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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是亲人


林景云从小跟哥哥一起长大,大哥病弱好静,从小如此。

        林景云走了这几年,最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哥哥。

        好在这几年哥哥也曾寄信告诉她,说是拜了京城有名的大夫暮川先生为师,暮川先生治好了哥哥身上大半的病,又传授了医术,哥哥现在也能自医了。

        大哥从小不喜为官之道,外祖同她讲谋略兵法时,大哥总是拿着一本论语到别处去默默地看。

        哥哥向往孔圣人那样的至高无上,不喜听这些阴谋阳谋。

        以前她年幼,也曾夺下哥哥的论语,不屑地道:“哥哥不愿求官,怎么忘了孔夫子奔走一生就为了求一官职,求一份赏识。”大哥当时愣住了,想了好久,最终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那时也不过是十岁的样子吧,幼稚得很……林景云垂头浅笑。

        哥哥不爱官场,虽是世袭了承恩伯的爵位,但却因身体问题迟迟未在朝堂领职,反倒是每日到医馆坐馆,逍遥自在。

        看到大哥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脸上全是知足,林景云才算是放下一颗心。

        兄妹俩坐了下来,谈起了最幼的弟弟。

        弟弟出生不过三月,边关战事起,母亲不得不放下怀抱中的幼子,随夫上阵。

        母亲刚离开的时候,弟弟哭了三日,谁哄也止不住。

        是她和大哥轮流着抱他,哄他喝奶,让他慢慢熟悉了哥哥姐姐的气息,不再哭闹。

        好不容易弟弟断了奶,却传来父母双双阵亡的消息,她入宫请缨,告别长兄幼弟,短短的一条学府街,她走得步履蹒跚,泪流满面。

        果然,这一别就是十年,弟弟看她的眼中只有好奇,再没了当初要抱着哄着睡的依赖。

        林景沧让人去管老夫子的私塾去告假,把小公子带回来。

        “大哥,这么些年,辛苦你把澜弟抚养长大。”

        林景沧一笑:“说的什么话,澜弟难道不是我的弟弟吗?比起这些,你更不容易。”

        每次看到廷报上关于边关的消息,他总是心里先颤一颤,才敢细看,若是说的是妹妹所驻扎之所,不管胜败,他都要担心个大半个月。

        胜了,他担心她可有受伤;败了,他担心妹妹受责……

        “哥哥说这个做什么,左右妹妹现在也回来了。”林景云眸光一暗,皇帝允了她的请辞,此后她再也不是女将军,只是京城的一个贵女。

        她抬头微微一笑:“以后内宅自有妹妹管,给大哥寻个嫂子,等到澜弟长大,我就了无牵挂了。”

        林景沧瞪了妹妹一眼:“乱说什么了无牵挂,你也该找个婆家嫁了才是,你今年也二十六了,老姑娘还不嫁,等到澜弟长大,哪还有人愿意要你?”

        林景云知道兄长开玩笑,只笑嘻嘻地说:“连亲哥哥也这般说我,看来我真是没人要的了。”

        林景沧哪能不知道妹妹的性子,从小就爱胡说,谁也管不了她的,只当没听见。

        正当这时,小厮领着林景澜进来了。

        林景澜今年十岁了,下了学,小厮要抱他回来,他硬是板着脸不让,自己背着书笈走回来的。

        林景沧招招手,林景澜便卸下书笈,跑了过来,毕竟是孩子,忍不住地雀跃。林景沧抱住他,说:“去见过大姐。”

        林景澜从记事起,大哥便告诉他家中有位姐姐,长得与松德堂那仕女图上的母亲一模一样,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她为了父亲的声誉,为了承恩伯府的富贵,为了父亲的遗愿,以十六之龄进了军中,除非打得敌人跑了,否则无法回来。

        本朝也有许多女将,林景澜倒不意外姐姐的做法,对这位大姐只充满着好奇和崇拜。

        林景澜慢慢过去,看着这与仕女图上一模一样的脸,一时有些无措。

        他挨了过去,平日在先生、大哥面前的机灵劲都没了,犹豫半晌,轻轻唤了一声:“大姐。”

        林景云看着他稚嫩的脸庞,脑中又浮现出她走那日,那幼儿在兄长怀中,咿咿呀呀打招呼的样子,一时怔愣,两串泪落了下来,滴在澜哥儿嫩嫩的手背上。

        林景澜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水汽,茫然地望了大哥一眼,发现大哥竟然也红着眼睛转开了脸。

        林景澜又抬头去看大姐止不住泪的脸,像极了画像上的娘亲。

        他犹豫了一会,伸手拉住了大姐的左手,似是下了大决心,说:“大姐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将来我会养你的。”

        以往大哥总爱说,等大姐回来就是老姑娘了,没人要了,只能靠他们兄弟养着了。

        林景沧一时戏语,竟被他牢牢记住了。

        林景云被他这番话弄得莫名其妙,眼泪也止住了,疑惑地看向大哥。

        林景沧此时已经收起失控的情绪,闻言笑着逗幼弟说:“快抱抱大姐,你呆站着也不亲近大姐,让大姐怎么敢信你?”

