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武昌鱼
“呃……你……要养它？”
龙博看了看手里的鱼，高兴地笑了，“不是啊，拿来吃的！”
豆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神色复杂，晦暗不明。
“怎么了？”
豆豆抿抿嘴，问：“你不是不杀生吗？”
龙博这才反应过来鱼贩那句方言是什么意思——给你杀好哇？
“我去找……”
豆豆一把拉住了龙博，“今天大集，忙得跟什么一样，哪还有空管你这带着鱼回去的。要是遇见个脾气不好的还得怀疑你故意找他晦气呢，不去了。”
“那这鱼……”不会真的要养起来吧？
“回家再说。”
豆豆和龙博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赵云已经睡熟了。
打了三个电话也没人接，二人回不去客厅了，只能在外面处理食材。
择菜，洗菜，还是有很多艰巨的工作可做的。
比如那条活鱼。
没法子，豆豆只好拎起菜刀亲自上阵。
好在杀鱼不难。
豆豆卯起力气，一刀背下去鱼就被敲昏了，看那凹陷的脑壳就是说这鱼被敲死了估计也有人信。
硬着头皮把鱼破腹去鳞抠了花腮。
赵云并没有睡很久，她醒来的时候，二人正在厨房里择着菜。
蔬菜已经洗净，山药已经去皮，葱姜蒜切了满满一盘，二人此刻正商量着一会儿土豆是切片还是切块儿。
“怎么还买了条鱼啊！”赵云看着盘子里那条开膛破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鱼，差点怀疑自己眼花了。
“嗯。家里没有豉油，红烧了吧。”豆豆说。
嗯？赵云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豆豆嗔怪道：“你快报个菜单啊，这么些菜到底要怎么切啊？”
赵云看看这些大碗小碟子地摆了一片，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取了围裙系上，把两人都赶了出去，“上客厅看电视去，别在这儿裹乱！”
厨房里叮当作响，抽油烟机呜呜地工作着，豆豆不时从乏味的肥皂剧里抬起头来，对着厨房的窗户发呆，
云姐真是太好看了，做饭也这么迷人。
龙博一开始没想联系赵云，他对一部分故人始终心有芥蒂。他昨晚先打给了天畴，天畴耐心地听他说完后，遗憾地表示暂时脱不开身——结课周就在眼前，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就算他和珠儿冒死请假回家，赵渡也会一笤帚把人扫回学校。
“你不如联系云姐试试，云姐最疼她，她也从小就听云姐的话，肯定比我们好使。”
即使这样说，打出电话的时候，龙博也没有抱很大期望。谁曾想她接了电话就连夜赶过来了。
就这一点而言，龙博不得不承认自己小人之心了。
没多久赵云就招呼豆豆和龙博端菜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厨房里一盘盘端出来，龙博这才第一次认识到，厨房不大，但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饭菜摆好，几人围坐在一起。
清炒山药，土豆炖鸡，豆芽炒肉丝，小炒黄牛肉和香葱拌豆腐旁边摆着一盆萝卜丝水疙瘩汤，饭桌的中间，正摆着那条红烧鱼。
赵云其实心里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她只能尽快地厘清现状，给出一个万全策。她能做得很少。她当然可以把二妹带在身边，不管什么状态她赵云都有信心能处理好。
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个家里现在还有一个人，她不能带走妹妹把另一个人独自扔在家里，她也不想把一个男子单独留在妹妹珍视的老家，她同样不能把两个人都带去和自己一块住，她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抛去自己不说，这个男人，她口中的另一个人，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他是天畴的表哥，八年前二妹赵渡出事，第一个赶到处理事情的就是天畴。妈妈远在隔壁市根本抽不开身，爸爸又是那样一副靠不上的样子，而邻居……邻居的儿子对她的妹妹下了毒手！当年要不是有天畴及时赶到帮着处理，这傻丫头也没那么容易洗清罪名。
所以天畴对她们家而言，是另有一份人情在的。
天畴这孩子虽然眼睛狡猾了些，但为人谨慎又可靠。是真拿豆豆当亲人才会一次次维护她帮助她，自然不会坑她。
妈妈和赵云对天畴也是和家人一样互相着想，互相体谅。虽然妈说过除了她们三个不会再领养别的孩子，但天畴的父母去世后就在豆豆的力荐下住进了她们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虽然没有“名分”，可大家都清楚，天畴和她们比起来不过是少个“编制”罢了。
天畴就是家人，他托付的人，就要当一家人待。
更何况看这俩人的相处状态之默契，自己这个姐姐都显得有些多余。你递碗，我盛饭，你分筷子我伸手接，一个眼神就能问清要不要主食。龙博鞍前马后地忙活，倒把她这个从小不喜欢被照顾的妹妹服侍得服服帖帖。
这家伙倒是有趣。
赵云拿起碗给自己添了半碗汤。眼看着龙博夹了一块鱼放到了豆豆碗里。
可惜了，有点笨。
二妹接过菜，不咸不淡地应了句：“谢谢。”
她吃了！
“味道怎么样？”
“好吃。”说着，豆豆从嘴里拽出一根鱼刺。
赵云敛去神色，施施然放下碗，带着微笑关切地问道：“龙博来多久了？”
和初次见面一样，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二妹，而二妹根本没理他，只顾着埋头吃饭。
龙博勉强答道：“快两个月了。”
赵云作了然状。“和赵渡相处的怎么样？这丫头性子奇怪，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多担待。”
