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无序
时间约莫是十天前吧，龙博找到她，郑重地对她提出要对她的饮食做出结构做出调整。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龙博知道自己不该把手伸得太长，韩老爹是个绝好的前车之鉴，可豆豆的情况不容忽视，即使会被赶出家门他也必须要一试。况且，豆豆其人，并非不通情理。
他开始工作之后，对家里的照应就不那么及时了。豆豆没有对他要求什么，只是默默把一切问题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这样其实比挖苦他还让他难受。
现在豆豆又开始喝桶装水了。
自己刚来时就发现豆豆存了好多桶装水。很方便，接了就能喝，有热有冷。可惜龙博始终喝不出那水和水管里的水的区别。他也曾发出疑问：“你不是说自来水不能直接喝吗？”可得到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这不是自来水啊。行吧，我也没法确认他们灌的是什么水。”豆豆满不在意地说。“这么跟你解释吧。我为什么喝这个水？因为我不能直接喝生水。如果我喝生水生了病，那完全是因为我蠢到不知道生水不能直接喝，或者是我懒到甘愿因为我的懒惰而伤害自己的身体。但如果我喝桶装水生了病，那是这个社会的责任。”
就算出现什么问题也不是我的责任，这样“免责”的便利龙博发现了不止一处，好像豆豆这样做只是因为不能直接虐待自己。
吃饭和睡觉更是一塌糊涂。要么不吃，要么非吃到积食不肯下桌。不管那饭菜可不可口，不管今天吃多还是吃少，线那头的心都静默着，没有半分愉悦。
她的生活像是正以极慢的速度走向必然的毁灭，而他只能偶尔发现一些表象上的改变。
他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想辞了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又担心自己无处不在让她没地方休息，最后考虑到得时常去隐修那儿问诊，他还是留下了这份工作。
所有症状对隐修和盘托出，隐修问了问细节，得出她饮食不规律多半是因为贪辛重辣。
隐修吐出舌头指给他看：“舌头坏了，吃不出味道。”
因为没胃口所以用辛辣重口来下饭，结果口味越来越重，慢慢的，清淡的饭菜就显得味同嚼蜡，食欲愈低，为了身体就不得不多吃咸辛重口，结果就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正如他所想，豆豆并非不通情理。没多想就同意了，零食什么的主动上交，上班那几天也带着他亲手做好的水煮菜，酒也停了，算是对他的支持。
他专门请教过隐修，菜的搭配也尽量照顾到了营养均衡，番茄，芹菜，洋葱和卷心菜，再加上两个白水煮的鸡蛋，刮油去脂倒是一把利器。龙博也觉得这菜过分没滋味，一起吃了几天腰身都清减了。但看她没什么怨言，龙博倒也能安心等几天再作改变。
后来她离职了，一日三餐还是一言不发地吃那半点荤腥没有的水煮菜，偶尔加个清淡的清水汤。
龙博还以为她是对吃食并不在意，连续吃了一周，到底是忍不住了。
除了没盐没油的水煮菜，就是雷打不动的羊肝。
“我要吃这些到什么时候。”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委屈，好像在说——我同意你调整不是让你这么欺负我的。
龙博是长子，对弟弟们自有一份责任在，什么时候该宽容放过，什么时候要坚持初心，他心中都有数。此时见她打了退堂鼓，随口堵住了她的后路：“反正你吃不出味道，不合口味可以少吃一点”
“你知道人长时间不吃盐头发会变白而且这不可逆吧？”
龙博放下筷子，给了她一个很有信心的眼神，“放心吧，不会让你吃三个月的。”
她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还真懂。”
此间肯定也发生了一些插曲。那天下午，龙博难得准时下了班，步伐不免轻快许多。天色刚擦黑，龙博就推开了院门。
一进来就看见豆豆在客厅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没开灯，院子里跟着天色暗着，她的身影黑黢黢的，坐在客厅前显出几分豪气来，只见她手里捧了个比合拢的双拳大些的物件，不时地撕咬一口，恨恨地咀嚼着。
一见他，豆豆气不打一出来，张口便问：“你至于吗？还把厨房给锁了！我就那么馋吗！”说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的东西，一下撕下一大绺来，豪爽地一把握住结结实实地扯下一大口。
怪不得他下午时常觉得内心焦躁，想来就是她发现厨房门锁了着急的吧。看来是张得太过，逼得她太紧了。
一阵冷风吹过，并没有丝毫的肉气，也没有什么咸香味，只是一股扑鼻的清香。
龙博走近一看，原以为她吃的是熟肉，没想到吃的是她拿到香案上供的佛手。
真是馋坏了。
“好吃吗？给我也尝尝？”