        林景云闻言又是一愣,澜弟已是扑到了怀里,头埋在她胸前,闷声说:“大姐,我是说真的,我们是亲人,就算你是老姑娘了,我和大哥也会对你好的,你别哭。”

        林景云错愕过后,松开弟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大方,是一种难言的舒畅。

        林景沧也哈哈大笑起来,林景澜莫名地看看大姐,再看看大哥,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林景云眼中有泪,面上有笑。

        就这样,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回了京,除了承恩伯府的人和母舅那边的人,京城再无其他人知道她已经回京了。

        曾氏在府中休养了半月,总算好了点,搬出了松德堂,住进了偏院。

        林景云那荒唐堂兄也回家了,听妻子母亲耳提面命了一番,也不敢放肆了,府内一时相安无事。

        却说林景澜,一开始林景云还害怕幼弟对她没有印象,两人会有隔阂,不料林景澜很是喜欢听她说军营的故事,缠着她教了几个招式。之后连睡觉也缠着她,非得用一个故事才能哄睡,半月过去,也就习惯了与姐姐同睡。

        每晚在书房写完字,大哥检查无误了,就抱着小枕头过来雁屏阁让大姐给他讲故事。

        等睡了,大姐一展轻功,就把他送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晚又是如此。

        能得弟弟如此依赖,她甚是满意,就这样,在家里过起了京城普通贵女的日子,从不参加宴会,自然,也没有人记得她。

        与舅舅那边,自从外祖父和母亲去世,两边已经淡了,有宴会参加她也推辞不去,让大哥带着弟弟去。

        尽管低调,还是有人知道她回京了,也有上门来拜访的,她都是能辞则辞了。

        只是,总有辞不得的。

        比如文宁长公主。

        文宁长公主是先帝幼女,兄长们大她十多岁,自幼有父兄极宠着,出入比林景云这个将门之女还更自由些。

        因外祖父曾是皇子太傅,文宁跟着皇兄们到太傅家做客,遇到了当时尚是幼童的林景云,当然八九岁的小姑娘,已经将长、枪耍得风生水起了。

        一套枪法耍完,察觉旁边有人观看,林景云挑衅地朝她一挑眉。

        这一挑眉,就挑出了事,彻彻底底把当时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三岁出头的文宁给收服了,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盯着她看书,盯着她练拳,盯着她挨骂,盯着她演练阵法……

        本来林景云有些不耐烦她,过了一阵父母去军中,她随着父母去了,回来以后文宁又凑上来,仿佛昨日才见过她一般熟稔……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文宁的存在,慢慢地两人也成了好友。

        这日,林景云正在看账册,门外也无人禀报,厅上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大呼小叫喊着:“阿锦!你回来啦!”

        听到这个声音,林景云几乎是习惯性地皱眉,眉头刚刚蹙起,怀里就扑进一个人,声音随之响起:“阿锦你个没良心的,把我丢在京都十年,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呜呜呜呜呜……要不是二哥告诉我你最近应该已经回京了,我都还不知道。

        你个没心没肝的人,枉我跟你好,你说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找我了……”

        “是啊。”林景云淡淡地说,把怀里珠光宝气的女子推开了,看她憋得通红的脸色。

        文宁被她这么一打断,不由扑哧一笑,蓄在眼里的泪滴溜溜掉了下来。

        她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整整衣领,挺正了起来,打趣道:“阿锦,你都不想我的呀,我可是想得你紧呢。”

        林景云挑眉:“哦?如何想得我紧?”

        文宁一听她有兴趣,连忙说:“你一出征,我就失魂落魄的!没个好觉,担心你被人打,又担心你打人打太凶将来回了京都不好嫁人,又担心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既然如此,当初我入宫请命,你就该力劝皇上,让皇上派其他人去。”

        被戳穿,文宁也不尴尬,哈哈笑道:“我这不是消息闭塞嘛,等我知道消息你都走远了。”

        林景云懒得跟她打嘴仗,问她此行何来。文宁这才正经起来,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叹道:“阿锦,这回我可能真的要嫁了。”

        林景云倒是诧异了,问:“很好,你也二十了。是温简?”文宁点点头:“那是自然,我那时不是说了吗,总有一天我要嫁给他的。”

        “那时你才五岁吧,小色女。”林景云不客气地瞪她一眼,文宁嘿嘿一笑。

        文宁自幼就喜欢皇帝哥哥身边的侍卫温简。

        说来温家也是将门,却将儿子早早送入宫中做太子伴读,一来是想为儿子挣份前程,二来也是不想让唯一的儿子上阵杀敌。

        那时文宁五岁,温简已经十岁了,个子拔得挺高,看起来已经有了竹般气韵。

        加上温简虽是出生武将门第,长相却随了母亲,很是温柔。

        文宁一见喜欢地不行,奔上前去就喊:“你长得真好,我给你做媳妇吧!”

