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久别重逢（6）
凌波掀开车帘，便看见铁笔和大堂兄正在同龙溟站在一处叙话——敬而无失,恭而有礼，正是她所熟知的、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的韩氏风骨。
龙溟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头上梳着易于配戴头盔的发式，却只是将之拿在手里，便愈发淡化了一身戎装的杀伐决绝之气。
凌波不用回头就知道妹妹一定在掩唇偷笑，在心中默默奉送一句\"装模作样\"。她只做不察，带着红缨向三人款款走去，一下车就对上了龙溟的视线，漆黑的眼瞳中是猜不透的幽深。
凌波的步子微不可查地一僵，明明不过是一日光景，不知为何竟会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之感。她故作镇定地在这道注视中标准地行了一礼。
铁笔抱拳唤她四姐，大堂兄也朝她笑笑点头：“四妹妹也来了。七妹妹呢？”
凌波回道：“我让阿音留在车上，还是该多多休息。”
龙溟点头：“正该如此。诸位千里远行，却未有片刻得闲又要随我奔波，是我之过。”
“大单于何出此言？”韩望之连忙正色反驳，“大单于于我韩氏之恩，已是无以为报。让我等随行，也是为我等安危着想……”
铁笔却是呵呵一笑打断了他：“大哥，再客套可就是多余了。我看大哥也该回马车养精蓄锐才是，若是拖了后腿，岂非恩将仇报？”
韩望之一怔，朗声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岂能不如七妹妹？”语毕，便拜别了龙溟，回自己马车去了。
他刚上马车，铁笔也很快告辞。
凌波眨了眨明丽的桃花眼，她分明看到铁笔那如记忆中一般忠厚淳朴的面上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还未等看清，视线就被人无情地遮住，龙溟那彬彬有礼的君子笑容变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韩掌籍有何吩咐？”
凌波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之感，她又福身一礼：“我还欠殿下一声抱歉。之前贸然行事，是凌波思虑不周，我给殿下赔个不是，还望殿下大人大量，勿要计较。”
龙溟挑眉：“你是想给郭城和陈启求情？”
被人一语道破，凌波那堪称完美的福身礼就行不下去了，她索性耍赖道：“此言差矣，殿下不是交代他们要言听计从、尽心竭力吗？他们何错之有？”
“是，他们自然没错。”龙溟淡淡回道，“你自然也是没错的，要怪只能怪我不该给你人手。”
凌波一时无言以对，忽然觉得他这发小脾气的样子，好像和凌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心里明明很清楚，却偏要闹闹情绪。于是乖乖认错，态度十分端正：“是我擅自做主，辜负殿下的好意。还望殿下海涵。”
龙溟轻叹一声，不“海涵”还能如何？“罢了，以后他们都是你的手下，是赏是罚，都是你的事了。”
凌波一怔，连忙摇头：“我只是深宫女子，他们二人都是有能之士，这样岂非明珠暗投？”她顿了顿，“等我不再是大齐使者，定会完璧归赵的。”
龙溟差点被气笑了，想不到凌波不见外起来，也是很会耍赖的。不过心里却是高兴多些，因前一日的提心吊胆而起的些许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凌波敏锐地感到警报解除，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侧首看他半晌，问道：“殿下可是做好准备要出手了？”
她问得没头没脑，但龙溟却是明白的，他摇摇头：“还未到时机。既然南诏是被人撺掇着火中取栗，烧得疼了，自然懂得缩手。所以这第一下，必须够疼才行。可惜他们被北狄的威名所慑，战战兢兢缩回了壳里，暂时不好出手。”龙溟瞥了她一眼，“战场之上，从来无事能难倒我，放心便是。”语气平平淡淡，稀松平常。
凌波莞尔一笑，若是阿音在，八成又要在心里腹诽一句“尾巴再翘就上天啦！”妹妹的回归让多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眼前，明明仍是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中，却似乎没有什么可怕。
“那庞勋呢？他的反叛也是吐蕃煽动吗？”凌波又问道——毕竟是他人指使还是主动能为，差别还是很大的。
龙溟摇摇头：“此人名声不显，我虽多方打听，所知仍是寥寥。不过，这恰恰说明他也有一个背后之人。这个人若是戈尔甘松，倒是毫不稀奇。怪不得能把不相干的人拉在一起，阵势闹得如此之大。”
凌波微微蹙眉：“棘手吗？”
龙溟一笑：“知道是他，反倒好办。”他看向凌波，目光中是独属于凌波一人的温和，“是该谢谢你解了我的疑惑。”
凌波轻舒一口气：“对殿下有用就好。”
龙溟没有说话，与他而言，只要凌波能够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边，就比什么都好。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厉统领呢？”凌波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当前的局势，“我始终无法参透他在这战局之中的位置。”
“原本我也拿不准。”龙溟的语气仍是轻松的，“不过若是戈尔甘松，我大概可以猜到这颗棋子的目标。”
凌波忽然醍醐灌顶：“是殿下？”厉岩虽然武艺过人，但凭借他和他手下的百来号人，想要左右战局无异痴人说梦。但厉岩敏感的身份，龙溟与姜承的交情，都有文章可做——古往今来，投入最小、收获最大的计策莫过于反间计。思及此，她不由叹气：“果然是战场之上无难事。”难的都是背后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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