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宁川入秋快，天气凉得也快。
季浣快天亮时被冻醒，或许说冻醒也不准确，她白天睡了几个小时，夜里一如既往地失眠，只是闭着眼睛假眠。
等到凉意从四肢百骸传到大脑时，她起身从衣柜里找出长袖外套。
床上的四件套是就近在超市买的，季浣买时怕麻烦，压根没拿多厚的，薄薄一层，还是夏季的被褥，盖着不冷才怪。
季浣裹上了最厚的外套还是收效甚微，好在她没有睡意，清醒时身体没有那么冰凉，季浣再把被子一并披在身上靠坐在床尾。
卧室的落地窗外还是黑茫茫一片，只有细微的光芒不知道从哪里照过来。
季浣出神地想到：今年冬天肯定比往年更冷。
黑茫茫的天渐渐染上橙色的光晕，室内也开始涌入光亮。
季浣坐半夜，腿都麻了。
她按摩两下双腿，汹涌而来的酸痛让她一下子被逼出眼泪。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季浣屏住呼吸听了几秒，这开的貌似是自己的房门。
双腿的酸痛最猛的一阵过去后，缓解了不少，她支起身，扶着墙缓步走向公寓门。
门外的开门声还在继续，还能听到钥匙撞击的金属音。
公寓的门有猫眼，但季浣这会儿双腿不太能完全直起来，更遑论踮起脚尖看猫眼了。
她记得公寓走廊里是有监控的，心下有底后，她直接从里面拉开门。
借着秋日的晨光，屋外的男人暴露在季浣眼前。
板寸下一张清隽的脸，脸上面无表情，只一双幽潭般的眼睛仿佛能把人溺毙。
这样一双眼睛，平常看人时哪怕不带情绪也是能让人会出情意的，现在这双含情眼中只看得见空洞和木然。
凌乱的衬衣挂在身上，胸前的血迹触目惊心，这幅样子说是刚杀了人逃窜出来的凶手都有人信。
衬衫散开的三枚纽扣下露出医用绷带的一角，季浣瞧得分明。
不是逃窜的凶手，是被伤的猎犬。
男人立在不甚明朗的晨光中，微垂着头，看了季浣一眼没说话。
季浣鬼使神差地却从那一眼中觉出了求救的含义。
她真的不爱管闲事，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也不想跟身边这人有瓜葛，她想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到房间，关上公寓门。
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都不想关心，她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但她的大脑背叛理智，她听见自己开口问：“找不到钥匙吗？”
李平生手里确实拿了好几串钥匙，这都是他原本给自己和母亲留的房间。
季浣一瘸一拐走得艰难，她从李平生手里拿过钥匙，钥匙上写着编号，整个五楼只有两件屋子能住人。
季浣自己占了一间，斜对门一间，看样子斜对门的邻居就是身边这人。
季浣这么笃定的原因也是因为，开了门她第一眼发现屋外站着的男人开的并不是自家的房门，而是斜对门。
这公寓的隔音怎么时好时坏？
季浣砸吧下嘴，腹诽着。
季浣看清斜对门的门牌号，又对应找了找钥匙，一插一扭，斜对面的房门轻松打开。
她无意往里面看，但房间太空旷了，一样的户型，这间的内部跟季浣的房间不一样，是个大开间，她一眼就能扫完。
里面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虽然摆放着几个家具，可是家具连外包装的防震膜都还没有拆开。
李平生没当回事，门开了他进屋，轻飘飘甩出句：“谢谢。”
然后便旁若无人地往最里面的床上一趴，也不管床垫的塑料保护膜脏不脏，直接面朝床垫躺下。
季浣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拿不准自己这会儿是该做点什么好，按道理房门帮忙开了，她直接放下钥匙离开就行。
可看看外面阳台绿植上的秋霜，季浣犹豫了几秒，还是回到房间抱起被子又过来。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背证明他还活着。
这个大开间的房间没有对面那样的落地窗，只有扇四四方方的窗户，窗户里照进秋日的光亮。
光亮里，少女捏起被角，轻轻盖在男人身上。
——
李平生再次醒来是下午。
趴着睡了一天，胸口的伤被挤压后又裂开，他是被疼醒的。
剧烈的疼痛快速让人清醒，李平生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周惠已经被送到六院，进去的人跟坐牢差不多，探视不由人，得提前预约，还得看病人的精神状况，病人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不允许探视。
六院进去容易，出来就难，要么是病情稳定允许出院，要么就是发病崩溃后自残被抬着出来。
李平生一直在避免将周惠送到那种地方去，但她这次伤了人，除了那里，再没别的地方可以让她去了。
想到这里，李平生意识到宁川医院那边还需要去一趟，被周惠划伤的护士需要安抚，周惠的出院手续昨天虽然已经紧急办完，但病房的生活用品还没收拾。
病房已经退房，今天不知道有没有住进去新的病人，有了新的病人，东西肯定已经被医院打扫干净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回去看一眼。
李平生翻身，盖着的软被滑下床，他眼疾手快地捞起来。
