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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赴宴


京中岁月长,林景云不耐待在京中消磨时光,是以大哥大婚后,林景云便收拾行装出游去了,一年在家的日子并不多,倒是看了许多风景。

        这么走走歇歇,又是两年过去。

        正宏十三年的仲冬,林景云出京游玩刚返家,就接到宫里的旨意,因高贤王回京,特办宫宴,连女眷也一并邀请。

        说是邀请,也就是下旨,不得不去。林景云刚回到家,就被嫂子拉去一阵打扮,好在戎马多年,这点奔波还不至于太过疲惫。

        这几年在家里,她怎么自由就怎么来,披散着头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也有,实在被嫂子仆妇说得烦了,就随手拿个发簪、毛笔、筷子,甚至折枝树杈往头上簪个小小的发髻来躲过一劫。

        素娘不懂宫廷礼仪,虽也参加了一些大宴,但也轮不到没有实权的承恩伯府出头,无非是吃吃聊聊,人家也不大同她聊,故此她学得也不多,不知道未婚女子参加宫宴需要做怎样的装扮,只能请府里的老嬷嬷来帮忙,她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盯着。

        林景云没嫂子的好兴致,头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了,素娘看得有趣,说:“你睡吧,想是累坏了,我给你扶着下巴。”说着手掌扶住她的下巴,手肘撑在桌上。

        林景云也不客气,嘿嘿一笑闭上了眼睛。

        素娘看着小姑子,悠悠叹了一口气,羡慕小姑子的好相貌。

        她在祠堂见过公婆的画像,公爹虽然是粗犷的武将,但相公兄妹三人都继承了婆母的好相貌,斯斯文文,白白净净。

        尤其是小姑子,脸型硬朗,像公公,平添一股英气,却又生就一双含情杏眼,两道青翠柳叶眉,硬朗中又多一份柔情。

        等林景云睁开眼时,装扮已成,她往铜镜里一看,描画过的眉头顿时蹙起。她看向身后的嬷嬷,嬷嬷心里一个咯噔,膝盖不由自己地磕在了地上。

        素娘道:“怎么了?阿锦不喜欢这个装扮吗?好看得很啊。”

        林景云无奈地看着嫂子,说;“我不习惯这等装扮。何况……”

        本次宫宴说是邀请了女眷,其实邀请的全是未婚女眷,不然怎么轮得到她去参加。

        再联想京中那些关于高贤王年近而立,却是已立业未成家的传言,这场宫宴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只是,这些话说给嫂子听也没用处。

        林景云苦笑,吩咐嬷嬷:“简单些,莫要太过。”

        嬷嬷应是,又动起手来。

        素娘觉得可惜,刚才阿锦一睁眼,让她眼前一亮。

        肤若凝脂,面若桃李。

        嬷嬷不愧是梳了多年的头,简简单单的妆容将阿锦的硬朗都盖住了,只有一个文文静静的温柔女子。

        一会儿妆成,不复方才的浓丽,但细看也看得出眉眼精致了些。

        林景云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吩咐车马准备。

        各家的马车到宫门外就得停下了。宫门口已经聚了一群贵妇,带着自家的女儿,正在攀谈。

        见有马车过来,不少人看了过来。

        来参加宴会的都是非富即贵,少有如此朴素的马车在宫门出现,有些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正说着,就见车上跳下来一个女子,淡青斗篷,看不见容貌。

        林景云穿着斗篷,掩住了脸和衣裙。她做不惯妖妖娆娆的样子,身子一提就跳到了地上,却听旁边一阵惊呼。

        不时传来议论声:“姐姐你看这是谁?”

        “我也不认得……啊你看,马车上挂着伯府徽记!”

