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蓄意
02
路绪想着那双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眼睛，像是被一只手拉着，瞬间遁入了记忆之中。
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身。
歆奕这两个字，于她而言，是她心口上最刻骨铭心的朱砂痣。
提不得，也忘不了。
他是她这辈子第一个男人。
也是目前为止的最后一个。
她喜欢他，更爱他。
他在她生命中待了整整七年，最后是被她自己亲手请走的。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却不料会在今天如此这般的情境下与他重逢。
想来真是充满了讽刺与心酸。
路绪一想便想得入神，最后是被好几声“路小姐”才勉强唤回了注意力。
她下意识地一抬眼，便对上了正在出声叫她的宋沁以及宋沁身边的歆奕。
歆奕此刻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其中有任何深浅的探究与起伏的情绪。
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看着着实平静淡然，就像是在看一个头一回见到的陌生人那般。
不知其中隐情的人，在看到他看她的眼神时，根本不可能想得到他们曾经相爱过整整七年。
兴许是这道目光来得太过漠然，她心里从刚刚进会议室时就积攒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路绪这时冷下脸，轻轻地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
宋沁自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这时见她收起文件夹一副心中有了定夺的模样。还兴奋地追问道：“路小姐，刚刚我说我可能更适合鱼尾廓形婚纱，你觉得如何？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路绪将那个文件夹轻轻地扔在了茶几上，对宋沁说：“宋小姐，您另请高明吧。”
宋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旁边的歆奕眸光一闪，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之前你支付的定金，等会儿我就让莫媛给你原路退返回去。”她这么说着，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请便。”
宋沁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整个人都傻眼了。
在排上号之后，朋友都对她很是羡慕。但羡慕之余，也没少给她警醒。
说是外界关于路绪的风言风语人尽皆知，路绪在合作的过程中经常无故翻脸，有钱不赚、定金也不收，甚至愿意因为自己的任性向客人支付违约金，让她合作时小心点。
所以，从见到路绪到现在，她每句话都在捧路绪，格外小心翼翼又殷勤。可谁知道不出五分钟，路绪竟然就翻脸说不给她做婚纱了。
“路小姐。”宋沁这时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不可置信里又带着丝委屈，“请问为什么你突然就要终止合作？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路绪头也不回地走到会议室门口，一句话都没说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莫媛从刚才进来送水的时候就感觉她家老板情绪不对，所以一直猫在门口没走。这会儿见路绪出来，她吓得一怔：“绪姐……”
路绪抬了下眼：“你给她安排定金退款吧，如果她想要违约金你也打给她。”
莫媛张了张嘴，想问句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敢问出口：“好……我知道了。”
路绪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合上门后，她走到椅子上坐下，轻轻地抬手揉了下太阳穴。
隔着门，她听不太清外面的声音，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外头说话。
应该是宋沁和莫媛吧。
她垂下眼，拿起桌上的其他婚纱设计方案看了几眼，又恹恹地将东西放回了原处。
路绪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敲响了。
“绪姐。”莫媛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探出一个头来，“我把宋小姐他们送走了。”
她点了下头。
莫媛观察着她的神色：“宋小姐他们没有要定金……也没有要违约金。”
她没说话。
“说钱这些都是小事，结婚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还是希望能由你来操刀她的婚纱，期待你能回心转意。”莫媛说，“我感觉宋小姐她很伤心很遗憾，她先……先生一直在安慰她。”
见她听了这些依旧一言未发，莫媛轻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路绪静坐片刻，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窗边。
从她办公室的窗户望下去，正巧能看到他们大楼出口的那个方向。
此时此刻，有一双外貌出众的男女正站在出口处，他们的身旁则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
方才不久，她才刚在办公室里见过这双男女，并不陌生。
宋沁背对着她而站，而歆奕则站在宋沁的对面，似乎正在低声劝慰着宋沁。
他还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宋沁的肩膀，动作温柔又自然。
