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偶遇”
开学已近三天，汤夏逐渐从遇见许子廷的巨大欣喜中回过神来，她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上课、备课、听课，一切都很好，除了没有遇见许小狗茶壶。
汤夏纳闷：学校是他家开的吗？他都不用上课的吗？
汤夏无数次空下来的时候拿出手机，通过群聊点进他的头像，可手指头就是悬在“添加到通讯录”的字样上，没有理由按下去，很显唐突。汤老师很想把自己扔到酒坛子里泡醉，然后发酒疯把大群里所有老师加个遍，第二天醒来发现小狗茶壶安静地躺在列表里。
汤夏在卧室的书桌前对着手机发呆，小杨老师在客厅看美剧，随着美剧片尾曲响起、小杨老师过来敲敲汤夏卧室的门，邀请道：“晚上校门口撸串去不，就咱俩。”汤夏把思绪从小狗茶壶上拉回来，想着出去转换转转心情也挺好，也是个拉进室友关系的机会，便答应了。
晚上出门还是有点凉飕飕的，汤夏从衣柜翻出条蓝色羊绒围巾戴上，把下巴藏在围巾里。
教职工宿舍门口有一口巨大的湖，拐个弯儿就是那条梧桐树道，旁边是操场，汤夏想起学生时代吃完晚饭后回教室晚自习的路上，常常看到许老师在篮球场打篮球，他穿着一套红色的篮球服，双腿张开蹲马步专注地盯着球，汤夏不太知道他打得好不好，只知道他好像挺快乐的。
此时天已暗下来，学生们在晚自习，校园里只有窸窸窣窣的竹扫把扫地声，汤夏和小杨随便聊了会儿，话题大多是天气和学生，快到校门口了，汤夏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杨，她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看起来乖而机敏，她告诉汤夏她在带第二届学生，所以她也只比汤夏大不了多少，但莫名看起来很成熟可靠。
小杨轻车熟路地把汤夏带到“老伍烧烤”，是一家店面不大的烧烤店，说实话，汤夏一闻到那种辛辣的味道，肠胃就开始有点抗议的趋势。选了半天就选了条茄子和两串馒头，汤夏也怪不好意思的，怕影响到小杨的食欲，看到小杨也就点了几串肉两条鱼，才略微安心。
这是一条烟火气很重的街道，店面的灯光连接起来像一条长龙，斜对面的水果摊前站了一个男人，弯下腰来挑选面前的苹果，肩胛骨撑起姜黄色的高领羊毛衫、像张开了翅膀。汤夏确认了两秒：就是许老师。
汤夏很想做点什么，猛地站起来后却又坐下——我去干嘛？
汤老师自己都快嘲讽自己了，好歹也算认识七年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去干嘛能去干嘛？买水果啊！
于是她一闭眼一跺脚，灵光一闪、计从心起，匆匆扔下一句“小杨我去买点水果哈”，徒留杨老师懵懂点头。
傍晚的宵夜一条街很吵、汤夏的大脑却很清醒。
好巧不巧，走到水果摊前才发现许子廷已经买好了，在问老板结账。
“许老师？”做作的惊讶与问句，汤夏在心里吐槽自己。
许子廷微微转身偏头，琥珀色的眼珠在细长眼睛里一滑、便看向汤夏，随即眯起眼睛显现笑意：“汤老师。”
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汤夏在心里想，遵循着好戏演完的原则，汤夏依旧保持着那份惊讶，好似真的是偶遇：“你也在这里买水果呀。”
说话期间许子廷已经扫码付完钱，点头回应作势就要走，汤夏已经可以猜到他下一句要说的话是“那我就先走了哈”，于是汤夏恶向胆边生、决定学七大姑们见人就唠拉着人问的本领，看向许子廷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问：“许老师买的什么水果呀？我正好不知道买什么。”
拙劣、汤夏吐槽自己。有病、汤夏为自己补刀。
许子廷闻言愣了愣，倒是很自然地打开塑料袋给汤夏看：“随便买了点苹果、梨、火龙果。”仿佛没话找话般，他合上塑料袋推荐道：“这家的柚子也还可以、红壤的、甜。”
汤夏做决定根本要不了两秒，对着老板大手一挥：“选俩柚子，要红壤的!”