        “哪里来的暴发户吧,看看这没规矩的样子……”

        “女子中有此作风的,想是承恩伯府的……”

        进了宫,自有宫女太监来引路,路上陆陆续续遇到几位贵妇,都是带着女儿或者妹妹,三三两两,只有她一人独行。

        因她今年不在京城,回京两三年又没参加过宴会,是以许多新贵和年轻的贵女都不认得她,纷纷窃窃私语。她们自觉声音小,其实她们压低了的声音就是再离二十步远,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宴厅,她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因她已辞官,出席宴会用的身份是新承恩伯的妹妹,在这勋贵多如狗的京城,排到的位置也是偏后,在她前面是有爵位之家,后面的都是官员家眷。

        宴会分两边,左边是男席,右边坐的都是女席。今日是大宴,没有过多规矩忌讳,男女共坐一厅,没用屏风阻隔视线,因此许多官家小姐都兴奋地将眼睛往男席那边瞟。

        甫一落座,就听见身后的官家小姐们热热闹闹地攀谈,说着时下京城的新鲜事,说着最近香料坊新出的香料、首饰楼新出的首饰花样,说得最多的还是今夜的主角——高贤王……

        林景云在京城没有什么旧友,她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相熟的,就坐在位子上,专心等着开宴。

        此时外面天刚擦黑,宴厅内还未燃起灯烛,有些昏暗,好在她眼力极好,看得清楚。

        宴会大多申时开始,现在才未时末,离开宴还要半个时辰。

        百无聊赖,她一手支着下巴,听着女眷们的讨论。

        高贤王啊……她与文宁相交多年,与宠妹妹宠得随时随地都跟着的当今皇帝见过,与几位年纪相仿的王爷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笑面虎王爷。

        她在脑海中将过往听过的关于高贤王的传闻都拿出来回忆打发时间。

        高贤王名纪邈,字远阳,是今上的七弟。但皇帝为太后所出,高贤王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小妃嫔,更是早早去世。

        原本在京中是个说得出名号,但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

        直到今上登基,突然备受新皇重用,连续拿下百越和南海,在京中名望日盛。

        高贤王丰功伟绩在身,现已近而立,尚未立妃,给京城的贵女们留下了许多遐想。

        林燕云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这位高贤王的丰功伟绩。

        当今皇上登基时,高贤王十八岁,得封景王,出宫开府。

        她受命前往西疆,高贤王则自请前往百越。

        百越仍未开化,又身处瘴林,百越族人能够推算瘴毒退散时间,常出来劫掠,若要追击,却又被瘴林所阻。因此摩擦不断,战斗逐渐升级。

        百越族放下话,要找酋长,必须穿过瘴林。

        景王到了百越,终日无所事事,只打听些蔬菜粮食的小事。京中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三年后,他终于起身入瘴林。

        一去二十日,景王带着身边剩下的四人回来了,但高贤王自己因中了瘴毒,一到城中便发病了。

        消息传出,满国哗然,都为当时的景王萧纪邈捏了把汗。

        至此,百越一族可以穿过瘴林,拿着山货、海物、水果与城内交换物资,迎来了近十年的平静。

        百越平静,景王却不急着回京,一年后,神采奕奕的景王押着当时的封疆大吏,岭南的总督大人回京了。

        给这位总督的罪名是勾结外敌,把握地方,苛刻百姓……

        自此数十年,南疆无战事。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林景云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的样子。她在西疆辛苦抗敌,人家用了两年就解决了南疆战事,为皇帝的根基又添了把基石,怪不得能得皇帝赞一句“高贤”。

        没多久,加封高贤王的萧纪邈又再前往南海,帮皇帝收回南海的权力。

        南海在大燕最南,朝廷的手伸不到,向来是封疆大吏发展势力威胁朝廷的好去处。

        这一去,却没有百越那般好运气,足足在南海待了六年,直到今年才回京。

        当时林景云还在西疆,并未见到满城欢送贤王的场面。

        想来这位高贤王此次也是带来了好消息,刚一回京皇帝就下令赐宴了。

        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开宴。

        这时,宫女传报长公主与驸马到。

        林景云提起了精神,看着门外。

        文宁嫁了人,住在公主府,不需要侍奉公婆,日子还是一样逍遥快活,婚后很快就怀孕,现在小郡主也一岁了。

        林景云不欲往公主府多走动惹人注意,只有当时文宁生育不顺,她才急急忙忙赶过去,全程陪在文宁身边。

        长公主到,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站了起来,文宁与驸马一只脚踏进了殿内,所有人都俯身请安。

        文宁道了免礼,往她这边走过来,贵妇们纷纷又屈膝请安。

        文宁道:“阿锦,过来我这边坐吧。”

        “公主客气了,臣女不敢。”话虽谦恭,眼里却射出威胁的光芒,要她快走。

        长公主定是坐在前面,她可不想去引人注目。

        自她出京游玩,文宁有三个月没见她了,正想听她说说出门的事情,看到她的眼神,只好撇撇嘴让驸马拉走了。

        文宁一走,果然身边的女眷都纷纷议论了起来:“这人是谁啊?看这装饰平平无奇的。”

        “小点声,刚才长公主还同她说话了,可别惹恼了长公主。”

        林景云又坐下,门外就报:“皇上驾到!高贤王到!”

