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长安棋局 > 第33章 暗流涌动(8)

第33章 暗流涌动(8)


很快,疾风骤雨的攻城之战就宣告开始。王芝派出了最早跟随他的心腹尚让为主将、胞弟王邺为副将,手下精锐几乎尽出,昼夜不停地轮番进攻,势要留下太子性命,彻底打掉联军的士气。

        尚让亲自披甲上阵,进攻北门。士兵们推着木幔挡住城上的飞箭,掩护着更多的同伴踩着飞云梯试图登上城墙,更有撞车不断地冲击城门,一人合抱的巨木铁皮包尖,别说城门,就连城墙都受不住几次撞击。北面城门在攻城的第一天就被撞毁,幸好龙溟急中生智,浇上桐油放了一把大火,这才阻住了叛军趁势入城的企图。此后,各处城墙墙根都堆积了许多木柴砂石,万一城墙塌陷,立刻如法炮制,再赶紧用砂石堵住缺口。

        城内有太子坐镇,虽然敌人强大,整日里拆东墙补西墙十分狼狈,但军中士气却丝毫不坠。徐长卿趁夜命人往城墙上浇水,一夜之间冻成了冰墙,滑不留手不说,还更加坚固了。他不辞辛苦一路运来的车弩与投石机也派上了大用场。城内有龙溟早就备好的滚木礌石、箭矢桐油,粮草棉衣亦是不少,吃饱穿暖,将士们心中有底。而北山之上,又派了骑兵分占两处据点遥相呼应,互为犄角,每次敌军开始攻城,就会呼啸而出抄其后翼,令敌人首尾不得相顾。

        奈何叛军人数实在太多。虽无法破城,但城内的人也无法突围,双方已呈僵持之势。然而北山上的据点不便屯粮,已撑不了太多时日。

        皇甫一鸣的援军一方,据报也受到了王芝手下另一名悍将王崇荣的有力阻击,大军一时无法赶到。奇怪的是,最为善战的姜承却被留在了渭北,拖住其余援军,并未加入这场陇城之战,不知是否还有后招。

        一方想着围城打援,一方等着黄雀在后。陇城之战对哪一方而言都是能决定成败的重要关头,哪一方都咬紧牙关,绝不可能放松分毫。

        小小陇城之外,围满了黑压压的叛军,穿着各式衣衫,打着各式旗号,每日清晨埋锅造饭之时,无数道青烟袅袅而上,又被初冬的狂风吹散。就连城西南的渭水上也搭起了浮桥,城内不断有火箭射出将其烧毁,可仍是被不断地重建,河道上堆满了被烧毁的残骸,几乎断流。不算高大的城墙上,刀砍斧凿、火烧水淹的痕迹斑驳交错,城墙下也堆积着被投石机和车弩所摧毁的攻城器械,仍能看出其曾经身为官军装备才能有的精妙做工。

        霜天月夜,四面楚歌。

        凌波提着风灯,望向城外那密密麻麻的篝火,压下那阵令人腿软的胆寒,沿着狭窄陡峭的阶梯攀上城墙。黑夜像是一只能够吞噬天地的巨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方小小的城池,好似随时可以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城内外原本的居民早已疏散殆尽,腾出屋舍给将士们居住,只留些青壮辅助后勤事宜。她与“小蛮”仍是留了下来。

        城墙上,龙溟身着玄甲长靴,腰悬长刀,背挎强弓,颀长挺拔的背影沉毅、坚定、茕茕独立,昂藏立于天地之间,仿佛能撑起日月。他的面上没有佩戴面具,因为经过几日鏖战,他已不再需要面具来让人敬畏。

        徐长卿与龙溟两人虽从未商议,却很有默契,白日里一人南城一人北城,到了晚间也会轮流,守城将士们不会有一刻少了主心骨。

        她已有许多日不曾见他了。凌波顿住步子,想要上前,却又迟疑。

        仿佛若有所感,龙溟回首看去,便见凌波吹熄了烛火,亭亭立在墙边。城头的狂风吹开了灰色的披风,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兜帽,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俏脸。

        龙溟蹙起了眉头,领她走向箭矢难以射到之处,问道:“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不赞同。攻城随时有可能开始,没有一刻是安全的。

        凌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数日辛劳不免染上几分疲色,但一双寒星般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昔,带着成竹在胸的自信与从容,衣衫染尘,却并无狼狈之感。她默默安下了心,开口道:“城中伤患日增,屋舍却是不够了,能否建些军帐,让部分兵士挪过去?”

        龙溟点头:“我会交待下去。此事差人说一声即可,不必亲自来。”

        凌波垂下眼帘,纤长微颤如蝶翼般的羽睫掩住了秋水明眸中流泻的微澜,她也说不清这种非要亲自跑一趟的冲动从何而来。她虽然不必直面兵锋,但每逢攻城号角响起,都忍不住提心吊胆。似乎有一种不安,只有亲眼看到他才可以稍解。

        凌波从荷包中拿出一只白瓷细颈瓶,紧紧地握了一下,仿佛这样才不会胆怯:“我……我听说你受了伤,这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说不定能用得上。”在宫中讨生活,即便再是谨小慎微,也免不了遭些无妄之灾、皮肉之苦,但凡有点门路的,无不备些上好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当初离宫时虽走得匆忙,但她除了食水细软,还是记得带上了一瓶。

        龙溟看向那只如风中白梅般的纤纤素手,城头上呼啸的冷风,似乎霎时温柔了起来。

        凌波和他面对面地站着,间隔了三步之遥,虽未抬头,却也知他此刻就在望着自己,心中几分紧张,又有几分莫名的期待,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耳中,心跳声与身着甲胄的巡逻军士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混杂在了一起,在两种声音终于乱做一堆之后,终于听到他温声笑道:\"只是一点皮外伤,用宫中之物就太暴殄天物了。\"

        凌波一顿,手仍是有些倔强地往前递了递:\"既已送出,焉有收回之理。你留着吧,在我手上才是暴殄天物。\"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这不是咒人家迟早用得上吗?

        龙溟将她的窘迫懊恼看在眼里,心里竟忽然有了种岁月静好的安然:\"那你便替我留着,我若需要,再找你讨要不迟。\"

        凌波怔了怔,待到那日,她又会身在何方?他们是否已天各一方?正恍惚间,龙溟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推了回来,他的手掌修长有力,力道却是说不出的轻柔。

        凌波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明明相触只是一瞬,但那触感却像是被无限放大,无限明晰地传到了四肢百骸,又蒸腾而上,染红了脸颊,只恨明月不解心事,偏要把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两人都没有说话,凌波是不知所措,龙溟却是不想打断这一刻的美好。他总想把她放在触目可及的地方才能稍稍安心,尽管理智告诉他,在他身边并没有多么安全。只能这样说服自己:她既跟了小蛮,又是这样一副性子,是断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瞬间打断了城头的旖旎,龙溟面色一肃,迅速招来一名兵士护送凌波离开,便转身投入了战局。

        凌波自然不会给他添乱,动作十分迅速地跑下了城楼,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回首望去。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一般砸下,有闷哼痛呼之声,有高喊躲避之声,有命令控弦还击之声。可是无论她多么用力地张望,多么认真地分辨,也看不到她想看到的那道身影,听不见他的声音。

        忽听那送她下城的兵士提醒道:“韩女史,这里偶尔会有流矢的,不安全,还请回避。”

        凌波一怔回神,对他颔首一笑,便带着守在城下的侍卫离开了。

        那兵士足足愣了三息之久,才猛然回过神来,赶忙跑回城上,跑到一半,忍不住回头,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却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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