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烦不胜烦
某夜，赵渡披着龙博给拿的薄毯子，和他一起坐在院子里赏月。说是赏月，不过是她喝酒他看书。没话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吹会儿秋风，看困了就赶紧睡觉。
看龙博正拿着她闲置许久的电子阅读器笨拙地做着标记，赵渡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从龙博住下到今天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她也算习惯了他的存在了，毕竟照顾他要做得也不多，吃饭，散步，聊天，就当养了一条笑容甜美的白萨摩吧。
说起来倒是比养个宠物还让人省心，既不要人伺候还会做家务，塞给他两本书自己就能看得津津有味，无聊了还能跟他散散步聊聊天，玩儿心起了一起看个泰坦尼克号也能把他臊一跟头。
他学东西又快，几乎费不了什么力气就能把他教会，自己也挺有成就感。怪不得老师都喜欢优秀的学生。
这模样生得不错，身手也不错，摆在家里赏心悦目还能镇宅消灾。虽然偶尔会有很多不上手的东西，但那份憨憨的样儿也挺可爱。
“自幼习武，有点子功夫在身上，命也硬，摆到家里能镇宅。”这是天畴将他托付给她的那通电话里的原话。
就是耳根子软，别人一句闲话他也能听进心里去。
她的工资放在外面不算高，但在这个县城，对于工厂文员来说，五六千算是个体面数字了，吃饭有食堂也花不了几个钱，平日里上班穿工装，衣服上也没什么开销。除了食堂饭卡和公交卡，也就家里这些为了躲懒买的扫地机器人啊，洗碗机啊花了点钱，但也动不到积蓄。家里人从来没担心过她缺钱，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吃了她几顿饭，就要自己出去挣钱来贴补家用了。
心思倒是挺重。
再过几天就要立冬，天气也慢慢转凉，一身夏款的睡衣已经不能抵御秋风的摧残了，她紧紧身上的毯子，瞥见他紧实的小臂上半点鸡皮疙瘩没有，遂打消了给他也拿个毯子的想法，只当他年轻人火力旺了。
龙博早就察觉了这份视线，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看一会儿就结束了，今天看起来没个完。她倒是处之泰然，全然不管他的局促。
“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话是已经默认她一定在看他了，再否认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在这里出生长大，应该能受到不错的教育。而且……”
她顿了一下，龙博抬眼看她。她立刻偏错开视线喝了口酒，佯装轻松地说：“你长得也不错，进了大学一定有许多小姑娘围着你转。”
龙博不解，何出此言呢？他才不想要什么小姑娘围着他转，要是有机会，他倒是想……
院子里突然响起音乐，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她喜欢的音乐剧，做了几个月的手机铃声，现在听见慷慨激昂的前奏已经开始心惊了。不用问，肯定又是扔在客厅的手机响了，龙博起身想去查看，赵渡鼻子一指座位让他不用理会。不管是谁打来的，她都不太想接。
然后那铃声就又响了一遍，到第三次，龙博还是站了起来。
“也许有急事呢？”
后来赵渡也会想，要是没有那个电话，也许她接下来两天不会那么烦心。
看来电显示，是那个叫剑秋的姑娘。
豆豆接过电话，出门接了。
“有什么事儿还不能发微信啦非得打电话？”
“好好好，小人知错，我现在就回您。”
“吃了吃了，一顿没落！”
“我还得工作呢，哪有时间啊……”
“好好好！您别来！我去还不行吗？明儿我专门请半天假，您给安排个时间行不？”
“我没意见，听你的。”
“我怎么敢？既然答应你了我肯定去啊，咱俩之间这点信任还没有吗？”
“行~我不去小狗，你来我家想拿啥拿啥！”
“嗯，一言为定。”
听见她脚步往这来，龙博忙收拢意识专注看书，他无意偷听，怪只怪习武之人的五感要强于常人。且她的声音不低，说哪句话也没有躲着他的意思，也许是夜太静，不想让他听见剑秋说的话。
挂了电话，她脚步一顿，又拨了一个号码，接通的功夫走出去十几米，连她的声音都混在风里听不清了，隐约听见她叫了两声妈、有几声争辩，几声娇嗔，几声撒娇，最后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她回到院子里，龙博点开下一页，好像看书入了迷，浑然不觉。
第二天，赵渡起了个早，早饭刚咽下去，院子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她不过是转身回屋换个工作服的功夫，厨房便叮当一阵响，然后便是一片叫骂，连如意也跟着怒吼了几声。她慌忙扣上扣子奔去厨房，只见她那便宜爸手里捞着几个刚刷干净的碗，冲龙博一个个地砸，多数被他一一接下，偶有几个飞得偏了，落在地上就是一个脆响。
韩建国来了。她爸。她妈前夫。
“干嘛呢！”赵渡一声厉喝！
韩建国胸有成竹地对她说：“小豆儿别怕！爹这就把这个祸害撵走！”
“我看你敢！”说着一伸手，把龙博揽到了自己身后，龙博顺手把朝韩建国低吼的如意捞了出来，一个旋身刚立稳，便听见她教训道：“越老越浑！上门打客人？”
韩建国嘴上满是轻蔑：“他？客人？谁的客人？”
