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杨姝从练习之舱的场景中退出，关掉正在响铃的手机。
手机响起的是中午十二点的闹钟，应该吃午饭了。
她揉了揉眼睛，打开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裴致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从他的房间或是过道里走过来。
杨姝停下揉眼睛的手，走到裴致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杨姝独自下了楼，她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几上的电脑。
中年女人神态专注，长发松松挽起，手上拿着一个螺丝刀。
杨姝知道，这台电脑是从三楼宋承之的房间搬下来的，裴致先后请了几个电脑专家来修，都没有成功把它复原。
最后经人推荐，裴致联系到这个中年女人，据说，她是资深的电脑维修专家，技术高超。
杨姝走过去，看了一眼，电脑仍是黑屏，中年女人皱着眉头，把硬盘拆卸下来。
杨姝心里蓦然产生一丝危机感，她指尖一闪，下意识召唤出君临剑。
君临剑冰冷的剑柄落在她手心，这冰冷冻得她心头哆嗦一霎那。
仅这一霎那，足够她清醒。
不，这不是她的情绪。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空间感知扫过她的身体。
杨姝的身体僵住了。
仅一瞬，她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冷静而疲惫的声音：“杨姝，你在干什么？”
她提着剑，缓慢回头，看见裴致就站在她身后。
秋日中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倾泻而入，他站在一扇空间之门边，冷漠矜贵，双眸安静望着杨姝，却让人想起即将迎来暴风雨的、故作平静的夜海。
“抱歉。”杨姝说，“我刚刚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一个普通人，让你产生了危机感？”裴致缓慢走到她跟前，垂着眼睫，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我不是出于自愿。”杨姝直视裴致的眼睛。
他看见了那双美丽得让人心跳暂缓的眼睛，以及，不可避免地，裴致的鼻尖捕捉到了杨姝身上那缕淡香。
熟悉的、好闻的淡香，裴致终于知道如何描摹它的味道。
是拥有曼妙歌喉的塞壬女妖，是居住在绕地环河彼岸的美杜莎，是希腊传说中，那个叫做阿狄丽娜的雕像。
是庞大的，汹涌的，如同海潮一般难以克制的，着迷和渴求。
裴致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屏住呼吸。
他回忆起刚才他被持续不断的震动惊醒，醒来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是梦境中的创世神叫他下楼看看。
他使用了他的空间感知，看见杨姝站在电脑维修专家的侧面，手上握着君临剑，剑尖和专家仅咫尺之遥。
“上次你也杀了人，你说凶手不是你。”
“我没有杀死承之，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不足以让我杀掉一个人。”
裴致目光低垂，望进她的眼里，轻轻地说：“我找了一个星期，没有看见任何有利于你的证据。”
他想起了几年前那对被他放过的双胞胎，想起六年之前，他的父母也是死在客厅沙发上，也是被利器所伤。
此刻，他望着面前这双如同美杜莎一般的，美丽而危险的眼睛，仿佛听到了“咔”的一声，他竖起的那面厚厚堤坝，被奔腾的海水，冲碎了。
杨姝清清楚楚地从裴致的眼中看见了强烈的敌意。
杨姝立刻往后飞退。在退后过程中，她想起来自己口袋的金色铃铛，她把它从口袋拿出来，扔到地上，同时在心中默念三声“开启隐身异能”。
已经在这个小镇，于普通人面前隐身的她，能否再次使用隐身异能，在异能者面前隐身？
仅一个呼吸，她就知道自己使用成功了。因为她看见裴致闭上了眼睛，从体内散出庞大的空间异能，感知着这个两百余平的空间。
杨姝早有预备，她为了对抗这个异能，反复进入一个拥有空间感知异能的怪兽关卡里，练习了一百四十一次。
她小心地放缓呼吸，用自己的空间异能伪装着所处的空间参数。
在空间异能的感知下，一个人即使使用了隐身异能，其所处位置的各项参数，也与其它地方不同。杨姝修改了这些参数，让它们看起来和其它地方一模一样。
她一边修改，一边提着君临剑，绕着裴致走动，寻找他的弱点。
他们中间横亘着整整六年的努力时光。如果她想要平安回到奶奶身边，最好一击即中。
整整九分钟，裴致没有找到杨姝的任何踪迹，她仿佛已经从这栋别墅消失。他眼睫微动了一下，把感知扩散到整个小镇。
杨姝察觉到了感知的延申，她没想到裴致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但这并没有超出杨姝的计划。
在这九分钟里，她失忆了三次，每次都忘记了正在做的事。她的面前横着几行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以空间异能变幻出的字符，字符首行是：【保持我的空间参数，打败这个男人。】次行开始，是杨姝掌握的所有异能的名字。
