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7和29
“不该这样小刀，你不该这样，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都不该如此。你不该只为讨好我而活着，你该是太阳不该是向日葵！”
小刀的神情好像遭到了背叛，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此刻才认识到情感破裂的事实。
“你不喜欢向日葵？”十年了，纪念日他都很少送红玫瑰，几乎只送她向日葵。如今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肯直面问题所在呢？向日葵追逐太阳的方向，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十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你从未给过我这个机会……”
小刀愣住了。我不敢面对自己？我借爱他来逃避问题？
童心接着说：“你以为我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隔阂吗！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努力吗！我的过去，我最恨的那个晚上，我从未对别人提起，我对你和盘托出，企图用这样卑劣的过去换你的坦白，你面对我了吗？你面临的困难，你做过的抉择，你心里的想法，你的压力，你的痛苦，你只字未提。我不是要你可怜我的，小刀……”
相爱的恋人，想法和认知的差距竟然有这么大？他原来是想修复？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心情又是什么？
挣扎、决意离开、心软留下，现在又求他不要离开的自己又算什么？
小刀闭上眼，十分缓慢地摇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为什么？”小刀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不说清？为什么偏要在我想离开的时候做这种挽留？”
小刀艰难地平复着情绪，可委屈的泪水不受控制，她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珠。“你知道离开你这个决定我做了多久吗？两年。”
两年又两年，那便是四年前，她刚拿到他都没有的宠物美容a级证书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时算蜜里调油，怎么就要离开……
“我真的累了，每一个对你求爱不成的人都找上我侮辱我，你每天都在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题，兽医完了是斯诺克，斯诺克之后还有卡夫卡，你知道跟你相处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每天都要面对失去你危机感，我被折磨得疲于奔命，层层难关闯下来面对的却是貌合神离的事实……外界的压力我都可以应付，可如果你不爱我我要怎么留下来呢？聚少离多的排班，好不容易有时间相聚你还要摆弄你那条破蛇。你知道我有多怕蛇吗，我连解剖青蛙都会发抖……我不喜欢卡夫卡！我不喜欢斯诺克！我讨厌你养的那条蛇！两年，我花了两年时间才说服自己离开你……可当我终于决定的时候，你又用悲惨的过去把我绑在你的身边。直到今天你才坦白……”
她嘲弄地笑了，眼泪落了下来，再也懒得擦了。“说了那样的悲惨的过去原来是想修复感情？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内疚吗？我觉得我好自私，只看到自己的难处，只顾着自己难受，这么多年的相处，你不说我就一点不去追问你的过去，让你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事走了这么久我觉得我糟透了童心。我怕那时离开会让你误会是我被吓跑的，怕你以后再也不会对别人敞开心扉我才勉强自己留下来的！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想修复感情，是我逃走了？”
童心的脸色白了又白，原先还有些怒色，现在只剩下些愧疚。自己是有多眼盲心瞎，才会将她的痛苦无视得一干二净。自己一厢情愿的交付竟成了她的枷锁……
是他不好，是他拽着她堕入爱河，也是他撒手不管。她是无辜的，她何故受此折磨？
不行！他不能心软。不能再纠缠！必须分手！
童心握紧拳头忍住为她擦去眼泪的冲动，低下头去不敢看她。他不能再拥抱她了，不能！
“昨天你说，喜欢我的笑容，唯有我的爱是最特别的，今天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向日葵，所以用一张便签打发了我这十年的一切……真可笑啊，我的人生。”
“别这么说！”童心激动地反驳，发觉自己失态后立刻错开了视线，他无法面对她泪湿的双眼还保持冷静。“你才27岁！你的人生还长的很，在遇见我之前你就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梦想并不是成为宠物美容师。”
小刀是个有抱负的姑娘，做事也认真，所以当她表示自己想考公的时候童心是万分支持的。她心里自有一片天地，图得不是一个铁饭碗，而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小刀比医院里那些人认为的要强得多，她的能力足以让她在任何一个岗位上发光发热。
当小刀并未参加任何校招，而是报名了宠物美容培训学校的时候，童心不解过，但小刀看起来很开心，所以他也并未干涉。
现在想来只有万分的后悔。若是当初他早早地察觉这个苗头，哪怕失去她也要让她走自己的路。
童心抬眼去看小刀的反应，只见她泪痕仍在脸上，眼中的悲伤却已去大半。悲伤离开后是什么情绪填充了进去？他看不懂，却很心痛。
自己这些话说得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你有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他离开的这一年她是怎么过的？他收拾一切不打招呼地离开后，工作了一天的她面对那张便签会是怎样的心情？她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来选择来到这里的？就这两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似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渣男玩弄了十年感情的事实。“是啊，我还有我的人生……我该走了。”她拿上大衣，拉起了行李箱。
这样就要走了吗？叫她带着对自己的恨真的好吗？她会看开吗？
“你的雨伞。”童心叫住她，双手捧着那把黑伞。
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多好的寓意啊——为你遮风挡雨。
小刀平静地说：“这是我保留的最后一件与你相关的东西了，你留着吧。”
“外面在下雪！”童心的声音有些慌张，“拿上吧。”
“不必了。”小刀仍旧拒绝，声音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情绪，“一点雪而已，淋不坏人。”