龙博从她身后站了出来，一手抱着碗碟，一手托着只肥猫：“我是天畴的表哥龙博，暂时借住在这。”
没想到这话换不来他半分客气：“尹天畴那小子也能往这个院儿里塞人了？谁同意啦！”
“我！”赵渡沉声怒喝道！
“喵呜~哈！”如意也帮着腔。
“你说了不算！”韩建国呛回去，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如意要脱手去挠人，龙博赶紧把碗放下，两只手给如意顺毛。
“我是户主，我说的就算。”见她锐气丝毫不减，韩建国倒是气焰小了很多。
“那也不行，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怎么能跟一个大男人住一起！你清白不要啦！”
“你淘古董把脑子淘丢了吧！什么年代了清白清白！2017了！你以为没解放呢！”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对父亲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这么说话啊！龙博想去拦一拦，省得她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却没想到韩建国丝毫不在意她的口气，揪着一个错又开始咄咄逼人。
“给你介绍相亲你也不去！28了不结婚院子里养个大男人你想干嘛！”
“你一大早的给我找不痛快来了是吧？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妈都不过问的事儿用得到你来操心！你自己婚姻经营得很好吗到处撺掇人结婚？”
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韩建国气焰全灭，身形似也矮了几分，抱着碗立在一旁，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还硬着，“反正是不行……”
“我妈也点过头了，容不到你来反对！”说着一把扯下他怀里的碗往旁边一塞。
“到底什么事儿？还值得你大早上来闹？你不是赌咒发誓不来这儿吗？”
韩建国立刻换上一副委屈脸：“爹来看看你。上回你来没待多大会儿就走了，爹想你啊。”
变脸之快之让龙博咂舌。
这是要打亲情牌？
没想到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语重心长地说：“我走的时候你屋子里都喝开了，大白天都开始划拳了，这一身的酒气到今天都没散，还孤单呢？”
话被她说的这么白，韩建国也低下了头。他确实不是专门来的，昨天跟一个住尹家坡的好友喝多了就睡在人家家了，今早醒来被人老婆撵了出来，说的都是好话，他也挑不出理。晃悠晃悠就拐到了前妻家，看看自己最疼的二闺女上没上班，想着跟她一起吃个早点。没想到就看见了他！这才有了刚才。
赵渡回卧室拎了个外套：“我马上上班了，你跟我一道走。咱们路上慢慢聊！”
约莫四十分钟后，韩建国去而复返。
龙博早知他会回来，豆豆交代他不必留情，不必理会。应付不了就给她打电话，她亲自来拿人！
二人见了面，龙博点点头，算是跟他打了招呼，韩建国背着手，哼了一声。龙博忙着洗衣服洒扫庭院，任韩建国怎样挖苦也一个字都没回。韩建国说了一会儿口干舌燥，见他也不搭腔觉得好生无趣，走到客厅坐下，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电视。
没想到还跟如意打了一架，韩建国没捞到好处，怕是投鼠忌器，知道豆豆宝贝它，根本不敢对如意怎么样，一个不小心被它挠出几道血痕来。如意见撵不走他，狠狠咬了两口跑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晾完床单，最后收拾一下垃圾，准备……
“韩大叔，豆豆让我走前锁好了门。”
韩建国一副主人的样子：“哦。那你把锁留下吧，我走的时候锁上。”
龙博笑笑：“您怕是误会了，豆豆的意思是——我走的时候，屋子里不能有人。”
“哼！”韩建国翘起二郎腿，才不管他。
龙博不急也不恼，一手拎着客厅的垃圾袋，一手掏出了手机：“不如我给豆豆打个电话，您亲自跟她解释，想来比我转达要快。”
韩建国好似屁股上扎了钉子，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怒视着龙博走出了客厅。
龙博关上电视，回身要锁客厅的门，透过玻璃的反光瞧见了那只伸向刚洗好的衣物的罪恶之手。一边穿过铁纤落锁，一边朗声道：“这床单是豆豆最喜欢的。要是回来看见沾了灰铺不成，肯定会调调这满院子的监控查一查。万一查出什么伤感情的事，怕是平白多些争吵。”咔哒一声，龙博拽拽锁头，确认锁好了。回身朝韩建国一笑，“韩大叔若是喜欢，不如随我到超市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样。”
不过是个逐客的话，谁能料想到他还真的跟了一路，跟着他买了菜，又跟着他回家，“监督”着他把菜一一处理后收进了冰箱。一会说这菜得这么收，一会儿说那菜随吃随用，根本用不着洗！
“怎么不买鱼？”
龙博始终不恼，“豆豆不爱吃鱼。”
“胡说！小豆儿最喜欢的菜就是红烧武昌鱼！我这个当爹的还不比你清楚？”
依她的性子，若是因为怕麻烦他故而说不喜欢吃也是可能的。说是这样说，这话却也不敢全信，只得笑笑：“超市不卖鱼，下次得了空我去集市上看看吧。”
“我要上班了，韩大叔也请回家吧。豆豆说您一身酒气，让我务必劝您回家醒醒酒。”
