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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鱼游进了森林


时从止与李文武来往密切引起了胖乡长时运基的注意,女儿情窦初开,懵懂,加之性格张扬,很容易误入歧途,而李文武都以为他是个老实人。

老实,时运基不由得感到好笑,他老实,简直玷污了老实人的名分。

李文武被叫进了乡长办公室,刚洗完车,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时运基要把他调到水库上,远离时从止,闺女的人身安全远远超越了他和吴洋芋那点关系。

这事没悬念,一句话时运基就把事情交代了。

守水库,吃住都在水库上。

吴洋芋的妹子吴慧芬跳了起来,十天半月见不到人,这还让她怎么活!

一天到晚骂骂咧咧,难得感情这么好,难舍难分。

服从领导的工作安排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吴洋芋有心帮忙,却是无计可施。

事情也就这样了,李文武走马上任。

。。。。。。

镶嵌在深山老林里的石门坎水库尽管储水不多,若是没人看管于情于理说不通,原来的看守袁老人退休了,李文武补了他的缺。

乡镇府善待李文武给他配了一辆八成新的大功率摩托车,让他翻山越岭去上班,上好班。

李文武真不是省油的灯,把大摩托骑到二手车市场换了一辆破烂车,获得补偿两千,还了老板婆1858小有结余。

接下来的日子天高皇帝远,或者是眼不见心不烦。

石门水库距离石门村有七里地,一支烟的车程,村上有电,有电话,依照规矩李文武三天一报,向乡上报水位,一个电话的事,想回城里不是不可以,来回两天的山路,算来算去时间都在路上了。

回趟家,确确实实不划算。

好在李文武耐得住寂寞,妻苦了,多半时间守活寡。

李文武挺安逸,初来乍到,恍如鱼儿游进了大森林,新鲜,稀奇,山上山下,林里林外,水岸边不亦乐乎。

天生贱种,李文武不过如此,时不过半月,腻了。

闲极无聊,琢磨浑水养昏鱼,还得看这山这水怎么养。

李文武掂量起他想要什么?他能收获什么?

石门坎水库悬崖屹立,水面支七拐八。

很久以前坝上可以钓鱼,很久以前可以钓鱼的坝上被人为的沉下了不少大树木和铁丝网。

水库积水清澈,却从不漫闸,传说深山里有阴河,不知是真是假,水库被世人遗忘,这倒是真。

好事轮不到李文武这也是真的。

江河纵横的高寒山区水资源丰厚,石门坎水库被忽略这也是真的。

他能收获到什么?

李文武的目光离开水库鱼一样游进了森林,寻找利益,因地制宜没毛病。

寻寻觅觅,目光最终落向大森林取之不尽的野物,心慈手软没活路,李文武反复斟酌,做起了最单纯,最朴素,最原始的一件事:猎杀求存。

下套勒兔子,弹弓打野鸡,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里,一天早晚两顿饭,带了干粮和一壶茶,挎着百宝箱,从早到晚在林子里滞留。

。。。。。。

——严冬寒风凛冽,西北利亚寒流带来了时运基的问候,问候之余要求李文武坚守岗位,即便是大雪封山也要守住阵地,别给吴洋芋丢脸。

大雪将至,坚守岗位。

李文武当时就蒙了,一支烟没抽完便意识到这是时运基在赶他走。

李文武守着小卖部的电话,沉沉地喘了口气,再次拿起电话,电话打给家里,说是车坏了,出不了山。

不出所料,妻一听就急了,情急之下没好话,李文武搁下电话点燃半支烟,闷闷地抽了起来,小卖部的张寡妇没了耐性,问:“货带来了没有?有没有货?他们那些人打得到野鸡,野鸡能卖好价钱能买到一百,还多。”

李文武给了张寡妇两张还没脱水的兔子皮,说别把我的事传出去。

“跟俺们做事你放心。”

话不在多,李文武撩了撩手,指了指货柜上的酒,要酒。

“大兄弟一个人喝酒要是闷得慌,俺们也可以来两杯。”

“这话可以拿来下酒。”

李文武没深入喝酒的话题,张寡妇见好就收,临别多了一句:“走好。”李文武多了一句:“保重。”

张寡妇沉沉地应了一声,眼神很是温暖。

收山货,走得一样也是独木桥。

在相应安全的前提下获取利益,李文武来得快,走得快,天寒地冻北风紧,避人耳目受点累不在话下。

山路蜿蜒泥泞,刚停了一会儿的雪花又飘了起来,从石门村到石门坎水库一路爬坡,破旧的弯梁车哼哼着试图与李文武交流功率输出不足的尴尬。

发动机升温迅猛,烧机油,排气管冒黑烟,李文武驻车降温,这段时期骑车进山把弯梁折腾得够呛,时运基的工作安排使得弯梁车的保养也变得遥遥无期。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坚守岗位合情合理。

回到坝上天已经黑了,雪越下越大,暴雪封山的迹象早早露了端倪,捕猎野兔,野鸡的大气候潸然而至。

坝上砖混结构的平房暖如盛夏,壁炉里烈烈燃烧的树疙瘩喷射着火焰,冻得有些僵硬的李文武闯进他的暖巢,冻成狗了,还没坐稳外面传来震荡山谷的枪响,李文武羡慕不已,这是有人驱车狩猎,用的是猎枪。

