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秋日寒

政治上的布局，林千泠无法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李沅到底是个会走一步看百步的好棋手还是只顾眼前利益的鼠目寸光之辈，她更无从得知。她感觉到的不仅是疲惫和无时无刻的担心，更多的是被动，是无法掌控的无力。

        此刻的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活着才有回去的希望。

        既然李沅有意和甄景洪拉拢关系，她能帮上点忙的只能是多和赵曦来往了。虽然她对这样的做法仍然心存疑惑，毕竟作为宰相的女婿，李沅最大的靠山应该是宰相才对，又有什么必要拉拢一个在朝廷上无足轻重的人。尽管如此，她并没有野心，或是能力改变事情的走向。若是李沅已经有决心这样做，是好是坏她都要支持。

        她望着正好停在窗沿上的一只小虫，吹了口气吹走了那个小黑点。生如蝼蚁，她实在立不下鸿鹄之志。

        这样感伤悲秋的情绪如涨水一般地蔓延着，几乎将她淹没。她坐在窗边一直想着，欲把这秋色望穿。风从微开的窗户外吹过，沾着馥郁的花香，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念儿给她披上披风，劝她别再坐在窗边受凉。她只是笑笑并不听劝。

        “秋露重，真珠落袖沾余馥。”她小声念着，不知怎么想起这句与情景并不相搭的诗。或许是大诗人的诗句真有抚慰心灵的功效，或许是她联想起在苏州吃过一回东坡肉，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再去计较想到的种种。

        不知是常常思来想去还是饮食的缘由，好几次照镜子时林千泠都觉得自己气色差了不少，又因为少出门的缘故，太阳晒得少，脸越发显得苍白。每每望着镜子里这样的自己，她都不由地感慨，然后多扑些胭脂弥补气色。

        一连几日李沅在用晚膳时都爱闷不做声地喝上一两杯，这日也不例外。

        晚膳时他小酌几杯后一发不可收拾。她盯着他许久，许多安慰的话被她咽进了肚子里，说出来的只是些劝他少喝些的话。她说了许多，李沅却不像平时那般回应她，只是一杯接着一杯。于是她便扶额看着他一杯一杯地灌酒。她望着玉壶里不断倾泻下的酒，想着白酒出现时间晚，他喝的应当是果酒。

        他在喝到不知第几杯时抬起头盯着她的脸好一会，缓缓开口道：“才喝几杯，脸就这么红了？”

        林千泠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碰一滴酒，只不过是用晚膳前胭脂扑多了造成的。她欲解释，就见他单手撑着脸，眼睛微微眯着，一副醉玉颓山的模样。

        她承认，喝醉的桃花眼比平时要更撩人。

        所以她避开他的眼睛，敷衍地回了句“王爷喝醉了”。之后便唤来一旁的小厮扶他回房休息。喝醉的人难免做些令人不解的事情，比如他会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他的手劲实在大，小厮又不敢使劲，只站在一旁低着头像在等候谁的发落。

        她无奈地叹气，一时失了法子。她擅长做戏做出恩爱的模样，但她不擅长在这么多人前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回房休息。她起身走得离他更近些，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微微弯腰低头附在他的耳边，细声细语地劝他松手回房休息。尽管一旁低着头的小厮一声没出，她还是红了脸。她想，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老练。

        李沅松开了林千泠的衣袖，单手环住林千泠的腰，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另一只手再缓缓地攀上她的腰，和环腰的手重叠，扣住。他轻轻地贴上她的胸，侧着头让她看不出表情。

        她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让她以为喝了酒的是自己。她的脸像窗外的火烧云，胭脂下透着快溢出的粉红。再看四处，原来候命的小厮早就不见了踪影。

        林千泠想推开他，她的背上开始涔涔地冒着汗，手心也是。他的身子被酒灌满后变得软绵绵，她竟有机会挣脱。她扶稳李沅，唤来门口的小厮命他们把他抬回房间。

        她看见他起身时喉结滚动，抬眼盯住自己，便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神。她跟在两个小厮的身后，看着月光微微照出他的影子。他的影子踉踉跄跄地走着，总算回到了房间。

        他仰面躺在床上，睡熟了。林千泠为他更衣脱鞋，给他盖上被子。收拾妥当一切，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提前承担了一个家庭主妇的责任，不觉为自己的尽职尽责发笑。

        好冷啊，她想。

        秋天还是那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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