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拜师考
弦月从屋檐这头一直坠去了那头，矮杌子上的燃香只剩半截，坐在榻上的南晏看着才刚有松动的羽毛，不免疑惑，难道她今晚失眠了。
再过两个时辰恐怕今晚不用睡了，他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是突然到了不熟悉的地方水土不服吗……
再回过头时，手里的羽毛已经飘飘然近乎自己脱落。南晏放下心来，睡着了就好，区区凡人身躯，昨夜没睡好，今晚再熬通宵，可怎么受得住。
旃檀幽香渐渐被清淡花香取代，耳畔听得的不再只是墙角的窸窣虫声，各种细微的声音犹如轻柔的浪潮，阵阵拍打而来。
面前响起书页翻过的清脆声，南晏抬起眼眸，定睛一看，自己已然身处山谷木屋。
裴沉岚留了下来。
他换了身简便的衣衫，在偏僻的房间里，靠着窗看书，屋里除了一张窄床和一副桌椅，一览无余。
附身在上，南晏能够通过他得知之前发生的事，原来昨夜梦里还不是拜师的时候，只是暮言让愿意习医的留下罢了。
如此再想到昨晚自己的唐突行为，他忽然一愣……她醒得那么早，不会是被自己吓醒的吧。
被千初带回来的六七人里除了裴沉岚，还有一人也留了下来，和他一样正在隔壁屋里夜以继日地看书。暮言那天对他二人说了，五日后对他们提三个书里的问题，答对两道便可收徒。
才给五日。
南晏瞧了眼正在看的泛黄书册，约有两指厚。再看了眼裴沉岚，只是个凡人，若是只看一本，以凡人的能力倒还说得过去。
他刚这么想着，裴沉岚就暂且放了这本，从桌里又拿了两卷竹简出来。往桌里一瞄，里面放着满满的书籍。
南晏：“……”
附身在此，南晏无事可做，也想多了解了解当年的自己，便沉下心，跟着裴沉岚一起看医书。
视线挪了几片写满字的竹简，内容枯涩难解，他看了没一刻钟，就撑不住袭来的困意。看的那些字仿佛都跑到了眼皮上压着，看着看着，眼睛便合上了。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南晏惊醒时发现自己还在梦里。他刚松口气，又看到裴沉岚还在看的枯燥医书，忍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正当他准备再眯会儿时，裴沉岚放下了书卷，站了起来。南晏满心不情愿，也不得不地被拽了起来，与他一同出去。
旁边房间里的人也刚出来，在门口对裴沉岚笑了笑，掩不住紧张地走在前面，一会儿被石子小绊一下，一会儿又撞到栏杆上。
南晏看着他藏在身后发抖的手，也不由慌了些，感知着裴沉岚的淡然，又觉得自己好笑。
出了偏院，千初与暮言就等在正院里。看着他们过来，暮言从蒲团上起身，对站定在身前的二人颔首示意。
“谁先来？”
她扫了眼二人，一人神色慌张一人平淡自若。
“我先来吧。”竟是紧张的那人抢先说，声音也带着些颤抖。
暮言都看在眼里，心里反省自己只给他们五天时间看所有医籍，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便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出了个简单些的问题：“胃经起于何处？”
那人脸色白了白，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道：“起于……胸中。”
这个场景让南晏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被掌门师尊考时也是这样绷紧了一根弦。他咽了咽口水，悄悄看了眼暮言，她依旧看着旁边的花，脸上没有任何表示，看不出是对了还是错了。
但是感知着裴沉岚的心，南晏知道那人答错了。
他有些感慨，因为要是自己来答，听着“胃经”二字，自己也得猜胸中。
如此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对，暮言暗暗叹口气。是自己太过分了，不过……也不必为了不收徒为难此人了。
后面她又随便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努力让那人磕磕巴巴地答出一道。最后也不必多说，各自都明了，他不能拜师了。
那人被问得还没回过神，束手退至一旁，想再听听别人的三个问题。
“脾经起于何处？”
“大趾内侧。”
裴沉岚答得飞快，连南晏都没回过神。南晏甚至被吓了一跳，脾在肚子里，怎么会起于脚趾呢。
对前一个人问的是这种问题，暮言对后面的便也这般问，却没想到此人竟能答对还能如此笃定。
“所出为井，所入为合，这是为何？”
听到第二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问题，南晏和之前那人一起懵了。
裴沉岚略一思索，便答得游刃有余：“井乃东方春也，万物复苏，合乃北方冬，阳气入藏，故所出为井、所入为合。”
暮言诧异地抬起眼，这是他第一次入她眼。少年身着绿衫，站在谷内不多的阳光下。他沉着冷静宛如磐石，短发在风里起伏，发稍上的光点跳动得欢悦。
他不似前人低头垂目只敢看地上，直着脖颈，两眼不卑不亢地看着比暮言头顶还高的前方。
眉眼深邃，薄唇锋利，看着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暮言收了视线，她见的人不少，大多是像戚祥和司青遗那样温润的表象，和面前少年这般冷漠的，没遇到过几个。
她心里懊恼不已，早知道后面这人和前一个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第一个问题就不提那样简单的了。不过就算两个问题都答上了，第二个答案她也能强行挑出毛病来。
“为何腑病多为实？”
第三个问题一出，南晏愣住了。
考之前那人时，三个问题都是“什么是什么”、“什么有什么”、“什么在哪里”……这种答案明确的问题。简单来说，他这个门外汉至少听得懂之前的三个问题在问什么，换他来答的话，至少还能胡乱猜着答。
现在的……南晏已经感觉她在说天书了。
“六腑传化水谷，泻而不藏，实而不满，六腑以降为顺……”裴沉岚倒没什么反应，沉吟片刻便从容应答。
暮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竟也答对了……
退至一旁的那人心服口服，向暮言和千初行了一礼，便沮丧地离去。
“问完了吗？”裴沉岚见她久久不出声，移下目光看向矮得没有花枝高的女子。她满脸的匪夷所思，仿佛根本没想让他们答对。
他微微皱了眉，漆黑眼眸渐暗。
随后她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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