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平安夜
龙博今天下班挺早，刚巧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刚一进门就被月牙发配去广场帮忙。
龙博笑笑：“我跟豆豆说句话。”
豆豆从后面探出头来，龙博绕过去按住她，“别起了，说两句话我就过去。”
“你怎么剪头发了？”
龙博摸摸脖子，“有些挡眼，利索点好。”
不错，确实剪得利索，两侧修剪得极短，将他硬朗的下颌线完整展示出来，头顶的头发长些，略略盖过耳尖，额前的刘海被打薄，带着缓慢的弧度留在眉毛上方，自然的三七分。脑后的头发过了后脑勺便一路剪短，最后在黑色的硬茬中收尾。配上他的良善的眼神，满脸透露着“好欺负”三个字。
豆豆关切地问：“去哪儿剪的？花了多少钱，没被宰吧！”
“没有，路过步行街剪的，还是那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收了我十块钱。”沾了她的光，龙博好像很高兴。
看着眼前这颗脑袋，豆豆赞赏地点点头。
“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吃东西，别像昨天一样，一忙起来就什么顾不上。”
“吃过了。”
“几顿？”
“啊？呃……三……两顿？”
龙博眯起眼睛，豆豆小心地说：“现在吃晚饭也太早了吧？”
龙博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交到她手里，外面裹着保鲜膜，里面包着烘焙纸，三角形的，是一个三明治！从家坐公交要半个小时，步行街走到这儿怎么也要15分钟，在寒风里吹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儿也不凉。
他推开箱子，让她能伸开腿，拉开上衣拉链，从内袋又掏出了一袋温牛奶塞到她手里，语气里少有的带着点责备：“本来就容易胃痛，还不好好吃饭。”
“忙嘛！哪有那么多时间……”
“忙了，就什么都不顾了是吗？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要紧。吃饭用不了多长时……”
豆豆突然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胃痛的？”
龙博眼睛向右一瞟，快速寻了个借口：“这种事还能难倒我吗？”
豆豆撇撇嘴，似乎对他的大话很不满。
“你先吃，吃完再包，我去广场帮忙，就不陪你了。”
另外半个三明治送给了月牙，不过牛奶就没有了。在月牙那拿了电话便往广场去了。
龙博走了不多会儿剑秋就来了，火速被月牙套上围裙开始干活。
手工活枯燥，最好的排遣方式就是聊天。而眼下就有一个最好聊的话题，月牙那半个三明治可还在收银台上摆着，烘焙纸上的小熊印花分外显眼。
剑秋和月牙交换了个眼神，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八卦的气息。
偏爱就是会落到眼睛里，尽力公平不过是欲盖弥彰，堵不上悠悠众口。不消三两句的铺垫，剑秋和月牙已经开始了对豆豆审问。
“那个谁，有点意思哈！”月牙的话里颇有些起哄不嫌事儿大的感觉。
剑秋这边挑着眉接起来，“那哪是有点意思啊，那可太有意思了！”
“是吗？我倒觉得你俩更有意思。”豆豆不紧不慢地说：“秋啊，你还记得你之前那些男友是怎么吹的吗？就你爹那样，海归都给拒了，你觉得他能接受这个比你大这么多的老男人吗？”
月牙不由得算了算尹仲现在有多大，好像说过，三十多……40？不到50吧？
剑秋的笑容里挂上几分勉强：“你最近状态不错。”
豆豆乘胜追击：“我听尹仲说，约圣诞节登门见面啊？那不就是明天？”
剑秋低下头去，专心干活。
这边胜负已分，那边还有个敢爱敢恨的老板娘，“又欺负剑秋，有本事冲我来啊！”
豆豆点点头，“哦~童心。童心他，好像谈过女朋友啊。”
月牙手一抖，打刺钳差点把花枝扭断。
月牙自小就没什么感情需求，哥哥和爸爸都把她捧在手心里护着，旁人那嘘寒问暖的伎俩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自己生得本就漂亮，择偶就算不追求颜值，那也得对得起她的眼睛啊！可遇见的大部分男人长得都连她爸都比不过。长相比得过的，人又多半有问题，不是跟前任不清不楚就是深柜。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情感的火花全献给了她嗑的cp。
纸片人好啊，理想化的环境能满足各种偏门的癖好。那些心动桥段全在她的cp里一一演练过，满足了她，却也宠坏了她。她的怕麻烦不想解决前任留下的奇怪问题，比如对余情未了、现任变三，一路升级为感情洁癖，对滥情者零容忍，后来连嗑cp都要双洁才肯入口。