        可怜温简一个大大方方开开朗朗的练武男儿,被这一句窘得面无血色。

        林景云想到温简那张脸,也不由笑了,说:“那不正如你所愿,你这张怨妇脸面摆给谁看?”

        “哼,温简那个死呆子,二哥说要给他赐婚,连连推辞,连是谁都不问。

        二哥说要把我嫁给他,他跪在地上说了一大通不敢,哼!我看,他根本不想娶!

        我堂堂长公主,还用得着求他娶吗?”

        林景云道:“从小到大你求人家娶你的次数还少吗?”

        “哎呀!坏阿锦,你到底是不是我这边的!”

        二人玩闹了阵,文宁心绪平定,又惦记着要回宫,林景云就送文宁出门。

        还没到门口,就见林景沧慌慌张张奔了进来,回头张望着,本来因病常年白着的脸泛着红。

        林景云和文宁都好奇地停住了。

        林景沧回头一看,妹妹和长公主都站在眼前,不由窘得脸色涨红。

        “哥哥,怎么……”

        话未说完,大门口出现一道倩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大夫,素娘是诚心报恩的,别无他意。”

        两个女子大奇,林景沧更窘,道:“姑娘,我说过了,救人是在下的职责,这这这……我家里也不缺仆婢,你快起来吧。”

        那名唤素娘的女子两行珠泪滚落下来,道;“若不是大夫相救,素娘现在怕已不在人世了。更何况……大夫那日……还看了素娘的身子去……”

        二女顿时看向林景沧,文宁更是忍不住咦叹出声,林景云更是想象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哥,怎么会把人家姑娘的身子看了去……还让人家找上了门。

        被二女盯得不自在,林景沧只觉得脸上快要滴血了。

        还是林景云先反应过来,说:“这位姑娘,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请进来坐下说。”总算把人让进了厅堂。

        姑娘断断续续地诉说,二人听了个大概,原来这素娘也是官家之后,父亲上京谋求官职,却突发疾病去世。母亲不久也亡故,只剩姐弟两人苦苦支撑。

        屋漏偏逢连夜雨,素娘家中的弟弟染了重病,无钱医治,不得已借了高利贷,只是两个月过去,弟弟病还没好,追债的就上了门。

        素娘无力偿还,那群地痞流氓拉了她就要去卖到青楼里。

        恰巧那日林景沧去贫民区为穷人看病,路遇此事,当即将人救下。当时素娘身上的衣服被流氓拉扯破了,却豁然大骂地痞逼良为娼,林景沧不忍,拿出令牌指使里长将流氓打发走,又将外袍给了她,还随她去给弟弟看病。

        看完病出来不见了素娘,素娘的弟弟急得大叫,无奈下不得床,忙哀求大夫到姐姐的房里去看看。

        林景沧在门外叫了许久无人应,也是着急,破门而入,却见素娘身上褪得只剩小衣,手中拿着衣物正要换,人却是饿了太多天,一时支撑不住,已经昏迷,倒在地上。

        当时林景沧急于救人,倒未拘束,只是救得人醒来,一个凑在身旁细细诊脉,一个衣衫不整香肩半露,两人双目对视,一阵惊呼,各退几步。

        林景云想想“年逾高龄”尚未娶妻的大哥,再看看情真意切羞答答的素娘,心中不住盘算。

        文宁还想留下来看林景云如何处置,林景云就开口赶人了。文宁只得恨恨而去,心里暗自盘算着,或者让温简看了她的身子,会动了心思乖乖娶她?

        不管文宁用了什么方法,总之皇上下旨的婚期一到,温简乖乖地把人娶回了家。

        林景沧和素娘这边,林景云探查许久,并未发现素娘有何不妥之处。素娘姐弟贫苦,也是因父母双双亡故的缘故,但素娘一个官家小姐,也能放下身段,做手工勉力支撑姐弟二人的生活,行事也端正,街坊间名声很不错。

        于是林景云也不管了,任他二人相处。

        第二年大哥就娶了大嫂,家里人口多了,她在京城给叔母堂哥找了处三进的房子,让叔母一家搬了出去。

        素娘父母早亡,只剩个弟弟相依为命,因此对如今生活很是知足,不管丈夫是伯爷还是大夫,就是温温柔柔地打理家务,对谁都好,没有姑嫂不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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