“豆豆她很好。很照顾我。”话一说出口，龙博立时后悔！
赵云点点头，看着自己的二妹重复了一遍那个称呼：“豆豆？”
豆豆没反应。
不接招？
赵云十分做作地叹了口气，乖妹妹这才恭敬地问，“您怎么了姐姐？”不管是用词还是语气都迎合了她drama的语气。
赵云不说话，满面愁思地端起碗筷，悲凉地看了一眼豆豆，又叹了口气。
豆豆放下碗筷，摆出了十分的关切和十分的严肃，“姐姐，你有话不妨直说。有事窝在心里，这是何苦来的？”
“姐姐心中有愧啊！从小妈妈把你和珠儿托付给我，可我这个大姐却我没有把你照顾好！”说罢眼中伸手去擦不存在的眼泪。
豆豆顺势说：“这是哪儿的话呀？你要是没把我照顾好，我怎么活这么大的？”
赵云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要是照顾得好，怎么会记不得你的口味呢？我知道你喜欢喝馄饨，必须是薄皮的清汤小馄饨，馅料少少的，汤头一点油花都不能有，喝的时候最好得配上瓷碗，瓷勺。要是没有，只要不用不锈钢的餐具，你都也都能接受。我知道你口味偏辣，所以做这些菜都格外多放了些辣椒。我知道你爱吃西瓜，不爱吃草莓，我知道你爱吃芒果，不爱吃脆桃……”
豆豆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闭上嘴，饭也不敢吃了。
“可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能吃鱼呢？”赵云皱眉心痛道，“从小吃药不含糊，不就水都能吞，可就是吃鱼这方面格外叛逆，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吃块儿鱼比杀了你还难！”
赵云话锋一转，心痛的语气里立时带了几分质问和严肃，“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你吃鱼过敏呢。”
立时又变得温言软语，“你呀，从小就是怕麻烦别人，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知道做鱼麻烦，所以从来不委屈我们做是不是？还得是龙博！心细，才两个月就把你这些喜好摸得清清楚楚了！姐姐自愧不如！”
此话一出，就是龙博也不得不放下筷子。
这话绕了一大圈，起初看似对龙博发难，最后却落在豆豆的特殊对待上，其间的缘由就是不去细想，只是听在耳朵里都够让他耳根一红了。
天畴昨晚特意交待过，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儿不要妄加干涉，里外不是人事小，把自己绕进去事大。想想韩霸天的在豆豆那儿的待遇，龙博有些犹豫。
豆豆挑出自己碗里的鱼刺，轻轻扒拉着碗，“我确实不喜欢吃。”
赵云一脸天真的不解道：“可你刚才吃了啊！”
豆豆欲解释，赵云立刻情真意切地再补一刀：“还夸好吃呢！”
豆豆：“我……”
在这个家里，论铁血手腕柔情似水必然是妈妈，论手工精巧机灵可爱就要数珠儿，论识人处事就得是天畴，要说嘴甜会哄人，她赵渡勉强能排上一号，但要是论绵里藏针阴阳怪气，几句话把人拆得干干净净还得是眼前这个大律师。
龙博看不下去了，想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给她解围，还没张嘴豆豆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赵云看着她的眼睛十分无辜地吃了口米饭，豆豆放下筷子，脑子里转过几个弯，开口道：“我要是没猜错，‘我爱吃鱼’这个说法，韩爸告诉你的吧？”
在豆豆的眼神注视下，龙博点了点头。
“爸？爸来过？”赵云不由得疑惑，韩爸当年跟妈离婚后闹得很僵，赌咒发誓再也不踏入这个院子半步。不过就这个老头素日里的行为来看，不遵守誓言倒也合情合理。
“来过，还闹了一通。”豆豆一副麻木的受害者样。
赵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看法呢？爸一直不着调，当年要不是他大过年的胡闹，妈也不会流产，她们俩也不会那么快就离婚。
二妹和爸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爸最疼她，却又很擅长把温馨搞成不愉快，左右逢源的老头每每都要在她那儿碰壁。
可赵云对他的印象倒没有很差。高考的那段时间，她压力很大，妈又忙，几乎没时间管她，爸经常带很多好吃的来看她，还带她散心，逢人就说自己闺女如何如何优秀，给了她很多鼓励。
赵云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对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有时候话赶话赶到那里也没办法。
即使不顾孝什么的，凭自己妹妹的心意她也不能看她们的关系恶化下去。
“他年纪大了，有些事你也得体谅……”
“要是光在家里闹闹也就罢了，我把他带走，自己坐车又回来，缠着他。”豆豆一指龙博，“跟着他上班，在卫生室捣了一上午的乱。”
那副光景都不用详细形容，简单提两个关键词那个形象已经跃然纸上。赵云纵然孝顺，想到那一幕也只叹了口气，没再为他辩解。
见重心已经转移，豆豆假装不在意地总结一句：“不是所有的话你都要听，有些话明知没什么可信度就不要信，不然就是自寻烦恼。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鱼买来了做好了，不过敏就吃两口呗，买了就不能浪费，何况是我姐姐亲手做的！”
赵云点点头：“是啦，有情饮水饱嘛！”
豆豆咬咬牙，扯出一个求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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