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蓄意
03
这话让她一瞬间又回想起了从前。
歆奕幽默有梗，为人还很是随和，有时候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总能招得人捧腹大笑。所以他人缘很好，谁都很喜欢跟他玩在一块儿。
不像她。
天生身上就长满了刺，别说跟人亲近了，见着人没先用力刺对方几下已经算好的了。
她刚进学校的时候，其实有不少人都不太待见她。
男生倒还好，因为她长得好看，大家就在背后议论她是一支带刺的玫瑰，招惹不得、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女孩子看她不顺眼的那就多了去了，在背后各种议论她脾气差、不招人喜欢、成天搁那装。除了她两个好脾气的室友还算能跟她处，其他女生一概都不跟她玩在一起。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她大二的时候，歆奕入学。
歆奕比她低一届，入学军训的时候就已经声名大噪。连她这个丝毫不关心校内八卦的人都能成天从她室友的嘴里听说——大一新进来一个学弟，帅得惨绝人寰，而且性格跟脸一样招人喜欢。
她当时最大的兴趣就是埋头苦做设计和刷电视剧，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听过就算听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也因此，当她在图书馆和歆奕第一回遇见的时候，她压根没想到他就是传闻中那个新晋校草。
那天她没带电脑，特意拿了一叠纸在专心磨草图。画到一半时惊觉自己手里的笔用完了，一翻包又发现忘记带备用笔出门。
寝室的环境太过安逸、回去了之后就只会想瘫着看剧，没法再认真干活。但她要是继续杵在这儿，没笔也画不下去了。
正当她在焦虑自己是不是该打道回府的时候，眼前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给她递上了几支画笔。
她抬头一看，便撞进了歆奕那双漂亮的眼眸里。
朝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就浮现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当时的她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见她没接笔，光目露迟疑和审视地盯着自己，歆奕便自顾自地将笔放在了她的手边，转过脸继续看自己面前的电脑。
路绪这才发现，对方就坐在自己身侧的座位上。
她前后左右的女孩子，都时不时地转过脸来看他，还会顺带面露羡慕地朝她瞥上几眼，恨不得把她的位子挤了自己坐过来。
而可笑的是，她在这坐了快半个下午了，却完全没注意过自己身边居然坐了这么个帅哥。
垂眸看了眼手边那两支画笔，她想了想，还是侧过头去对歆奕说：“谢谢。”
他敲键盘的动作一顿，转过脸朝她温雅地笑了笑：“不客气。”
那笑容晃得她一阵心跳加速，她偏了下脸，接着语气生硬地问：“你想要笔还是要钱？”
这话其实浅显好懂，只是想问他用笔还是转账来还他江湖救急的人情。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反而像是在让他选想怎么死。
这语气冲得歆奕也是一怔。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说：“不选的话，我是不是就没命了？”
路绪：“……？”
“开玩笑的。”他看她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笑容更是掩盖不住，“……笔吧。”
她一向不和男生亲近、更不知道该怎么和男生相处，即便他看着很亲和，她还是觉得浑身紧绷。
过了片刻，她才干巴巴地说：“那你等会儿在这等我下，我去寝室取了笔回来还你。”
“不用来回跑一趟那么麻烦的。”却见面前的人笑吟吟地收起了电脑，“明天再还我就好。”
她一脸疑惑：“明天？”
“嗯。”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了下桌面，“明天同样的时间我还来这儿，到时候你再把笔给我就行了。”
说完这话，他冲她点了点头，便拎着电脑包离开了。
当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这位出手相助借笔给她的人，并非出于凑巧，而是蓄谋已久、蓄意而为。
有多蓄意呢？
蓄意到……他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每天会来图书馆做设计，并且一直喜欢坐在这个靠窗户、比较偏僻的座位。所以他每次来图书馆都会带一些备用笔，以备像今天这种时刻的需要。
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了很久。起先这个座位还有流动性，到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他的专座了。
入学后，歆奕来图书馆来了几回就注意到了她。后来回去从同学的嘴里了解到她是设计系的系花，比他大一届，脾气乖张任性，不喜与人亲近，通常独来独往。
同学和他说了关于路绪的传闻后，问他难不成是想追这位出了名难攻克的高岭之花，他一时居然也没否认。
同学好心提醒他：“绪姐很凶的！不是……学校里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在追你，干吗非要挑一个那么难搞定的倒追？”