        众人跪下,高呼万岁。

        皇帝走了进来,摆手命人免礼。

        林景云抬头望去,皇帝左手边是着一袭长袍的高贤王,一顶金冠熠熠生辉,只看得清瘦荏弱的背影,望不清脸。

        皇帝坐下,说了几句夸赞高贤王的话,便吩咐宴会开始。

        宫女们鱼贯进入,将佳肴放在每个人面前的矮几上。

        高贤王坐在皇帝左下首,人影憧憧,林景云看不清他。宫女送上了佳肴,她便收回目光,享受起了美食。

        她回到家已过了午饭时间,又被拉着去梳妆打扮,到现在还没吃。

        还好她在军中,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也过惯了,只是还是感觉到了饿,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

        表演开始后,殿中气氛也放松下来,众人都开始交谈几句。

        这时,林景云左手边的一个女子说:“这位姐姐,奴叫李树芳,家父是开国将军。”

        林景云知道,因为刚才文宁的举动,引来了这些注意。

        她对这位李小姐点点头,说:“李小姐好。”便转过头去继续吃菜。

        李树芳一哽,讪讪别开头去,与其他姑娘攀谈起来。

        左右的贵女们见她冷淡,纷纷议论起来,言语中颇多不屑。

        林景云眼皮也没抬一下,仍是淡淡地吃饭。

        一会,就听见有官员提议,要让每人抽签演个才艺。

        他们可没忘记,这是高贤王的宴会,而皇上宴请女眷的心思还不明了吗?

        因此这一提议一提出来,官员那边便有人懊恼自己开口太迟,女眷这边就跃跃欲试起来。

        林景云倒没什么,她眼力好,到时候挑个空的牌子也就是了。

        宫女们下去准备好了牌子,放在竹筒里。呈上来时,林景云看准了一个没写字的牌子,看着牌子辗转过前面几排,来到她面前。

        她刚伸手要去拿,旁边李树芳凑了过来,说:“姐姐,你要抽哪一支呢?”

        说话间因为倚得太过,撞了林景云的肩膀一下,林景云手一偏,抓住了其他牌子。

        林景云冷冷看了李树芳一眼,李树芳被她的眼神唬得浑身一颤,不由摆正身子,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林景云看向手里的牌子,牌子上用朱砂写了“舞”字。

        秦国公的千金已经上前去自请献艺了。

        厅内丝竹悦耳,水袖飞舞,歌喉清丽,也有诗词唱和、水墨铺陈。

        都是深闺里养出来的大小姐,才艺都颇上得了台面。

        李树芳在她之前,表演一曲梅花舞,比起之前周太傅家的小孙女表演的凤求凰要逊色许多,但也颇有风骨,引来不少赞叹。

        下一个就是林景云了,听到内侍唤她上台,她才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林景云身长近七尺,比许多女子都要高大得多。

        因此她一站起来,周围的女眷都感觉灯光暗了暗。

        林景云越众而出,上前拜见皇帝。

        女眷还不怎的,男席却议论声起。

        许多人都认得这位承恩伯的妹妹,林景云。

        关于她的传奇故事,京都朝堂流传得也并不少。

        只是,这位林将军自从自请回京后就闭门谢客,从不参加宴饮应酬,如今也寂寂无名了,难得今日前来参加宫宴。

        议论声渐渐大了,林景云径自走向殿中央,请内侍在殿中放下一个木架,将小鼓放上去。

        她取来木锤,走到了战鼓前,躬身道:“燕国百姓无不景仰高贤王大义,在下权且献上一曲《杀》,以表敬佩之情。”

        当即就有女眷议论起来,如此喜庆的宴会,这位什么伯爷之妹竟然要打要杀的,真正的哗众取宠,只怕适得其反,惹恼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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