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远方的远房
童博好像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他记得自己将要跟豆豆成婚，他记得自己向灵镜发愿，他记得自己被抛在地狱岩下，他记得那个好心的姑娘，他记得红衣的身影。
他记得自己死了，耳边还有岩石滚落的声音，多半是她不顾一切的奔赴。
是啊，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应该的。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这个结果是应该的。为了未来，为了黎明苍生，为了千千万万家的灯火，牺牲一个童博，是应该的。
只是，人总是会有私欲。他还有承诺，还有想要守护的人，现全随着生命结束成了遗憾。
对不起。我果然，比你早死了。
死后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原来安静是种声音，它强势地覆盖一切声响，连风声和耳内的嗡鸣也被这洪水掩埋。灵魂像枯死的树木一样凋零，先是树叶，然后是枝干，随着时间的打磨，最终只剩下没有形状的灵魂。
过了多久？不记得。好像很久了。没有意识，没有时间，一切似乎都停止流动了。只有坠落，永不停止的坠落。
死亡并非一瞬间的剧痛，它带来的折磨远未结束。生命力在体内流逝的感觉似乎永远不会消失，身体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流逝的东西了，意识便跟着离去，将他掏得只剩一副空壳，最后流逝的便是灵魂本身。
无着无落，无依无靠。这放逐是永恒的折磨，像一颗永远不会落地的种子，像一粒沙子泯灭在河底，像一块无名的墓碑，无人铭记，无人哀悼。他最终失去了姓名，化作沙漠里的一粒泥沙，彻底成了一个无人缅怀的孤魂野鬼。
或许有人缅怀，只是他再无福消受。
时间过了多久？或许根本没有时间。或许只是虚无，或许只是在虚空中漂浮着，又或许是永不停止的坠落，永远向下坠，永远不落地。
他看到日升日落周而复始，也看见潮汐变化、族群变迁。人世似乎走了很远了，而他自从死后，便再与那些无关。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坠落还会有停止的一天。知觉回到了身体里，他感觉背轻轻落在了平面上，像是一个梦。
童博试着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混沌，光漂浮在空中。
有人？有人说话的声音。在说什么？艰涩难懂的发音，似乎在说他从未听闻的语言。
那人隐在一团光晕里，似乎比他要高大得多。是神明吗？
童博张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神明弹指。下一秒，童博的脚就踏在了地上。身体很沉重，似乎是还未适应这变化。眼前不止是一片混沌了，他的正前方有一处光亮。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他一定要过去。
思维还未被说服，脚下已经走了起来，似乎本能知道他必须往那儿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适应了光亮之后，他看见了一个背影，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背影。不消几步，混沌隐在身后，他扑在她的拥抱里，昏了过去。
她身上，也是风尘仆仆的味道。
醒来，是痛苦的。药草味稍稍安抚了他。
睁开酸涩的眼皮，眼前的一切终于不似上次一样飘摇，视野终于稳定下来。胸口依旧憋闷，童博抚向胸口，却摸到一团又软又热的毛，低头一看黑乎乎一团。
童博大惊失色，伸手便把东西推下去坐了起来，却不想很快被人点住了穴道。
那东西“咚”的一声落了地，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长毛黑猫。绿色的竖瞳里写满了愤怒，露出尖牙不满地朝他抗议着：“喵——！”那猫跳上床，拿毛绒绒的小手狠狠地打了他好几下才扬长而去。童博动弹不得只好看着自己挨打，好在这猫心软，打人的时候没伸爪子。
“在这个家里，敢惹如意的也就你了。”一个男声在童博身后响起，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戴了面罩。音色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这猫叫如意吗？还真是富态，足有十几斤吧。”先应付着，既然出手搭救他，应该没有恶意。
那人笑声爽朗，轻松地答道：“十五斤，没压坏你吧。昨晚睡得怎么样？”
童博也笑着答，“差点醒不过来。”
“如意可是家里的吉祥物，是有它陪着你才醒得这么快。你推它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可别让二姐知道你干过这事儿，不然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起话来倒是随意，要不是素昧平生，只怕也太自来熟了。
“兄台何不解开我的穴道，我们面对面地话话家常。”
那人一笑，“兄台长兄台短的，连个姓名都没互通一下就要开始话家常了？”
“是我唐突了，在下龙博。”
“叫什么？”那人疑问了一下，似乎对这名字有些疑问。
“龙博。龙腾万里的龙，博古观今的博。”听闻声音，此人在身后左侧三尺。
那人戏谑道：“龙腾万里的龙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以为你说的是童博呢。”
一听此言就知是旧相识，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了，穴道已然冲开，童博一个翻身落在他身后，手指一挥便点住了他的穴道。局势完成了逆转，童博松下一口气。
眼前这个男子身量高大，肩宽背阔，只是头发削得极短，衣着奇特，一身单衣。
“现在兄台总要用真面目示人了吧。”童博说着绕到他的面前。
此人正面的装扮比背面还要怪异，鼻梁上架着一对儿金丝镶嵌的无色的琉璃片，脸上戴着纸一样的黑色面罩，没有系在脑后，只是挂在耳上。
那人并不慌张，一双眼睛灵动极了，正微眯着看着他，饶有趣味地观赏着他的表情。
童博不再啰嗦，伸手摘下了奇怪的面罩。
面罩下的脸让他大为惊骇！
“天仇？！”
尹天仇嘴甜道：“姐夫，不如解开我的穴道咱们再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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