许子廷抬起手作势要打招呼先走，汤夏见缝插针，演技那叫一个逼真，只见她窘迫地摸摸口袋，对着许子廷不要意思地笑了笑：“好像忘带手机了许老师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许子廷已经拿出手机扫了码，汤夏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是真的有点慌乱：“我回去转给你！”
许子廷眼尾堆起笑意，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汤夏打断：“一定要一定要！这多不好意思真的不行不行！”
许子廷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兜里，就当默认了。
汤夏从老板手里接过两颗柚子，顺势拿出一颗给许子廷：“给你一个。”
因为柚子太重懒得提回家而没买柚子的许子廷：
还有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觉。
“我已经有很多了你自己”许子廷半客套半真诚地拒绝道。
热情的汤夏以为他是纯不要意思，把过年期间推拉礼品红包的那一套纹丝不动地套到她和许老师身上：“哎呀拿去吃”
许子廷算是摸清这小姑娘的路数了，说给你就给你，少整那些没用的。
许子廷今年33岁，汤夏刚毕业才23岁，觉得她是小姑娘也确实没问题，汤夏上高一的时候他26岁，那时甚至会倚老卖老地叫学生们孩子们，颇有种美猴王回花果山叫小猴崽的风范。
小姑娘的热情与好意，接下就接下吧，许子廷大方地二度开袋让她把柚子放进去，感受到重量的那一刻，他由衷地感谢：“那真是谢谢了”。
汤夏心满意足，离拐进学校的t字路口还有15米，她想陪他走。
汤夏抱着一颗柚子跟在许子廷旁边，想问他难道这几天都没上课吗，又觉得多管闲事，最终决定开启万能句式：“晚饭吃了吗？”
“吃了，刚去隔壁市出完差回来在那边吃过了”许子廷落落大方地回答，汤夏只觉得是意外之喜，竟然还得知了他这几天的去向。
“哦~”汤夏点点头，发现原来许老师穿的羊毛衫不是姜黄色的而是米色的，只是水果摊的灯光暖黄，照到他身上误以为是姜黄。汤夏开始走神：晚上还是挺冷的，单穿针织衫不顶风吧
一时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从巷子里拐出来的风凉飕飕的，吹过两人的耳畔，汤夏很想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却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己好像没那么勇猛，可如果说自己没有勇气，汤老师本人也不太同意，谁让此时此刻他们并肩而立，她怀里还抱着许老师付钱买的柚子。
汤夏突然想起网上那句唯美的非主流语录：吹过你吹过的风，我们算不算相拥。
算吧，毕竟风是一大片的，全世界都在相拥。
也不能算吧，毕竟自己怀里已经抱了柚子，再来一个许老师有点挤。
不知道许老师能不能等她吃完柚子再来抱她。
在t字路口和许子廷说室友在等她吃烧烤后他们就说拜拜了，汤夏目送了会儿走回学校家属区的许老师，而被目送的许老师只觉得塑料袋提着勒得手疼。
汤夏打着孜然味的嗝和小杨并肩回寝室，实在忍不住笑意，把大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小杨无语，这货买了个柚子回来之后像中邪了，吃个茄子嘴巴笑得都快兜不住菜，看她吃馒头在那憋嘴深呼吸好担心她被噎死。
小杨：“出门捡到钱啦？”
汤夏：“那倒没有”
小杨继续眼神好奇，虽有催促之意，但小杨也不是个那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要是人家不乐意说也没关系，毕竟也不算太熟，保持点距离感也是应该的。
“碰到以前教我的老师了”汤夏不爱骗人，但也稍微润色了一下，毕竟看到人家然后追过去和“碰到”确实是两回事。
“哦~”小杨会意，又不解：“很喜欢那个老师吗？”
喜欢。听到这两个字的汤夏楞了一下，喜欢是什么，如果是觉得他身后有翅膀，那就是吧。于是肯定道：“对”。
“是因为他所以回来当老师的吗？”或许是刚一起吃完烧烤气氛太好，两人身上同样的孜然辣椒粉的烧烤气拉进了两人的关系，又或许是汤夏的态度让她觉得可以继续问下去。
不过小杨问出口后汤夏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又让小杨觉得有些越界——这好像是别人的私事了，做事的缘由、心里的想法等。