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总算给她找到一个长得不错，性格好，家世清白为人正直有责任感有爱心有能力有事业又是自己小时候的白月光（按照定律，她这样的天降青梅是稳赢的！）又刚巧在她旁边开店，笑起来万分迷人完美符合她的心意，又惯会照顾她，简直是天赐良缘！
月牙强撑着，想起童心的笑容，咬着牙说：“谈过怎么了？你没谈过啊？”
“十年。”豆豆慢慢悠悠地又抛出一个炸弹。
月牙：！！！
“十年里恩爱甜蜜，最后连婚都没求说吹就吹了。啧，可惜！”
空调停止了工作，暖风的供给暂告一段落，三人相对而坐，地上半个字都没有。店内充满了尴尬又令人快活的沉默。
豆豆一枝一枝地处理着玫瑰，剑秋和月牙却停下了手里的活。
只听得一声深呼吸，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在乎。”月牙说。
“那要是他在乎呢？”
“赵渡！”剑秋低声制止她的精神攻击。
“那……”月牙一咬牙，“那也比你强！起码他的关系他会承认，你呢！”
在剑秋威胁的眼神里，豆豆把“你就那么确定？”的追击悄悄咽下，换成了——“我怎么了？”
“那个龙博明显就是喜欢你啊！”
她毫不迟疑，张口便答：“是吗？你想多了吧。他那人就那样，对谁都那个脾气。”
豆豆寸土不让，月牙却感觉找回一点场子，“天天下了班跑过来帮忙，不是喜欢你难道是暗恋我啊！”
她手下一顿，有半刻的沉默，似乎在给这段关系刷上诡异的底色。
“都别争了。”剑秋说，“暗恋我。”
应该是在解围，听起来却有一丝舍我其谁的自满。
“你可拉倒吧！”月牙说，“昨天你半夜才来，他可是七点就到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豆豆说，“你记不记得，上次尹仲约你看电影，他对你挺在意的。”
“当然记得！”剑秋对着月牙扬起下巴，语气里满是小孩子一样的显摆。
“所以啊~”豆豆轻轻揭开恭维的伪装，露出里面阴损的挖苦，“你就放弃尹仲那个老男人，跟龙博在一起算了。他胜算大多了！况且他还年轻，肯定比尹仲有劲儿！”
剑秋一声粗口丢给豆豆，惹得店里一阵欢笑。
剑秋也不客气，反击道：“我收了龙博，你就不伤心？”
“伤心？”月牙恍然大悟，“哦！！！你也喜欢他！”
点破得太快了！剑秋心里哀鸣一声：月牙休矣！
只听豆豆清脆的声音传来，“喜欢啊。”
“嘶~”“哦莫！”
赵渡心口一窒，好像被人狠攥了一把，警觉地看向那扇防盗门。寒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她起身拉开门，什么也没有，旋即把门关紧。
月牙：“我听见了什么？这是真实的世界吗？我的订单都是真的吧！”
剑秋：“我最近状态不好，她真的说了？不是我幻听吧？”
月牙：“她说了，我也听见了。”
剑秋：“天哪，铁树开花了……”
月牙：“那小子有点东西啊！”
剑秋：“她竟然承认自己喜欢男人！我一直以为她是t！”
月牙：“我也是啊！我还嗑过你和她的cp呢！”
剑秋激动地说：“我也嗑过你俩！”
赵渡：“什么？”
月牙：“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剑秋：“就是啊！都没听你提过！”
赵渡一脸莫名其妙：“没在一起啊。”
月牙和剑秋的笑容僵在脸上，开心和惊喜退去，只剩一脸的嫌弃。
“是真的，不是做梦。”月牙拾起手头的工具，打刺的动作都粗暴了几分。
剑秋摸摸她的头，脸上挂着不少担心：“回避型依恋吗？”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二人：“哪有这么严重啊！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月牙看看她，不无担心地说：“就你的个性来说，相中的肯定都第一时间下手啊。”
剑秋试着猜了一个答案：“因为生病所以不想让他负担吗？”
“他知道，并且已经负担上了。”
月牙悄悄问剑秋“什么病”，剑秋回了她一句“就那个”，月牙立刻理解，“哦，抑郁症。”
“情绪低落不想恋爱？”
她仔细想了想，“……跟他在一起还挺轻松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她似乎还有想说的话，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月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还是不想结婚吗？”
“毕竟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除了marrychrisevens的笑话就没听她讲过结婚相关的事了。”两个好友的声音都有些无奈。