他笑着反问：“她有多凶？”
同学说：“反正真的很凶……以前有人不怕死去找她告白，被她两三句话就给干懵了。一个大老爷们，鼻子都哭红了，真是惨不忍睹。”
“这样啊……”就见他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望而却步，反而更为兴致盎然，“那我倒是更想见识下，她到底有多凶了。”
结果，在和她正式谈恋爱之前，他一直都没能得幸见识一番她究竟有多凶。
因为这位传说中凶到不行的刺头姑娘，在他面前，竟然连一根刺儿都没能竖起来。
借笔事件之后，他俩就慢慢熟识了起来。
起先路绪只是觉得这人长得好，性子也不错，和他聊天感觉挺舒服，后来还慢慢发现他是个学霸。
她擅长服装设计，他则专攻建筑设计。虽然他从不说，但她有时候看他在电脑上作图，就能感觉到他在设计上极为有天赋。
可哪怕他们在一起自习时开始有了闲谈和交流，偶尔她心情好还会一起吃个饭。但她开窍晚，一直都没意识到要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整个学校的人，没过多久，全都已经知道了歆奕在追她。
唯独除了她自己。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她走得近的那两个室友到后来实在看不过去了，有天忍不住点她说：“你知道歆奕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么？”
路绪对着电脑上的图，头也没回地“噢”了一声。
室友快要被她气死了：“人家是全能校草，很多人排队追的！谁都想当他的女朋友！”
结果她回了句：“那不挺好？”
当所有人都在为她恨铁不成钢时，倒是身为当事人的歆奕从始至终都显得有条不紊。
他有耐心，又喜欢逗人。
但他逗人只逗关系最亲近的，除去他在学校里关系最要好的两个兄弟，他绝大部分逗人的功夫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起先是有一搭没一搭隐晦地逗，到后来见她受用，便开始明目张胆地逗。
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滴水穿石，终于将这位刺头大直女逗出了点别的心思。
他们相识后的第一个夏天，她因为设计比赛而终日废寝忘食，每天吃饭都是靠歆奕给她买盯着她吃下去的。但凡能照顾到她的地方，他都不遗余力。
就这么一直到了比赛结束，她拿到冠军后他送她回寝室。在回去的路上，她浑身放松地吃着他给她买的冰淇淋，终于有闲心思考些别的，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她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头一回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歆奕。”
“嗯？”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歇后语，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知道。”
她又舔了一口冰淇淋，语气生硬地说：“那你知道后半句是什么吗？”
先不提身边人的各种明示暗示，哪怕她再傻，也能感觉到他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是怎么待她的。
而且最令她自己都感到讶异的是，从相识至今，他与她每一步的靠近，都没有让她有过一秒钟想要反弹和抗拒的念头。
所有一切的发生都自然至极，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她发现他们竟然已经能够亲近至此。
她可以在他面前，保持完整的自我，就像她一个人时一样放松舒适。
这简直匪夷所思。
夏季的天色暗得要稍微晚些，到了这个点儿，天色里还带着亮光。
她记得歆奕当时慢慢地停下了步子。
“先声明一下，是你要把自己比喻成鸡的。”他落在她身后，望着她，不徐不缓地说，“但有一说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的鸡。”
她握着冰淇淋，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阴阳谁。
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骂人，他已经朗声笑了起来。
在她的瞪视下，他眸色渐深，忽然朝她走近了两步。
他们的距离近到，只要他微低下头，他的下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给我尝一口，好不好？”
极致的安静中，他忽然轻声对她说。
那一瞬间，路绪感觉到他离她极近。
她心里一阵前所未有地疯狂乱跳，下意识就把手边的冰淇淋朝他的方向怼过去。
却不料，他眼也不眨地绕开了她手里的冰淇淋。
然后他直接偏过脸，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将这夏天的落日余晖，彻底点燃沸腾。
路绪在自己如雷的心跳中，感受着那唇边的柔软余温，耳边落入了一句低声细语。
“给我个名分，我想永远对你不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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