“是的。”汤夏依旧肯定。
虽然她很想补充一句类似于“想做个像他一样优秀的老师”这样冠冕堂皇听起来很励志感人的原因，但她说不出来，因为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接近他而已。
汤夏高一被许子廷教的时候，本来她数学挺一般的，在初中甚至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后来因为她很喜欢数学老师，渐渐喜欢上了数学课，后来竟然真的觉得数学很有趣，其他同学都不会或者不愿意会的问题，她能想出多种解法，或许是这种优越感让她觉得有成就感，也或许只是在考得很好的时候，许老师端着她的试卷看最后两道大题的解题思路看了很久，然后郑重地还给她，告诉她很好，这样的事情让她很满足。
后来考上了数学师范，许老师依旧是她学好数学的动力，学得太好的时候被赋予很高的期望，但她不想回应那些期望，她只想回到有许老师在的地方，所以偶尔怠慢怠慢，怠慢着怠慢着又觉得不行得好好学，要让许老师看到自己很棒，就这样循环往复。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不值得，但是她真的没有再找到第二个愿意为之努力的动力，所以不得不如此。她常常问自己，人或者总得为了点什么吧，自己不算幸福的童年是给不了自己什么多余的念想。
她也常常问自己，如果许老师并不是像自己想得那样好呢？如果他也变得骄傲自满满嘴胡话呢？如果他结婚了有孩子了呢？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多想无益，那就自己亲自去看看吧，就算自己的担心成真了，也算画了个句号。
回寝室后汤夏催着小杨先去洗澡，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关回房间，近乎虔诚又忐忑地、找到小狗茶壶，按下“添加到通讯录”的字样。发送添加朋友申请那一栏输入自己的名字：汤夏。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言语。
设置什么备注好呢？许子廷？许老师？汤夏想了想，什么都没有设置，他自己的网名就很好：许。许就是他，看到这个字就会想起他。
发送好友申请后的汤夏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手机扔在手边，呈大字型躺着，望着天花板，灯罩的花纹很幼稚，是两个小熊和一弯月亮。
小熊怎么会爬上月亮呢？应该是小兔吧，为什么不是小狗呢？
一声微信提示音——小狗来了。
汤夏灵活地转了个身，摸到手机打开，看到小狗茶壶躺在自己的微信界面上，微信程序很贴心地告诉她他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思来想去，汤夏发了个hello的表情包，祈祷屏幕对面的许老师千万不要发来一张标准的黄色微笑脸。
过了一会儿，一张标准的黄色微笑脸带着两坨腮红被许子廷送了过来。
行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转账和发红包之间稍微犹豫了一下，汤夏还是选择了转账，添加的转账说明是：谢谢许老师。
那边果然没有收，回的消息是：一个柚子而已。
突然有点难过，汤夏回：说好请你吃柚子的！
许：就当庆祝你入职了
十几块钱，劝来劝去的也没意思，本来目的也就是找个正当理由加微信，既然目的达到了，也就不纠结那么多了。
夏：行，多谢许老师。
本来汤夏的微信名叫ss,soupsummer的缩写，上大学的时候被室友起了这个外号汤夏也觉得挺好玩的就一直用着了，直到看见他叫许，她觉得自己应该叫夏。
汤夏自己觉得挺明显的，不知道那边怎么觉得，模仿人不犯法吧应该。
许子廷那边没回了，汤夏也没指望他回了，点开他的朋友圈，半年可见，大多分享景色和转发学校的咨询，最近的两条分别是祝福新年快乐配上拍的烟花照，以及分享年夜饭，一桌子菜不多，都是家常菜，再往后划是一张合照自拍，照片上只有三个人，许老师在中间，旁边是父母，许老师憨憨地比着耶，嘴角微微笑着，文案是：年夜饭！祝爸妈身体健康！
汤夏在想，这是不是说明许老师现在还是单身。
汤夏肯定：是的。
汤夏很想给他的每一则朋友圈点赞，但这做法实在太小学生，已经在教高中生的汤老师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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