月牙安静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其实，我也不想结婚。”
剑秋默默低下头去，“我也是，虽然仲哥人不错，可我只想跟他谈恋爱。”
沉默再度降临，有些无奈的苦涩浮了上来。
剑秋释然地笑笑，化开空气中沉重的部分：“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月牙点点头，语气也柔和了起来：“比起恋爱结婚这些破事，你常跟我们见面比什么都强。”
剑秋：“就是，你别老自己闷在小院儿里了~”
月牙：“等过年我哥放假了，我们一起出去转一转吧！”
剑秋：“好啊，冬天的话去北边，可以滑雪还能泡温泉！”
才多大会儿，八卦审问就变得如此贴心，她放下傲娇，温顺地缩下去：“听你们的。”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了两下，不多时就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前奏，豆豆的手机，是龙博打来的电话。
月牙：“谁啊？”
剑秋：“是他吗？”
月牙：“开免提！”
剑秋：“对对对！开免提开免提开免提！”
刚刚不是说谈不谈恋爱不重要吗？
面对热情似火的二人，无奈地点开免提，“喂？”
电话那头：“你在店里吗？”
“在。”
“你记一下，向日葵，洋桔梗，满天星，还有红玫瑰……”龙博说完一大串花名，“童叔那缺货了，你们准备一下，我正往回赶，马上就到。”
月牙和剑秋一阵失落准备干活，只有她眯起了眼睛。
门在身后关上，铃声和暖气一道被玻璃隔绝，小刀站在门口，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轻轻拭干了脸上的泪痕。
她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那还是在上学的时候，她和舍友小侠见到有学姐穿婚纱拍毕业照觉得很新鲜，小侠很向往，她却不喜欢：
“前前后后读了十六年书你就为了结婚啊！这么想一辈子为一个男人付出，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不就够了，你干嘛辛辛苦苦地参加高考……”
再看看现在，自己的十六年的学习生涯又何尝不是被辜负了？想到这里，小刀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月牙你冷静一点！没那么严重！”
原来是两个姑娘。一个姑娘抱着一捧花，似乎要冲过来，另一个姑娘抱着她的腰控制着她。
见小刀看向她，那个激动地姑娘也冷静下来，虽然天黑了看不太清，但那眼神总不会是什么友善的模样。
小刀心下了然，看来自己走后童心要吃苦头了。
可惜那个姑娘的脸不很清晰，只能借着路边的店面的灯光看个大概。
小刀不无遗憾地想着，要是能看看她就好了。
似乎有神明听见了她的心愿。突然间，光降临了黑暗的街道，街灯和行道树的彩灯一齐亮起，照见了那个姑娘。
她身穿蓝色的手织毛衣，外面罩着花店的黑色围裙，她的头发挽在脑后，显得十分利索。
她抱着……一束向日葵？
眉眼生得十分好看，即使蹙着眉也别有一番风情。在灯光的加持下，愠怒的表情也显得明艳照人，竟比那束鲜花还要娇艳几分。
小刀如遭雷劈般楞在当场。
竟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这样？
这次算她错了，向日葵确实好过玫瑰。
小刀笑着叹了口气，她的情绪透支了太多，那声叹息里只飘荡着些释然。她拉起行李箱，带着并未平复的心情走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月牙问。
“嗯！”抱着月牙的豆豆肯定道。
月牙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都是路灯突然亮起，照清她模样的画面。她是对自己微笑了吗？
似乎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睫毛湿湿的，也比普通人的眼睛盛了更多细碎的星光。她长得很温柔，从脸型到五官都是，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漠和骄傲。
可她笑起来又是那样亲和，那样温暖，像阳光一样和煦……
“……她还挺漂亮的。”月牙不甘心地说。
豆豆端着胳膊对着那人的背影回味着，认可地点了点头，剑秋把胳膊架在豆豆的肩膀，揉着下巴道：“啧，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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