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五道将军刚才的笑容就这么死在了脸上。
他不是不知道督查司的情况，而是他也无能为力。
何况五道将军是从地府起来的实干派，早年没少遭受督查司的刁难。
督查司到底是个什么司处呢？
它起源于神、仙、魔三界共存时期，是当时仙界的一个督查机构，其主要职责是查处仙界与其它五界公务往来中的徇私舞弊之处。
彼时仙魔之间有交集，仙界不乏有魔界投奔来的，办起公务难免会对魔族寻个私，抓起魔来也容易网开一面。
五道将军彼时还在地府，一跟仙界、魔界的人办差，就被督查司挑毛病，相当讨厌这个部门。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督查司的主神。
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有轮回。
魔界覆灭后，神界与仙界合并成了天界，原来神界的纠察司负责监督天界内务，而督查司则依旧监督天界外务。
可天下太平已久，神仙之力又完全碾压人、妖、鬼。
下三界被天界一统后，天尊皆指定了直属管辖司处。
比如管鬼的有鬼事司，管妖的有妖事司，管人的就更多了，各路菩萨五行神，恨不得住到凡间去。
天考之后，下三界更是一门心思考神仙，谁还敢跟天界搞猫腻。
如此，督查外务的督查司，就更没什么可干的，慢慢就成了个没什么权势的务虚部门。
天尊的意思是：就让这个司处自然消亡吧。
于是，当年足有两千多个仙的督查司，现如今就剩不到三百，且有能耐有背景的都集中在前三十八个处，常年被上天界大宫借去使唤。
好比天权宫，每年天考前后，至少要调用三个到四个处，差不多百余名仙官去天权宫。
他们差事做得好又很容易被上神留下，久而久之，这三十八个处也就不听玄玉管了。
玄玉想叫前三十八个处回来，用传信金文是叫不动的，需得用金焰令。金焰令十分耗费法力，不过得令不回者会扣功德。
属于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法子，玄玉刚用过一次，五道将军知道此事。
此刻将军看着地上那一摞摞的金文纸，长叹一句，“吾深知督查司状况。”
想必眼前这些金文纸就是用金焰令召集所有司处做出来的，那玄玉真是得耗费大半年的功德。
将军走到大殿中间，拿起其中一页，但见金文公正，信息详尽。这工整严谨的样式实在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虽然这不是他安排下去的差事，但就这差事的体量来看，玄玉实在是费了心思出了力。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玄玉啊，”五道将军说了句实话，“你也不容易。”
一个即将消亡司处的主事，要么托关系去别处，要么干脆躺下两眼一闭混个保底。玄玉有心力去帮鬼事司做事，已实属罕见。
玄玉的眼泪一下就喷了出来，当场瘫坐在地，捶胸大哭，“有将军这句话，我玄玉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值了！”
申衣简直都要看不下去了。
五道将军急忙将他扶起，“好端端地说什么丧气话！”
玄玉的年纪不过比自己小个几百岁，看他哭成这样，五道将军不禁开始反省自己，“也是本将军有失偏颇，忽视了督查司的需求。”
他不是睚眦必报记仇之人，可督查司就这么个处境，上天界定了调子，他改变不了。他原是想着，既然给不了他们前途，那就给他们自由，让这个司处的小仙官小仙娥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快活也是一种幸福。
但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
他以为的快活，在玄玉眼里是流放、是自生自灭、是混吃等死。
这样不好，十分不好。
五道将军眉间一片乌黑，周遭阴风刮得突然凌厉起来。
“申衣。”
鬼事司主事申衣立刻站起，走到他身前，“将军。”
“督查司愿为鬼事司分忧，是你的福气。这份心意你要收下，日后督查司在家的这几个司处，与鬼事司同工同酬。”
申衣心里咯噔一声，终究还是让玄玉给算计了！
但现在不能表现出来，他跟随将军近万年，十分了解五道将军的为人，他不畏强权不怕吃苦，就怕别人说他处事不公。
玄玉今日连哭带献宝，在将军面前占足了情理。
他只得把牙咬碎吞到肚里，“申衣领命。”说完招呼人把地上这摞金文纸收走。
玄玉抱着五道将军哭得肩头直颤，申衣冷眼看着金文纸上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这份莫名其妙的鬼录，竟然连最基本的鬼种都未标注。
申衣冷笑一声将金文纸扔到随从怀里，十分不屑地看着玄玉，“既然玄主事愿为鬼事司分忧，申衣斗胆向将军求个旨意。鬼事司自有鬼事司办事的章法，这鬼录信息虽齐全，终是外行之言，有用的地方不多，还请将军能准我指正些许不妥之处，莫要浪费玄主事的一片真心。”
玄玉抹抹眼泪，立刻道：“咱们都是一家人，玄玉有错申主事尽管直言！只要将军不把我们督查司忘了，我给申主事做牛做马也未尝不可！”