柔软的触感，拿在手里也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昨晚的更多记忆回笼，他记起自己从六院回到公寓遇到的人。
昨天他精神恍惚，没仔细看人，但这五楼总共就住了两户，手中的被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他心中有几分惊讶，因为对门的女生，看起来对自己总是有莫名的敌意和抗拒。
小姑娘心无城府，好坏都写在脸上。
他一眼就看透。
现下被子掉在地上，这个房间前两天才搬进来家具，压根没人打扫过，淡蓝色的被子毫无意外的已经沾上了脏污。
看样子不管小姑娘是出于什么原因借了床被子给自己，现在这床被子是还不回去了。
李平生起身将被子叠好放在床上，心中除去医院外，还记下买被子的待办事项。
楼下羌子正窝在躺椅上看狗血连续剧，看见李平生从楼道出来。
他嗷叫一声，又气又急地说：“你这一天都上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医院也不见人！我还以为你又被抓进去了！”
李平生能跟羌子做十几年朋友还没打死他，属实算是脾气好。
他没理会羌子的胡言乱语，只从胡言乱语中抓住重点。
“你去医院了？”
羌子神经大条，丝毫没觉得李平生的语气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是啊，你电话打不通，我就去医院找你了！”
李平生从办公桌下一个箱子里翻出件黑色衬衣和外套，把身上染血的衬衣换下。
羌子这才注意到李平生背上的绷带。
他跳到李平生面前，睁大眼，表情震惊。
“靠！谁干的！你昨晚上到底在哪儿过的？”
李平生慢慢扣上扣子，嘴里回答羌子，“医院，”说完就补充一句，“六院。”
羌子愣着神没反应过来，“去六院干嘛？”
李平生扣完扣子，穿外套，没再回答。
羌子过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半响也只吐出一句，“靠！”
他早上去医院病房时只是见病房没人，本想找个护士问问情况，但诡异的护士站居然没有人，他懒得等，先回了公寓，也没打听明白。
现在看到李平生胸口的伤再结合提到的六院，猜了个七七八八。
周姨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以前多温柔贤惠一个人啊，现在怎么搞成这样。
他想着心里不太好受，难受的滋味一砸吧，就熏红了眼。
大老爷们眼泪说掉就掉。
李平生叹口气，睡过一觉后，昨晚那些不愿意示人的情绪就被他掩藏得很好。
“收回去，我还没哭呢，你哭啥！”
羌子扯着嗓子嚎，“就是你不哭我才哭，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哭过，你的眼泪都让我帮你流了！”
李平生收拾完，扔给羌子一包抽纸。
“那你接着替我哭，我还得再去趟医院。”
羌子抽出几张纸，擤了下鼻涕，见李平生跨出门时，他吐出句，“没什么大不了，该治咱就治，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李平生没回头，单手往后一挥，表示知道了。
羌子还是不放心，这人从小到大憋惯了，越坏的情绪越往心里憋。
他追到外面，看着李平生的背影喊到，“晚上早点回来啊，我给你留饭。”
李平生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脸松动几分。
“知道了，赶紧回去吧，哭成那样儿也不怕人笑话。”
这个点正是晚高峰，车不好打。
李平生昨天晚上是坐派出所的顺道回的公寓，他的车还停在医院，现在想去医院只能打车过去。
他立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网上有人接单。
等车的空挡里，他靠着公寓外的香樟树。
公寓外面是家快捷酒店，快捷酒店外部装修得不错，露天还搞了排花卉绿植
这会儿就有个小少年在那排花卉绿植边探头探脑。
李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巧是公寓的方向。
少年形迹可疑，看穿着倒不像小偷，毕竟也没人会穿着校服去外面偷东西。
但事关自家公寓，李平生还是觉得应该上前去问问。
“干嘛呢？”
少年没想到身后有人，被吓一跳。
李平生盯着眼前不到自己胸口的少年，重复了一遍问话，“哪家的小孩，在这干嘛？”
少年只当他是多管闲事的路人，语气不好地甩出一句，“关你屁事！”
啧！
这就十份没礼貌了。
李平生开口准备给少年讲讲什么是基本礼仪，少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了隔壁超市。
李平生目光从少年仓皇逃跑的背影收回，看向公寓大门出来的人。
饱满的额头，今天没扎马尾，头发披散着垂在肩头。
看起来比平时凶巴巴的样子温和不少。
李平生想起早晨人家还借了床被子给自己，正想打个招呼。
谁料，那人见到他刚迈出公寓大门的腿，瞬间又收回去，然后转身跑得飞快。
李平生：“……”
正巧，手机响起，约好的车到了，李平生按下追上去的想法，医院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李平生只得朝公寓的方向远远看一眼，然后乘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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