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子夜出发
他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因为已是戌时中刻。
沐大妮做好了晚饭，柳思发正把馒头和炒菜往堂屋里端。夏天正是各种蔬菜旺盛生长的季节，所以是可以炒一点来吃的。日子相对也好过些。
柳思健知道自己游荡了一天，少编了好几个筐子，心里正感愧疚。所以顾不得歇息，跳下牛背，走到井边，打水洗了手脸，就去厨房端茶水。
沐大妮看到他回来，心里高兴，儿子平安归来了嘛，但脸却拉下来，不无责备之意地说:“出去玩，也别回来得太晚：多让人担心哪！”她正在用勺子把热水往碗里舀，并未因责备儿子，而停下工作。
但这却让柳思健心中不快，他想：我就只能坐院里编筐吗？编一辈子！别人都可以跑出去玩，甚至随时随地都可以，而不用再受父母限制——难道我就不能？但他还真就不能，起码，现在来说，依旧是如此！
他对此当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就说：“母亲，孩儿下次不敢了！”说着话，就接了她盛满的那碗茶，把它端到堂屋里来。
父亲柳老好坐在那个惯常坐的凳子上，看见他进来，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他一进院，他就听见了响动，并由此知道是大儿子回来了。但他没有出来，他在生他的气！虽然知道他不会胡来，可是作为父亲，他却更加希望他能好好劳作，以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就跟他一样！
柳思健也很争气，从来就是好好编筐子。但是，今天是个例外，他跑出去游荡了一整天！
家里的活儿，干不了的，不说了，干得了的，他也没干！
所以，柳老好作为父亲，他不能不为大儿子今天的作为感到生气！
这一整天，柳思健都过得非常快乐，这在他的生命中，还是从未有过的！
然而，回到家，父母对他却是这种态度！
这也就是所谓“乐极生悲”吧？！
柳思健的日子，在晚上这会儿，可是不好过！
但他选择了隐忍，也只能隐忍！
下月初一的相会，去还是不去？去，当然要去！只要不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冯玲儿的约，他绝不能爽！
在父母眼里，他将不再是好孩子，这他知道！但他宁肯不做“好孩子”了，也要去见冯玲儿！
他疯狂了，是的，完全可以这样说！
但他就是想要疯狂一次！没遇见冯玲儿之前，他是平静的，从身体到灵魂，完全是波澜不惊的状态。就像是一泓湖水，平稳如镜。
什么他都可以安然面对，包括别人的轻视，包括弱而易病的身体！
他像是无所求的，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就是让他死，他都可能不会惧怕！
因为他会从死上想到解脱，想到一了百了！
所以，他怕什么呢？什么他都可以不怕，是不必怕！
这样的状态，虽然活着，却是没有生机的。不能说是死了，因为他还的的确确是没有死，他有呼吸、有感觉、能思想——他就是一个大活人哪！
但他是缺少生机的，他的生命就像寒冬里的大地，冰封雪盖，除了刺骨的风和让人发抖的雪，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自从遇见冯玲儿，他的这种状况改变了，而且是以一种很是剧烈的形式，改变的！
在近中镇上初次相识的那个夜晚，冯玲儿跟随爹爹回去了，但我们的男主角柳思健却无法入眠了！
冯玲儿的身影，音容笑貌，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遍，又是一遍，就跟按了“重播键”的影片似的！
他觉得，体内有某种能量被激活了！
他浑身燥热、口渴难耐，但他并不疲累，反而，很是兴奋！
那种感觉，就似寒冬过去，春天就要到来。
他爆发出了生机，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为此着迷，他因着迷而心生疯狂！
所以，冯玲儿的约，他必须去赴！
谁也别想阻拦他，谁也阻拦不住他，包括父亲、母亲！
可是，父亲不许他再骑那头老牛了，因为他要用它去耕田！他也知道所谓耕田，只是借口，不让他骑牛乱跑，才是目的！
但他不怕，不让骑牛，他还有两条腿，他是身子骨弱，容易疲累，但他可以早去，早早就去，因为他要给休息留出足够的时间！
他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
初一这天，他在子时初刻，就起来了！
他把两个馒头和一包咸菜装进一个布袋里，就把它背在肩上。他悄悄开门，走出屋去。他已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小桌上，上面写着：
“父亲、母亲，孩儿今天出去玩，傍晚时分，必回，勿念！”
他知道父母看到纸条，会生气、很生气，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他什么都不管了，他就只想、只做一件事情：他要去赴冯玲儿的约！
他走出家门，而后是走出寨子。天上繁星点点，四周一片漆黑。但他不怕，不只不怕，还记得路。
好在这边的路还是不错的，相当平坦，即便是摸黑行进，也不至于摔跤。后面那五六里破路，坑坑洼洼的，不过走到那里，已经是辰时初刻了，天早已大明，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是不会摔跤的。
不过，走完这二十五里路，他却歇息了五回！
不过，从家里出来，直到歇第一回，这段距离，他走得最远，足足有十二三里；后来，所走的距离就越来越近了，谁让他越来越累呢？！
但到辰末巳初时分，他还是赶到了苦楝树林。
冯玲儿在等他，并且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他迟迟不来，她就等得不耐烦。她甚至想骑上枣红马，向南来接他。只是想到，接了他，还是得慢慢走，因为牛的速度，从来就快不了，这才忍住了，没有去！
所以，当看到他这次竟是徒步前来，累得满头脸汗水，她真是不能不怪罪自己的多虑。她深深叹一口气，甚是自责地说：“我真该骑了马去接你！”
柳思健则笑了，说：“这跟你没关系的。你又不知道我这次来不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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