申衣嘴角都快抽到耳根，他最恨这种舌灿莲花阿谀逢迎之人。
五道将军遂道：“申衣所言有理，鬼事不是你所擅长，不懂的地方尽管问申衣。”
说完他又递了个眼神过去，申衣立刻拱手一躬，“将军放心，申衣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在场众仙皆明白过来，往后督查司怕是要跟鬼事司一起办差了。
鬼事司的人黑着脸，这就意味着本就僧多粥少的鬼事司，还得分一口汤给外人。
督查司的人脸更黑，鬼事司虽只有十三个处，但每处至少五十个仙，最次也是下六级，对于他们这群下八、下九级的底层仙而言，跟鬼事司一起干活，就是伺候祖宗。
督查司在外面就够没地位的，现在在自家主神面前还得当孙子，今日消息传出去后，没有一个不骂玄玉脑子有包。
只有玄玉是真高兴，毕竟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抓住向回那小鬼，指日可待。
五道将军又说了几句闲话，很快回了中天界。
申衣走后，留下鬼事司的副主事俞福指点对接。俞福看着简陋的督查司大厅，还用着老式的木制家具，淡淡道：“俞福先代鬼事司谢谢督查司的心意，将军既然让我们收下这鬼录，我们自是不敢不收，但这鬼录确实不规范，还望督查司重新整理之后再给我们，不然我们也用不上。”
玄昊炎急道：“这些鬼录我每一页都看过，字迹格式皆十分工整，绝对规范！”
俞福讥笑道：“你说的那些是形式，我们鬼事司是实务部门，不讲虚的，看重的是内容！好比这鬼录。除了男女姓名，最重要的是鬼种。他是债鬼、怨鬼，还是冤鬼、痴鬼，必须要区分开来，你这不论男女浑放一齐，遇事根本用不上。”
一番话怼的玄昊炎哑口无言，他确实不懂鬼事，俞福挑出的毛病他只能认了，“那、那我们重新再整理一遍？”
“那是必然！”俞福扑了扑仙袍，叮嘱道：“还有，申主事说了，既然督查司想找活干，那寒衣节的布防，也跟着我们一起吧。”
有些事不用申衣嘱咐，单是让俞福留下“指点”，他便知接下来该如何给督查司添堵。
不是想在将军面前表现争功吗？
那你们就玩命干吧。
脏活累活统统甩出去，也让自家兄弟少劳累些个。
俞福继续道：“寒衣节可是冥界一年一度的大典，不少厉鬼会借机出逃，返回凡间惹是生非。往年，我们鬼事司都要制定详细的布防计划，既然今年将军发了话，督查司也报一份吧。”
玄昊炎垂头，“是。”
“申主事随将军住在中天界，只有旬日才会回鬼事司。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俞福皮笑肉不笑地甩了甩袖子，刚打算走，不想遇到了来送半旬总结的竺南南。
竺南南怯怯地站在殿门外，使劲缩着脸，生怕脸上的巴掌印被人瞧见。
俞福看着那瑟缩如鼠的小仙娥，就像督查司在天界的地位一般，笑着回头道：“哟，督查司半旬才报一次总结啊？这可不行，我们鬼事司每处可是日日向将军上报呢，今后大家都是兄弟了，你们也不能太懒散，要勤勉一些。”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小仙娥一眼，扬长而去。
玄昊炎不禁怒火中烧，大家都是下二级，今日竟没来由地矮了他一头。他揪过竺南南手里的旬日总结，一巴掌甩在她脑袋上，“滚！”
竺南南不知道为何得罪了他，她扶着被打歪的发髻，再一次含泪跑出了督查司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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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欢出了户籍司大门，蹲在墙边那棵桂树下，摊开自己一双手掌，忍不住唤出魂光，定定的看着。
脑海里翻滚着各种奇怪的猜测，白欢终是忍不住再一次施术召唤契丝。
那日上天时，她还召唤出来一次，按理说户籍司应该有记载。
难道破的那个洞正好掩去了她结契的记录？这未免也太巧了。
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如今已经飞升，加不加分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想知道这一世莫名其结的这个契，究竟是跟谁？
她正想着，手心忽地一痒，契丝竟然再一次从掌心生了出来！
白欢不禁催动法力，万千契丝瞬间自掌心蜿蜒漫出，很快形成了一个人形。那人眉眼俊朗，俊逸不凡，冷冽中不乏威严，最重要的是，他与大雨那日一样站在云端，肃穆的神情宛如上神一般。
他眼珠突然一转，契丝再一次全数缩回。
白欢怔怔看着空空的手掌，震惊之余，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
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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