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闭
从见暮言到现在，大半天也没从她嘴里听过一句好声好气的正常话。
南晏面上是不加遮掩的烦躁，不再看她，赶紧到晚上让她闭嘴睡觉吧，他快受不了。
余光扫了眼他那不耐烦的模样，暮言走进屋去，忍不住地抿了抿嘴。
烦了好，烦了就此生分，谁都清净。
在外面站了会儿，南晏担心她发飙伤到老爹，还是跟了进去。一跨进门槛，见她在桌边，头也不回地胳膊朝他一伸，手里拿着一张纸。
“这个药方，熬法喝法都写了，照着做。”
南晏心里对她成见颇深，接过纸笺，知道她也不想听自己说话，便也不称谢。
“我取了针就走。”她把桌上写字的东西收进储物袋。
南晏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道：“去哪？”
“关你何事？”
她的语气呛人，南晏深吸口气，忍了气，“这季节，没芋头。”
暮言在门口掀着帘子，懵了一懵才想起什么芋头，无语地直翻白眼，懒得理这个呆子，进屋去取针。
拔完针要走，侄媳妇抱着襁褓追上去，声音清脆，“仙姑，能给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根？”
暮言顿了脚，看她亮晶晶期盼的眼神，和在她臂弯里睡得安甜的孩子，抬眼看向门边的南晏。
见他抱胸靠在门框上，分明是知道这边情况，故意不理。
暮言眼眯了眯，张口正要呵斥他，“你侄孙……”
山上做完农活的弟弟父子二人扛着锄头回来了，正进了院，大嗓门盖过了她。
“得喝二两！”
“二两哪够，给那坛十年老酒搬出来开了！”
南晏应声从门口走过，向他二人过去。
看着空了的门框，暮言眼神冷了冷，放柔语气，跟面前等着的年轻女子说：“让他看，我不会。”
“仙姑是医师，福缘深厚，小儿就算是没灵根，让仙姑看看，也能求个长命百岁驱除百病了。”
不用看暮言也知道没有灵根，有灵根早就被七大派外出游历的人抓回去了。
南晏是转世投胎，前世单灵根本是好苗子，因为后来的事情损了资质，才成了最差的杂灵根，所以这个杂灵根还能打通仙窍正常修炼。
况且她若是真如话中的福缘深厚，就不至于这般茕茕孑立了。
暮言垂眸看了看孩子，天色已经暗了，屋里只有火坑照亮着四壁，孩子光洁白皙的脸蛋被捂得红彤彤的。凝视着这段生命的起点，她孤冷惯了的眸子在憧憧火光里也渐渐温和。
她拿了颗黝黑丹药来给年轻女子，说：“长命百岁，驱除百病。”
家里老爷爷的病请了多少有名的大夫都没用，每次都说准备后事，她一扎就恢复正常了。侄媳对她给的丹药自然是信任至极，惊喜万分，连连道谢。
“分成小半一点点给他喂了吧，一拿出来就开始流失药性了。”
流失药性只是假话，其实暮言是怕自己的丹药留着不吃，未来若是被有心人发现，给他们引来祸患。
侄媳妇忙不迭地答应，就放了孩子去倒水，没发现暮言已经不在屋里了。
院里三人站在篱笆边，连粘着泥土的锄头都没放，谈天说地，聊各家亲戚的事、问修道的事。
暮言面无表情的，从旁边挨着墙边走过去。
“去哪？”热闹中央的人忽然冲着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的她开口。
暮言恍若未闻地脚步不停，回不回答都是要离开的，有什么好理的。
本就不是她该存在的地方，她的地方应是枯木寒江、荒芜冰雪、形影相吊。
从来就不是有欢笑的地方。
然后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做饭去做饭去。”两个男人提着锄头走了，冲屋子喊，“给灯点着！做什么呢！”
“仙姑刚给小儿赐了药，刚喂了。”屋子那边响起侄媳妇的声音，接着灯火亮起。
南晏去给栅栏门关上，回头看到暮言逆着光的脸，伴着阴寒的眼神，愈发瘆人。他甚至感觉梦里被飘带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又要来一次。
“手。”
一个字吐出，像是从死水底的泥滩挤出的气泡，倏忽间便飘到水面破了。
她阴晴不定的模样，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相处过，南晏心里不是股滋味，也还是发怵，立即松开了手。
暮言就接着往前走，伸手去开门。
南晏一侧身子，背堵着栅栏门，挡住了她的手，“天晚了，别出去了。”
“滚。”既然不会永远留在她生命里，就别来招惹她。
南晏皱眉，被凶得没了脾气，叹口气想和她好好说说，张嘴却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她。
阿……不对，师……不对，暮……
她叫什么来着，辛淮岚，对，辛淮岚。
不对，叫先生。
可他不想这么生分。
“能不能，对我不这么凶？”
暮言看他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没想到憋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找不着话回他。
“这是做什么呢？大哥怎么给我关外面了。”挖笋刚回来的中年妇女站在外头，冲着里面笑嘻嘻道。
南晏起身开了门让弟妹进来。
她一边乐呵呵的，一边神色怪异地扫了眼这俩在犄角旮旯里的活神仙，脚步不停地往里走，心里感叹修道活得长就是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年轻似的一天到晚拌嘴闹别扭。
“我不吃，去说别烤了。”暮言看到她挎着的竹篮里躺着半筐细笋，猜到他们要做什么，冷冰冰地对南晏命令道。
闻言南晏抖了抖眉，重又靠回掩好的栅栏门上，悠闲地翘腿，生冷的声线勾织着不羁的语气，“人家给你挖的，你自己去说。”
看着面前突然胆大包天的人，暮言惊诧大过了愤怒，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放眼魔道谁敢忤逆她。
不愧是他啊，裴沉岚。
不过在此情此景想起当年的那个人，暮言才蓦然发觉。
她那个桀骜不驯的徒弟对位高权重、修为高强者的不屑反逆从未变过，她在身边都看在眼里，不知觉地对待他时，小心得许多。
可裴沉岚从始至终，都未曾忤逆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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