那画面无比唯美温情，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去多看几眼。
可分明是这样的画面，却让路绪感到无比刺眼。
她看在眼里，感觉仿佛有针扎般，一下一下，用力地刺在她的心口。
又静立着看了几秒，她抬手重重地拉上了窗帘。
-
路绪在办公室加班到了很晚。
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她总会忘记吃饭。莫媛傍晚时进来提醒过她几次，问她要不要给她叫外卖，都被她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上午刚经历了糟心事，她虽然本能地知道自己饿，但又感觉没胃口。等饿过头了，就更不想吃东西了。
这个吃饭没规律的习惯也不是今天第一天养成的，她上大学那会儿要参加比赛或者赶作业考试时也是这么废寝忘食的。
可是当时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歆奕。
她忘记吃东西，歆奕就把吃食送到她嘴边；她忘记睡觉，歆奕就一直给她打电话、打到她不甚烦扰关电脑上床。
她室友笑话她，说要是歆奕能替她嚼碎东西咽下去，她估计连吃这个步骤都能省去由他来代劳。
在和歆奕谈恋爱之前，她因为作息不规律导致胃不好、人过瘦，虽然美但不健康。
可是大约和歆奕在一起才一个月左右，她就被他养得气色都变好了。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说，她上辈子可能是救了一整个国家的人，这辈子才能遇上一个歆奕。
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需要惦念着她自己的梦想，一腔热血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她不需要回过头，因为身后的人会替她扛去其他一切纷扰。
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七年。
和他分开之后，她再也没有如在他身边那般开怀大笑过。
脾性也比以前更尖锐难伺候，逮着机会便能刺人。
她的友人，娱乐圈顶流夫妇芮疏予和桃心总笑话她，说她是一只金刚刺猬。
比普通刺猬刺人更疼的那种。
快要接近凌晨的时候，路绪刚准备放下手里的笔，忽然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他们工作室的人都随了她这个拼命三郎老板，格外地爱加班。但到了这个点儿，也基本都已经走光了。
难不成是莫媛实在担心她饿晕过去，给她送来了夜宵么？
她打了个哈欠，放下笔，对着门的方向说了声“进来”。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路绪以为来人是莫媛，想都没想张口便道：“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
那个“恩人”还没说完整，她就怔住了。
因为进来的人根本就不是莫媛。
来人穿着眼熟的黑色夹克外套和黑长裤，人高腿长、英气逼人，身上还夹带着一股夜深露重的寒气。
这股寒气，是在露天环境里待的时间久了，才会染上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包装精美的饭盒所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气和食物的香味。
路绪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带着灌进来的冷风走到她办公桌前，用那只漂亮纤长的手抽开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将手里的饭盒轻推到她的面前。
大约沉默了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终于语气生硬地开口道：“你怎么进来的？”
歆奕温雅地说：“我跟楼下保安说，我是来给你送外卖的……至于你们办公室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我也不算擅自私闯。”
她面无表情地垂眸扫了一眼手边的饭盒。
他买的居然还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最爱吃的牛肉盖浇饭，可是这家店不是通常十点就关门了么？怎么凌晨时分还能炒出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来？
她心里情绪汹涌，一时有些不明白面前这个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要是她记忆没出问题的话，他现在是宋沁的未婚夫吧。
大半夜的，不在家里陪着自己的未婚妻，突然跑来这儿给她送夜宵算是什么操作。
难不成是想凭这顿来路不明的夜宵，劝她改变主意重新给宋沁设计婚纱？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歆奕见她神情不悦地一动不动，笑了笑：“放心，饭没毒。”
“那就更不会吃了。”她终于开了口，将饭盒原封不动地推到了他的面前，“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必做得那么明显吧？”
歆奕听进耳里，笑意却顿时变得更浓了：“我是不是黄鼠狼，我可不知道。”
她一蹙眉。
就见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风轻云淡地冲她抬了下下巴：“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么凶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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