豆豆瞪了他一眼，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东西没什么吃头，她吃了半天也全是皮。龙博捧起那被咬得更加奇形怪状的果子，轻咬下一小块她大嚼特嚼的果皮——苦的，香气倒是浓郁，吃完口中发麻。这应该不是她馋的东西，只是嘴里实在没味儿又饿得厉害了才饥不择食。
这滋味实在不适合裹腹，见她气冲冲的，龙博自知不能再逗她，于是撇下佛手轻声问：“今晚想吃什么？”
“咸菜。”她气呼呼地噎回去。
龙博可不敢真给她吃咸菜，却也不能一下给她太多滋味，不然这几天来的罪都白受了，只是清水煮了些肉片加在她的菜里，放了一点点盐调味。
她一见肉就笑逐颜开，也不气厨房上锁的事儿了。倒是好哄。
在18号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那天他虽然很晚才下班，但没有错过什么。豆豆去剑秋姑娘那儿了，剑秋还打电话来关照过，说豆豆和她在外面吃饭。这个电话既是剑秋打来的，肯定是豆豆授意的。适当地装傻吃上那么一小亏也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要是开心，就是吃胖十斤他也不会过问。
其实到这里他就该明白的，可惜他的思维始终没转过那个弯去。
晚上，豆豆和剑秋满载而归，他正巧赶上了时候，二人刚把车拐进院子，正要往下卸货。
是了，卸货。
后备箱里塞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个快递，还有车后座上，也是满满当当。龙博作为一个男人，肯定不能看着两个姑娘搬东西自己做甩手掌柜，于是赶紧搭了把手，一趟趟地把这些东西都运进了客厅。
龙博扔下最后一摞箱子，看看满客厅的箱子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豆豆从一堆箱子里抬起头来，“珠儿买的，双十一嘛！”
剑秋则在一边点着数：“33、34、35、36,37！好！齐啦！”
俩姑娘像是找到了什么喜欢的游戏，二人坐在一堆快递里，一箱一箱不厌其烦地拆着。不时爆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她们拆出来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一箱洗衣液，一箱消毒水，一箱洁厕灵，一箱厨房重油污净，两箱卫生巾，两大包猫粮，几大箱子猫砂，一兜子猫抓板，还有粘毛滚筒，肥皂套装，外国泡面，坚果，巧克力，肉干，辣条等等等等一堆零碎。剑秋还拆出一个台灯和一套碗筷。
拆完快递后，剑秋接了个电话，一口茶也没喝就急吼吼地回去了。
剑秋走后，二人好一番整理才将这满地的物件归置起来。台灯放进了龙博屋里，是豆豆坚持的。二人还合力挂了个浴帘。
那浴帘不像浴室里之前用的那种，不是一片，倒像个棚子，四个角吊起来，像隔出了一个小房间。
“冬天用这个，不开浴霸也不冷！”豆豆介绍着。
料子也不是多么结实的厚料子，就像……不，就是个大塑料袋。
白蒙蒙的底子似乎一扯就破，上面印着画得十分简单的柿子，与写得歪歪扭扭的“柿柿如意”搭配在一起，倒显出几分童趣。
豆豆看着帘子上的柿柿如意笑得很开心，比和剑秋在一起时表现得自然。他心里也感受得到那份满足，像一个小火炉在心口烤着。
他还是更喜欢在家时的豆豆，不管那笑容有多虚脱孱弱，起码是真实的。
当她不再伪装成左右逢源，而是将对世界的冷漠和疏离摆在台面上，哪怕只是扯扯嘴角也是真挚的。对龙博来说已经足够了。
直到此刻，龙博才转过那个弯来。
暴饮暴食，吃辛辣刺激只是她解决的问题的方式，并不是问题的诱因。没有味觉只是一个影响了心情的副作用，并不是导致问题的大原因。
她抑郁了，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不开心。开心了自然就胃口好，开心了自然就有力气，开心了痛快了自然不会失眠。何必要样样跟别人一样，连口味也要和常人统一？
围绕着这些小症状打转，而忽视了真正的病灶，这和不干涉有什么区别？处处管着她拘着她，不是平白惹得她多一份不开心吗？
龙博啊龙博，你糊涂啊！
豆豆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今晚吃什么？”
龙博愣了一下，“你不是与剑秋在外吃了吗？”
只听她悲愤难平地答道：“她要约会，才顾不上我！”
他心情不错：“那我去炒两个菜！”说着龙博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想吃辣子鸡还是小炒肉？”自己一愣，笑着说：“那就都做一点吧！”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厨房门口了，豆豆看着空荡荡的浴室愣了，怔怔道：“家里白菜都吃没了？”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21693/21693623/896313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