上千次的战斗经验，让杨姝本能般地在每一次失忆的瞬间屏住呼吸，以致于在不断失忆的前提下，她仍能隐藏自身。
中年妇女打了个电话，似乎是索要什么材料，随后，她把笔记本电脑关机盖好，走出客厅，推开大门，离开了这栋房子。
裴致看见专家离开，等待片刻，抬手召出无数金色飞鸟，让它们包裹住这栋别墅。
他没有继续在小镇里寻找杨姝，他猜测她并没有离开。
金色飞鸟以特定轨迹形成阵法，发出嘶鸣，杨姝听到这个声音，心中蓦然一痛，被勾出想象中最恐惧的场景。
她本来能克制住恐惧的，如果没有忽然失忆的话。
在二十秒前，她刚刚失去一段当下的记忆，根据规律，她下一次失忆是在在两分四十秒以后。
但在飞鸟嘶鸣响起的瞬间，仿佛有谁在配合裴致似的，她穿书后所有记忆，再次像被橡皮擦擦去一样，消失无踪。
于是，一个快要大学毕业、刚刚看见奶奶垂危、记忆中没有经历任何生死危机和训练的杨姝，看见了她的奶奶，被碎尸万段，血溅到她的脸上。
她的指尖颤了一下，几乎要流下眼泪，完全没来得及注意眼前漂浮的字符，就被这个场景掠去心神。
过去在练习之舱，杨姝考虑过这种情况，曾经给自己的空间参数加了延时设置，即使她突然失忆，暂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会有致命危险，顶多会有一点疏漏。
一个极小的疏漏。
裴致立刻捕捉到这个疏漏，他抬手召出气刃，往疏漏所在狠狠一劈，杨姝所有伪装的参数被击溃，她被迫倒退几步。
尽管她还在隐身，但在拥有空间感知的裴致眼中，已经与站在阳光下无异。
裴致没有给她再次修改参数的机会，他身子在原地一闪，转瞬就移至杨姝跟前。
他的气刃带着万钧之力刺出，与此同时金色飞鸟盘旋而至，如未卜先知般，排列成阵法，意图破除杨姝的泡泡保护罩。
杨姝对泡泡保护罩进行了加固，裴致预设的破罩之法，并没有完全生效。气刃打在泡泡保护罩上，泡泡保护罩被刺得往里缩，随即飞快地把气刃弹了出去。
裴致盯着杨姝的位置，眸中闪动，迅速推演破解泡泡保护罩的方法。
杨姝很快明白自身处境，立即选择忽略刚才痛彻心扉的、虚假的记忆，想要打断他。她提剑上前，横扫而过。
裴致一边继续推演，一边往后飞退，抬手召出几十道空间之墙。
杨姝的剑气划破一道道的空间之墙，在被磨光前，扫中了裴致的手臂。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右手手臂被杨姝剑气割破，渗出红色的血。
杨姝动作没停，继续朝他发出凌厉攻势。她挥出一招接一招的剑势，铺天盖地，朝裴致飞去。
裴致没有再次召唤空间之墙。他在原地停下，口中吟诵一段复杂的召唤语，三秒之后，他脚下缔结阵法，生出无数绿叶。
绿叶盘旋而起，在他身外两米处构建成精致的类椭圆形。杨姝的攻击落在这些绿叶上，绿叶齐齐一震，却没有破损，也没有消失。
裴致眸光一凝，推算出破解泡泡保护罩的方法。
很奇异的，杨姝竟然看懂了他的表情。
他算出了破解之法。
杨姝停下所有剑势，她站在裴致的五米之外，面无表情地握紧君临剑。
从剑柄到剑锋，倏然燃烧起蓝色的火焰。
天地变得安静，连风声也停止了。裴致看见杨姝持剑朝他刺来，那道包裹着蓝色火焰的可怕剑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劈向他。
裴致只需要三秒，就可以让绿叶生出枝桠，增强他这个阵法的防御力，全然抵挡杨姝的这一剑。
但是，他没有三秒的时间。
裴致干脆暂时放弃防守，抬手让飞鸟分为两拨，各自形成不同阵法，以犄角之势攻击杨姝的泡泡保护罩。
随后，他挥出气刃，伸手划出一道空间之门，试图转移方位。
却来不及了。
杨姝抬起左手，以指尖挡住了裴致挥向她的那道气刃。在挡住的瞬间，其实她又失忆了，但反复练习为她的灵魂镌刻了本能般的动作——
她用自己对空间系异能的理解，拆解了这道飞向她心口的气刃。她右手紧握的君临剑保持着刚才刺出去的惯性，以比裴致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持剑刺向裴致的心脏。
她狠狠刺了进去，然而，与此同时，那两拨金色飞鸟破解了她的泡泡保护罩，保护罩如同被浸在水中的纸一样，一层一层消融、脱落，一道气刃闪烁一下，出现在她身后，疾驰着刺向她后背、心口的位置。
原来，刚才裴致召出的气刃并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他给第二道气刃加了空间系异能的瞬移，让它飞到杨姝身后，在飞鸟破解泡泡保护罩的瞬间，刺向了她的后背心口。
杨姝感觉后背一凉，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手握的君临剑，已经捅进了裴致胸口。
她来不及消解背后那道气刃。
杨姝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气刃带着凉意，刺破了她后背皮肤的表皮层、真皮层，带着足以刺穿她肋骨的力量，却在抵达她皮下组织的一瞬间，像水一样地，消融了。
杨姝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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