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天一寺前 二
初冬时候的野外，北风呼啸，就算不落雨雪，就算天气晴明、斜阳当头，也是颇为寒冷的。
冯玲儿终于止住了哭声。柳思健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抬头看他，见他眼里居然也噙着泪水，就知道他是在为她伤心而跟着伤心。
她心头一暖，又要掉泪，所以赶紧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还能怎么了，都是你惹的！”她满含幽怨地说。
“我惹的？”这话可真是听得柳思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呀，他摸着头皮，想了又想，只是不知哪里做错了。
“你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她见他不说话，就说道，“讨好我父亲讨好我母亲讨好我们家里每一个人，你到底想要干吗？”
柳思健这才总算是明白了，但他马上又糊涂了，而且比之前更加糊涂。于是就说：“这不是你让我做的么？你说让我善加经营但能收水到渠成之功……”情急之下，他越说越急，越急越无顾忌，恨不得把整个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但她却不能让他再说下去，娇羞地叫道：“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他只好不说。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但是，一张小脸儿立马又红到耳根。
“你做的没错儿，”她向一边顺下眼睛去，不敢再看他，尤其不敢再看他那双火辣辣的眼睛，但话却说下去，“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你就要做下去！”说完，走下天一寺，向北，回寨里去了。
对于柳思健的作为，她是感到矛盾的。她知道他做的没错，他完全是按照她说的来做的，要说有错，错的也是她，而不是他。
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但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尤其当她想到他那么讨好她的亲人是为了得到她的时候。所以她要跟他闹，为此不惜动用武器。
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呢？他没有别的选择，不光他没有，她也没有。所以她得理解他，她也正是这样做的。但她并不为跟他闹感到后悔，因为她借此又考验了他一下。
考验的结果让她满意。几日以来的不安和疑虑消除了。所以她回家去了。她知道他会不好受，甚至会非常难受，但是她就要让他也受一受这份折磨，不然他还以为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哩！
她不理他，她想：“你要讨好他们是你跟他们的事，跟我可没关系！”这还不如之前呢，之前他不得她家人认可，但她是会对他好的，虽然当着她家人的面，她故意装出对他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是在折磨他，而且这种折磨还是有意的，谁让她在受折磨呢，只要她在受折磨，她就要让他也尝一尝这折磨的滋味。
而这，无疑就把柳思健害苦了！
他目送她回去，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当她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那段倾倒的寨墙之内，他才收回目光。
但他随即也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他只感到心灰意冷。他尤其看不懂冯玲儿，他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要做什么？
还有，她居然会武功，这是他从来不知道的！
他跟她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她一直表现得很柔弱，跟普同女孩子没有差别。可是，她居然有刀！
而且，还把那刀架到他的脖颈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拿刀的姿势和力道，显示出的，绝对是个练家子的本色！
怪不得她敢一个人跟他在苦楝树林里相会，怪不得她敢独自走路，不论是从家里到苦楝树林里来，还是从苦楝树林向南来接他。
原来她是有恃无恐，她不怕的！
那么，她会武功吗？
她会，的确会，而且，武功还不弱。她在小时候遇到一位老婆婆，就是在近东镇上，教她的。那时，她是十五岁。
她跟那个老婆婆是每隔几天见一回面，在那片深沉的松树林子里。
那老婆婆教她武功，教了两年。之后，那一天，她说：“你的功夫也练得差不多了。如此下去，只要勤加练习，必能有长足进步。”
她拜谢，说：“师傅之恩，弟子永生不忘！”
但那老婆婆，却说：“为师就要走了！你我的师徒之缘，到此也结束了！”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因为太突然。她再次跪下去，叩头说道：“师傅，弟子若有过错，请您明示，弟子一定改过！”
那老婆婆走来，扶起她，说道：“傻丫头，你很好，不是你的错儿！只是你我师徒之缘已尽，为师确实是要走了！”
她叮嘱她，不可把她教她武功的事，说出去。她的武功，也不能轻易显露，除非万不得已。
她确实严遵师命行事，她会武功的事，别说柳思健不知道，冯老爹都不知道的！
这老婆婆是谁？她不知道，也没人知道，那老婆婆是神秘的，神秘之极！
她的刀，是那老婆婆所赠，它是柄软刀，平常，就束在她的腰里——这也是除她之外，再无人知的！
但是，所有这些，他是不知道的。
因此，这误会也就难以避免。
他想到的只是这样的：
当她的家人不待见他的时候，她时不时还给他送来慰藉，正是为此，他才能忍耐、才能留下来；当他听从她的教导下力气用心思讨好了她的家人，他以为他跟她之间要进一大步了，他正为此而暗暗高兴的时候，结果却是这样，这真是让他万万想不到啊！
在这一刻，他感觉：“她可真是好绝情啊！”天知道他能用“绝情”二字来怪她，是在受了她怎样一种伤害之后，才下的狠心哪！她的绝情之处也随之一幕幕涌上心头、浮现于眼前：
她的家人对他热情起来；他跟她说话，她却淡淡的，待理不理，有时干脆转身走开去；他休息，这是今天的事，他想约她出来玩，但她却说有事，不来；他以为她真有事，谁知她所谓的有事，就是早早跑来此地，躲藏起来，待他到来，乘他不备，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他想：算了，还是走吧！
他抹去泪水，起身也回寨里去，但他是要收拾行李，然后去沙心城！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冷风渐起，寒气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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