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柳暗花明（2）
今日是太子犒军的日子。围城已整整十日，小小的陇城不免显出几分疲态。
凌波随着龙幽与太子一起登上了城中的鼓楼。雪片仍在扑簌簌地下着，斑驳的城墙、低矮的民居，渐渐地银装素裹起来，那些个常绿的树叶子，顶着一团一团茸茸的白帽子，在风中微微地摇晃。极目远眺，能看到奔流不息的渭水滚滚向东，巍峨的远山起起伏伏，山水之间、陇城之外填满了乌压压的军帐。
鼓楼地势最高，与三面城墙遥遥相望。城墙上的士兵们隐约看到了太子的身影，无不激动万分的山呼皇太子殿下。太子也向各方军士挥手致意。
凌波看着这群情激昂的场景，心中却是不免忧虑。一场冬雪，寒冷日甚，这对兵士们体力的保持、伤者伤势愈合、乃至战马都是十分不利的。
“在想什么？这么严肃。”龙幽悄声问她。虽然已压低了声音，但屋内鸦雀无声，众人不免都看了过来。
太子的目光落在了凌波身上，不过也只轻轻地笑笑，又收了回去。他已坐回临时设置的坐塌之上，静待下一次攻城的开始，他要亲眼看着大齐的将士们是如何奋勇杀敌，并在胜利之后对最骁勇的战士进行嘉奖。
凌波倍感窘迫。龙幽吐了吐舌，徐长卿与龙溟两座大山都不在场，他便有些压不住性子。
黄庭之却是皱起了眉头，一副不能苟同必须劝谏的模样，刚一抬步，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数道银亮寒芒带着雷霆之势射了进来，箭头直指太子，速度之快目力难及，只能听到箭尾带起的劲风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黄庭之高呼着“有刺客”便朝太子殿下扑去，似乎打算用血肉之躯护驾。龙幽一把将他拉开，一手飞速地拔出头上仙鹤衔珠赤金凤钗，砍向飞来的箭矢。护卫们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围成人墙竖起了盾牌。
可惜百密一疏，只差分毫，一支羽箭擦着盾牌尚未合拢的缝隙射了进去，太子一声痛呼，倒在了榻上。
几乎同时，楼下也响起了“抓刺客”的喊声，兵刃交接之声迅速响起，射入鼓楼的箭矢终于停了。但整座陇城却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热油，瞬间沸腾起来。偏在此时，攻城号角再度响起。
鼓楼内众人已顾不上外面的天翻地覆。黄庭之连滚带爬地扑向床榻，颤声喊着：“殿下，殿下。”
凌波连忙制止：“黄长史莫要妄动！”边说边上前查看太子伤势，幸好那支箭擦到了盾牌，方向偏了一偏，并没有射中要害，而是中在左肩之上，流血虽多却无异色，太子人也还清醒，看来应无性命之忧，凌波不由大松口气。
侍卫首领看了看龙幽又看了看神情慌乱的黄庭之，有些为难道：“是否要送太子殿下离开？”
凌波对龙幽说道：“‘太子’殿下伤势不轻，不宜挪动，且此处已布好层层守卫，已是最安全的所在，而城中情况不明，离开反而不妥。”
龙幽点头，对侍卫交代道：“就按韩女史的意思。速派人去请军医。刺客让外面的人去抓，你们守好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
侍卫领命而去。
龙幽皱起了眉，陇城被守得犹如铜墙铁壁，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城中的？正要同凌波商议一番，恰对上黄庭之的视线，他浑身颤抖地指着龙幽，也不知道是惊的、吓的、还是气的：“你……你不是公主。”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公主不可能有这般身手。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龙幽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朝着凌波嘿嘿一笑：“我刚才没想那么多，他这速度哪有侍卫快？扑过去也是送死。这人也不坏，不救怪不忍心的。”
凌波叹气，今日场景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并非全无预期，对黄庭之恭恭敬敬一礼：“如此，只好委屈黄长史闭门‘养伤’了。”
黄庭之愣住了，素来温和有礼的凌波此时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让他满腹的谴责忽然一下子哽在喉中。他虽憨直却并不傻，明明喊破了假公主身份，那侍卫首领却只戒备地看向自己，如今是什么形势他还是看的明白的，糊成一团的脑子却委实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垂头丧气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龙溟恰在这时赶到，他的肩头发梢都落了绒绒的细雪，勾勒出如雕塑般完美的线条。他并没有对擦身而过的黄庭之投注任何关注，目光急急地在凌波与龙幽身上扫了一遍，见他们无事大松口气，上前查看太子伤势。
这名太子替身看起来气息奄奄，却是咬紧牙关没有痛哼□□，他看向龙溟，目光中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龙溟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一名死士，虽然并未习武，多半是专门培养来做太子替身的。
那边厢龙幽本因暴露了身份而有些心虚忐忑，见兄长并无怪罪之意，也不禁松了口气，又见兄长虽不曾有只言片语，但却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打量了一遍，其中关切不言自明，心中甚是喜悦，正想凑上去，就见凌波不知为何微微垂着头有些发怔，面上似乎还有些发红。
龙幽正不明所以，就听见龙溟对那替身说道：“恐怕还要劳动太子殿下，让诸将士看到殿下并无大碍，以稳定军心。”
那替身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却是无法开口，借着侍卫的搀扶试图起身，也是力不从心。
凌波有些不忍：“殿下伤势不轻，恐怕……”
龙溟看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只陶匣递给那侍卫首领：“喂他吃一粒，一个时辰内可以行动自如。派人去请军医了？”得到肯定答复，点头道，“再去寻一套干净衣衫来。”
凌波一愣，忽然想起曾听说过世上有一种秘药，可以让人短时之间无法感到疼痛，只是药效消退之后，对身体的反噬也是巨大的。她怔怔地看着龙溟平静的侧脸，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心中一痛，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种药呢？是不是说明，他也曾遇到过即便伤重也要强撑的局面？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他们初见时，他就是身负重伤、清瘦而苍白的，虽然他的言行举止总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她垂下眼眸，原本有些泛红的面颊渐渐变得苍白。
正当此时，有人报军医请到。随着通报声，头发花白的军医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青衣小童急匆匆走了进来，简单施礼便上前诊治。
凌波回过神，连忙让出了位置，这才看见军医身后还跟了四名军士，皆是龙武卫装扮，身材高大，腰悬长刀，铠甲锃亮，兜鍪下目光锐利。
凌波的心中不知为何悄然升起一丝违和感，尚未待她想个分明，就听见龙溟一声断喝：“站住！”几乎同时，一把大力将她扯到他身后。
凌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就听见了长刀出鞘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那丝违和感的来处：去请军医的明明是侍卫，回来的怎会是龙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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