抽了半支烟,李文武点亮煤油灯,拿出张寡妇给的酒细细地看了起来,这是一瓶良心酒,张寡妇还算厚道,对他看来用心了。

天黑以后李文武没打算再出去,没利益,没好处,李文武一向懒动,外面大雪花飘飘,窝里暖洋洋热的都快冒汗了,优越感使得李文武很是安逸,油灯下抽烟喝茶,回味着与时从止的故事,想念着妻肉乎乎的小腹。

时有枪声震荡山谷,“簌簌”的雪花越飘越大,李文武握着树杈弹弓,握着玻璃球,计划着明天的事,早早地睡了下去。

张寡妇倒是说过她搞得到火药枪,放屁!什么是搞得到,明明是她有那东西。

那东西与时从止,老子们没福消受,若有来生,来生再说。

李文武想得透,看得开,放得下,一觉睡到大天亮。

外面很静,除了下大雪的声音还有就是雪光很亮,壁炉边的木头所剩无几,雪把门封了,李文武套上手套从窗口连爬带滚地翻了出去,去了柴房一抬头惊得七魂少了六魄,柴房挤满了飞禽和走兽,若不是亲眼所见,李文武做鬼也不会相信这种事。

这事整得,禽兽也会抱团取暖,也会相依为命。

——坝上成了避难所。

李文武默认了这个事,装逼没看见退了回去,一支烟没抽完,冒雪去了他的藏匿地老斜坡地窖,当看到琳琅满目的肉食和鲜艳的皮毛依然吊挂在半空,李文武禁不住有些心花怒放,仅凭一己之能,了不得,李文武长长地喘了口气压抑着内心深处迸发的感动,感动自己。

按计划,今天得冒雪进山,若是能偶遇饥寒交迫的黄鼠狼;若是能获取皮毛送给时从止御寒,那丫头一高兴不定会往他怀里蹦。

。。。。。。

李文武进山走得是老路。

李文武的猎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密林里,用来露宿的窝点遍及角落,窝点周边设置了大量的陷阱和套子,可谓机关用尽,砍刀,弹弓不过是个形式,使套路,玩阴谋其乐无穷。

够阴的,倒也不是坏的无边,道德尚存,底线还在。

时运基那种人,他学不会也做不了。

这次进山走了不到两小时,李文武打起了退堂鼓,继续前行很有可能一去无回,暴雪持续,能见度不足十米,积雪掩埋了山沟,一脚踩空掉下去,半天时间寒冽的低气温能把人活活冻死,正想着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李文武放下百宝箱,拄着砍刀停了下来。

此间距离第一个窝点还有六公里,平时骑车用不了一小时,若是猎人定然一往无前,老子们拿着工资冒充猎人,用不着拼命作死。

李文武抹了把脸,撤,像是捡了一条命。

回到坝上,李文武没去柴房,动用了床下储备,支起火炉野鸡炖蘑菇,凉拌萝卜丝,一荤一素使劲造。

杂物间的山地鼠跑出来索食,李文武的白面馒头把它养得一肥二胖,看情形它是不走了,把杂物间当成了它的家。

山地鼠得到善待,弘扬了李文武骨子里的好生之德,至于嗜杀仅仅是为了求存而已。

整个下午,李文武一直在壁炉前护理那双手。

黄昏雪小了许多,山里面枪声再起。

李文武坐不住抓起弹弓,拿起砍刀打开窗口爬了出去,巡坝,经过柴房,柴房空了,那些不速之客没了踪影,好像是适应了风雪,或者是对他李文武不信任。

这下省心了。

希望它们以后别再来。

脚下积雪深厚,远远地看到读水尺水位远在红线以下,大坝一片沉寂,水面水雾婆娑,一只翠鸟紧贴水面飞向远方。

李文武转眼犯起懒病,躺着抽烟,撅屁股喝茶,胖乡长时运基给得福利他得兜着,进山的事等雪停了再动作。

随遇而安,随事而安,这是李文武折腾了好些年明白的道理,于是想法少了,于是懒毛病多了起来,年纪不大,学会了龟息养身的门道。

妻恨得磨牙,李文武好逸恶劳。

事情不是这样。

雪停了,天还没亮,皑皑白雪清丽,气温寒冽,李文武刀不离手挎着百宝箱艰难前行,利益驱动着李文武积极冒进,计划天黑之前赶到老域岭第三个窝点。

为安全计,李文武在百宝箱上栓了一节麻绳,危险路段放下箱子拖着走,这样即使滑下深沟也能在第一时间抓住麻绳爬上沟坎,脱离险境。

顺利,距离窝点三百米,李文武停了下来歇气,到了猎场边缘,设置的机关不定已经有猎物落套,李文武喝了半口热茶,坐在箱子上,立着耳根,点了支烟。

急不得,还没到急得时候。

有声响从六点钟方向的林子里传来,听声音像是木头敲在树干上,不急,李文武倏地跳了起来,那个方向没套路,欠缺力度的声响两重一轻,显然是在呼救,已经是力竭气衰。

李文武缓缓地喘了口气,麻烦事来了,倒霉,不想多事,不想担事,事来了。

李文武丢下烟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着手救人。

落难的人渣要么是有头没脑的猎人;要么是拿猎枪打鸟的渣渣。

。。。。。。

贾消锉看见有人来救,没说一句话便昏死了,大概是惊喜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

生死犹梦——

活过来就像梦一样,满天雪花,飘飘扬扬,飞絮满天。

贾消锉醒了过来,感觉是在医院,于是懒得睁眼,懒得丢人现眼。

——阴沟里翻船,贾消锉跟他自己过不去。

差一点点命归黄泉,这是贾消锉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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