小刀穿上大衣，解开了头发。她对他笑了笑，似乎是让他记住她漂亮的样子。她比从前漂亮了好多，从前脸上不施粉黛，素颜朝天的脸稚气未脱但朝气蓬勃。现在也很美，精致的都市丽人，精心护理的皮肤，一丝不苟的妆容，连发梢里都带着细致入微的魅力。
她是从什么时候妥协化妆的？竟有些记不得了。
她在微笑，笑容里写满了诀别。
这是他最后拥抱她的机会了，他握紧了双拳让自己保持理智。如果此时拥抱她，她的人生可能再次因自己停滞，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此生也无缘再见了。
各种后悔与不后悔的原因在童心的脑海里转了千百遍，一颗心许久不像现在这样忐忑。
他踌躇着迈出了一步，想抬手去捉她的肩膀，却晚了一点。
小刀转过身去了，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在童心无言的懊悔中，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爱了十年的姑娘带着对自己的恨离开？
已经有过一次草率的分别了，这次依旧要如此吗？
这段远比许多婚姻还要长久的感情，只配一个草草收场？
她的手覆上了门把，背影僵直，声音有些颤抖，“童心，我今年29岁了。”
迎客铃清脆的声音响起，击碎了童心最后的防线。他冲上前去拉住了小刀，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看不见小刀的神情，不知道她是否和自己一样哭得很丑，只知道自己耳边有潮湿的叹息，只知道自己爱的姑娘此刻同样颤抖地拥抱着自己。
原来悲伤离去后就什么也没有了，那里是空无一物。
童心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是我太迟钝了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小刀：“如果更早的坦诚相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会吗？会吧。
明明每年都给她过生日，为什么记忆会停在27岁？为什么会停在转变的那一年？他不知道，只知道她那空洞的眼神令自己害怕。
“不要放弃自己，我并不是因为你爱我才去追求你的。”
“不会的，我会好好活着。”
她始终懂他。
童心不明白，明明不久前还甜蜜的相处着，怎么一转眼就不得不面临分离了？
更痛的是，爱意没有在庸碌的时光里消亡，可关系却只能止步于此。
上天啊，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现在就要分别，就在分别诉诸于口之前让她明白——他没有轻视过她，他没有鲁莽地对待这段关系，他很笨拙，面对剧变时既没有她的魄力也没有处理好的决心，但他得让她知道，他的心不是假的。这对在爱里毫无保留的人来说，对她来说，很重要。
“小刀，我爱你。”
终于，她终于等到了。
那场分手，两年前她没能提出来的分手。自那以后她一直苦苦地等待着新的机会，她决定等到童心感受到爱她就离开。可不知怎的，她慢慢忘记了终点，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一切成了茫然的追逐，最后变成了勒死这段关系的绞索。
而她在关系死亡之前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名正言顺地离开的机会。
她还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解脱了。
“谢谢你。”
她不肯再说爱他了吗？也好。就这样吧，我的好姑娘，去活出你自己。
想得再大方，装得再慷慨，将她归还于人海这件事还是好难好难……
他徒劳地抱着她，眼泪无力的流了又流，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不要忘记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刀的声音却稳定了下来，带上了一些从前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一种安抚：“你也是。”
选择放弃和被抛弃是不同的。
被抛弃的人会一直追逐被认可的感觉，直到对那份感觉脱敏才会选择结束。可如果在那之前又被抛弃就会一直陷入这个循环。
选择放弃的人，要的不过是体面退场。可如果感情都没了，奉献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即使眼睛看得到这个逻辑，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对特定的事展现出喜悦的反应。这就是执念的力量吧，是名为记忆的绑架犯让人追逐并不需要的东西，仿佛没有那些人生就不算完整，过往的时光便全被辜负，于是出于对沉没成本的不舍，只能一头扎进去，拼一句——死而无憾。
他能在这个时候坦诚自己的心意，是做好了被糟践真心的觉悟。
她听到了那份爱意，明白了他的心意，正如十年前的那个平安夜，他在摩天轮上重复那句说了无数遍的告白，“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那是一样的，一样的真诚，一样的单纯，一样的爱意。他归还了选择的自由，正是两年前他无意间夺走的东西。
也好，你非良人，我也不清醒。
你追求了我一年，我纠缠了你一年，也算公平。如今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以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再见的理由了。
小刀咬了咬唇，眼眶中的泪水似乎不同意她的判词。她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分别的体面话。明明败局已定，又要耗到什么感觉都没有，连拥抱都觉得疲惫的时候再分开吗？
即使到了这一步，做出离开这个动作还是好难好难。上次由他抛弃我，这次我便要抛弃他吗？
小刀轻轻呼出口中的艰涩，温声道：“童心，我数三二一，一起转身吧。”
童心抱得更紧了些，不是拒绝，是贪恋。
她知道，她都知道。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回避分别的回忆涌起，像是感情的走马灯。
“s……三……”小刀轻轻松开了怀抱，做好了推开他的准备。
他还记得那个肆意的笑容，她永远热忱的心……与她在一起他才找回了自己，他所有的痛苦在遇见她的那一刻都化作了飞灰。他的太阳此刻就要彻底离开他了。
“二……”
两个心软的人痴缠了十年，始终不肯真的伤害彼此，却又必须诀别……童心紧紧地拥住她，多么希望这一秒再久一点。
“一。”这一声是那样清楚果决，丝毫不给后悔喘息的空间。
“乖，转过去。”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童心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视野转了一个方向。
她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和着拉杆箱的轮子滚动的声音，清脆的迎客铃声响起，一阵寒风钻了进来。
铃声再度响起时，店里只剩狗狗思念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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