么?”

        “孩儿看不出有何疑点,孩儿觉得她很好。”顺治由衷地说道。

        “是吗?那是你被她蛊惑了,我再问你,她肚腹里的孩子,你真那么确信就是你的?”

        “母后,你这是在侮辱孩儿的人格!”顺治怒道,霍地站起身来。

        “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孝庄眉毛一竖,亦抬高了嗓门,“你以为,我为了贪图那姓周的术士几颗美颜丸,就胡乱把他延揽至宫中么?实话告诉你,我用他,就是为了监控那狐狸精的,有好几次,我们都差点把她抓住,让她当场现形,只是可惜,仍是被她跑掉了。”

        “母后,你都在说些什么?董鄂妃温良恭让,从无半分野心,奈何总不能接受于她?”顺治深知自己对董鄂妃宠信有加,已经威胁到博尔济吉特皇后,也就是母亲侄孙女的地位,母亲对董鄂妃的成见之深,也就可想而知。

        “唉,我现在是无法说服你。”孝庄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既被她蛊惑,我手里亦无真凭实据,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等不得了,眼下,那姓周的又跑了,娘一个人势单力孤,怕是撑不住,只能出手了!”

        “这么说,母亲承认了?”顺治问。

        孝庄点头道:“是的,是我命人在汤里做了手脚,娘要告诉你的是,那对雌雄雪蛤王熬的汤,男人吃了并无妨碍,那狐狸精吃了嘛,不但这次要流掉,从今往后,怕是再无生育可能,这样,她也再也害不到孩儿你了,哈哈哈哈!”孝庄说完,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母后,你……”孝庄的话就如晴天霹雳,惊得顺治目瞪口呆,他望着母亲有些扭曲的神情,大脑一片空白。

        “你这恶毒的老太婆,去死吧!”就在此时,寝宫外一声娇叱,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对准孝庄太后的胸膛直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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