韩建国是没在老院多纠缠，他跟着龙博一路走，直到跟着他到了上班的地方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都坐了快三个点儿了，不看病不买药，就窝在那儿刷短视频，外放的音量还开得特别大。龙博知他不占到口头上的便宜是不会轻易离开，于是陪着客气开口问。
“韩大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呢？”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啊？”
他心里被吵闹的音乐扰得不胜其烦，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却也不敢真打扰豆豆，本就处处受她照料，现下这点事要也处理不好，显得他过分无能似的。
一声怪调打破了僵局，“你来干什么？”是隐修。他早上有事去了趟县里，如今才刚刚回来，一进门听见吵闹便往这边来，见了韩建国就没好气。
“我怎么不能来？”韩建国毫不客气地回呛，看来二人认识。
隐修嘿嘿一乐：“我这是卫生室，你当然能来！你是有什么病啊，阳痿早泄还是尿频尿急啊？”
“你！”韩建国吃了亏，转而改口道：“我来警告你，让你家小子离我女儿远点！”
“你女儿？没生没养的哪个是你女儿？”
看来是十分熟识，怪不得隐修对豆豆的闲话三缄其口。
“再怎么着，那也是我们俩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共同领养的孩子。不像某些人，什么……嘶……初恋？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义重，最后连个名分也没捞着，从小追到大的姑娘还不是跟我结婚了。”韩建国这话里颇有些得意，看来还有一段久远的情史横在二人之间。
“一年不到就离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往外说呢？”
“一天就离了我也结过了！她心里到现在还惦记着我呢！”
怪不得豆豆对他是那个态度。本也无恩情，现又管得许多，说话也不客气。看来她是真不喜欢受妨碍，有过名分的爹乱伸手一样要挨骂。
“呦呦呦呦呦呦呦！惦记你？也不看看你松得跟蛋皮一样的老脸！她惦记你，你干嘛趁她不在家来啊？这么些年，早没联系了吧？我可还有她电话呢！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咱把这事儿掰扯掰扯？瞎瞄什么呀！上我这儿打听电话号来啦！”
“我没工夫跟你掰扯！我忙！”说着背过身去，抬腿就要走。
隐修却不依不饶：“对对对，忙着吹牛皮！忙着卖你那些假茶叶假酒~”
“你才卖假酒呢！”
“我这是药铺！不卖假酒，我卖药酒，壮阳哒！”二人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龙博忙去拉架，医务室的小钟护士一声怒吼！“嚷嚷什么！再吵我报警了！”
气势之大震得在场的皆是一愣，二人这才勉强被龙博分开。
韩建国还一副混不吝的样：“听见没有，报警。”
隐修也不遑多让：“说的就是你，学什么话啊？”
眼看着僵持不下，龙博一个头两个大。却不曾想这会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竟然是豆豆！
是了，她今天约了剑秋见面，现下应是回家换衣服的。早上经韩建国一打岔，怕是准备好的衣服也忘带了。
只见她一伸手就拽开又要凑上去的韩建国，脸色语气都满是不悦：“嘛呢？”
韩建国一见女儿回来了立时心虚，声音也弱了下去：“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豆豆却不管他的问题：“问你话呢？趁我不在干嘛呢？”
“我……交待他们两句……”
“人开卫生室的，你一个卖茶叶的瞎交待什么？”
“我这不是……”
他人还没走，赖在龙博工作的地方还跟人吵了起来，此间发生了什么用脚趾头也该想得清楚，现在张口肯定又是要狡辩，她听厌了那些说辞，皱着眉打断道：“好玩吗？能走了吗？”
“走！走走走，咱回家！”说着揽过豆豆的胳膊。豆豆跟着他一起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龙博说声抱歉。
见瘟神终于被带走，龙博终于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得跟隐修道个歉，没想到隐修倒是一改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挥挥手说与他无关。
龙博不由得想起刚才的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随口问了一句从前。
隐修：“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瞎打听！”
韩建国满脸堆笑地拉着女儿说着好听话往老院走，没想到刚拐出巷子就被她一把挥开。
只听她冷声道：“回你自己家去。”
“小豆儿！”
“别这么叫我！不想我现在一头撞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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