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之遇续
朱子龙以前见过顺治皇帝两次，第一次他年纪尚幼，战战兢兢哪里敢抬头瞧上半眼？第二次虽不如前次慌乱，终究隔得老远，五官看不真切，今日隔着如此近距离，倒是他做梦也未想到的。
朱子龙麻着胆子看去，总算看清了顺治的真容，却有些微微失望，他心目中威仪天下的真龙天子，不过一中等身材，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人而已，眉目间与多义竟有一分相似。
然而，积威之下，顺治一开口，朱子龙和季晓婉不自禁跪伏余地，结结实实磕下头去。
“罢了，你二人平身罢！”顺治大喇喇地寻把椅子坐了，对一同进房的女子说道：“宝儿，今儿这里由你说话，我只看戏便了。”
“遵命，相公。”那黑衣女子柔声应道，声音娇媚无比。她正是费扬古的亲姊，顺治最为宠爱的董鄂妃，只见她朝顺治扮了个笑脸，将屋里的人扫视一遍，眼波流动，灯光下映照下明艳不可方物。
朱子龙被她的眼波扫到，仿佛中了魔障般，直觉勾魂摄魄，立时有眩晕之感，一颗心砰砰跳动。他忙摄敛心神，突然想起这眼波与云晴抛来的媚眼何其相似，不禁有些迷茫。
黑衣女子莲步轻移，腰肢扭摆，虽有绸衣裹身，仍掩不住婀娜体态，经过朱子龙身旁时，一只玉手轻轻搭在朱子龙手里的短枪上，笑道：“这位小兄弟，执凶器而面君，该当死罪哟，来，姊姊替你保管它。”她年纪看上去比朱子龙要大，一声小兄弟出口，唤得再自然不过，语气嗲糯，似在与人商量却令人无法抗拒。
朱子龙闻着她身上释出的体香，胸襟摇曳，任凭她将枪取走而不自知。
“弟弟，你好些了么？”董鄂妃走近费扬古的床榻，亦不十分靠前，柔声问道。
“多谢贵妃娘娘记挂，臣已痊愈大半，只是不能下地行走。”费扬古应道，目光不敢直视。黑衣女子虽是他的姐姐，却贵为今上的宠妃，他须得恪守君臣之礼，当然，他也觉到，眼前的姐姐妩媚成熟，与入宫前比已有些陌生，也许，姐姐要同三宫六院的女子在皇上面前争宠，这也是宫廷生活的必然改变吧，他想。
“好弟弟，不必忧心，皇上迟早会替你找到好大夫，医好你的伤的。”董鄂妃嘴上安慰，眉头却微蹙，我见犹怜之态，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亦恨不能立时站出，替她排解忧烦。
“你说的没错，慧明大师便是这样的好大夫，他身受之伤，重过你不止一倍，不也自己调治得甚好？若能请他出马，你弟弟之伤十有八九能治。”朱子龙心里说道，不过他可不能将此话说出口，道理很简单，上次慧明禅师为救他脱困，将费扬古擒获，费扬古身上的伤虽非他亲手所致，却因他而起，若请他老人家来京，定会被费扬古当场指证，届时，顺治翻脸不认人，对慧明禅师不利，这是他万万不愿看到的。
“弟弟，你刚才说，是谁欺负你来着？”董鄂妃问。
费扬古苦笑了下，并未吭声。
“那是你了？”董鄂妃手指着季晓婉，笑容灿若桃花。
季晓婉吓得后退了一步，双手乱摇。她八岁为婢，现虽已成年，又习得武艺在身，面对达官显贵，仍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惧怕，何况对方乃尊贵的贵妃娘娘。
董鄂妃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向朱子龙，笑容收起，象受了委屈的少女般嘟起嘴唇，道：“那是小兄弟你罗？”
朱子龙顿时如做错事的孩童般，感到一阵窘迫，结结巴巴应道：“我，我没有……”
“咯咯……”董鄂妃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这就奇怪了，这屋子里再无别人，难道是我，或是皇上不成？”
“娘娘，是这样……”朱子龙鼓起勇气，手指季晓婉道：“我与小婉失散已久，今日前来接她回家，不过，不过费将军不允。”
“哦，原来如此，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她是我未过门的妻。”朱子龙嗫嚅道。
“胡说八道，她明明是你的丫鬟，我要替她赎身，娶她为妻！”费扬古已沉不住气。
“你才胡说八道，我何时同意你替她赎身了？”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娶定她了！”“你做白日梦！”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
董鄂妃走到季晓婉面前，将她细细打量了番，点头叹道：“好一个可人儿，我若是男儿身，也要动心。”她朝费扬古道：“弟弟，京城的格格多的是，你别争了，姐姐明儿就央媒人替你说亲，好么？”
费扬古摇摇头，“此生我只认她，若没有她，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孩子话。”董鄂妃转过身，问朱子龙：“小兄弟，你意如何？”
“娘娘，我意与费将军一般。”朱子龙这次没有被魅惑，断然说道。
董鄂妃看了看两人，幽幽叹口气，道：“这倒让我为难了。”她忽然拉起季晓婉的手，笑道：“你二人只顾争，倒是问过这位正主儿也无？妹妹，你告诉我，你心里偏着谁？”
季晓婉左右为难，说不出话来。
顺治一旁忍不住道：“朱子龙，你好歹给宝儿个面子，让他一让，如何？”以他天子之尊，能把话说到这般地步，确是闻所未闻。
不料，朱子龙摇头道：“皇上，娘娘，若是别的还可，只这事，还请收回成命。”
顺治勃然变色，起身怒道：“朱子龙，朕已给足你脸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子龙牛脾气起来，全然无惧道：“皇上，若要你让出自家女人，你意如何？”
顺治何尝被如此抢白过，沉下脸来，道：“人说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朱子龙，朕早晚要去找你，今儿你我既在这里相逢，咱们便旧账新账一块儿算算，你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上么？”
“皇上何来此说？”朱子龙装糊涂。
“辗转六千里，前后经七月，折损军丁二万五千余，耗费军饷一百八十万两，而且，至今于东南沿海遗下匪患，朱子龙，你在南边挑头犯下的事儿，该斩你几回头，还用朕来说么？”
“皇上，那都是些被酷吏欺压，生活无着的饥民，若您施善政，让天下人都能吃饱肚子，谁还想造反？再说，朱某亦无反心。”朱子龙知道顺治迟早会跟自己翻这笔老账，看了眼床榻上的费扬古，知道赖不掉，硬着头皮辩解道。
“哈哈哈哈……”顺治忽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施善政，无反心。朱子龙，就凭你这句，旁人说我有度量也好，立牌坊也好，这件事，朕也想帮你揭过一页！不过，区区这么一位丫鬟，你便不能给朕个台阶下么？”
“恕难从命。”朱子龙仍是摇头。
顺治脸色铁青，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自恃武功，便不把朕放在眼里。”见朱子龙不吭气，他愈发被激怒，道：“朕知道，中原武林，卧虎藏龙，身具神功者，多桀骜不驯之士，又何止你一个？朕上次派云鄂册封各门派，屡遭挫折，倒显得朕乃井底之蛙了。你放心，天下武林，终归一统，今日，朕便从收服你开始！”手掌一拍，从门外又进来一人，立于顺治三步外，躬身道：“皇上，属下听命。”
顺治指着朱子龙道：“周副总管，你替我将此人拿下！”
“嗻。”那人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惊得朱子龙和季晓婉目瞪口呆：此人竟是道士打扮的周药师，而且，多日不见，这老家伙白发泛青，似有返老还童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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