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白欢抬头看过去，发现竟是竺南南。
她立刻跟了上去，“南南！”
竺南南转身见是白欢，立刻把脸侧到一边，头垂得更低。
她眼角还挂着泪，白欢顿时就冒了火，“汪进又欺负你了？”
“没有。”竺南南不敢抬头，“汪管事对我很好。”
竺南南出来的时候，汪进曾揪着她的脖领“指点”她，“家丑不可外扬，你是四十八处的人，若是出门说四十八处的不好，别人只会笑话你不会可怜你！我骂你只因恨铁不成钢，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你要明白！整个下天界真正盼着你好的人只有我汪进，别的司处的管事哪里管你死活？！何况你将来升八级，也得我签字同意才行。”
竺南南忙又努力向白欢挤了个笑，“汪管事只是做事严谨要求高，也是我不够优秀，还需努力。”
白欢见到她眼角有泪痕，语气一软，劝慰道：“南南，督查司是弱势部门，这些司处的管事多年不得重用，变态的变态，发疯的发疯，你可不能跟这群脑子坏了的管事一般见识！既然我们运气不好被分到了这里，无论将来如何艰难，不能自怨自艾、否定自己。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的！”
白欢说完上前抱住了她，小声在她耳畔安慰道：“以后你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别一个人抗！”
竺南南木木地站着，她被白欢紧紧拥在怀里，眼睛都忘了眨。
这位只见过几面的邻家姐妹，竟有如此见地。
她这几日确实沉浸在自卑沮丧之中。汪进像极了族里那些过不了天考，心生怨怼的长辈，动辄就辱骂她，或者干脆大骂玄玉，甚至五道将军在他嘴里也是老眼昏花的死鬼。
而且汪进做起事来挑三挑四，即便竺南南拼尽全力做到满分，也得不到他一句肯定。
飞升才短短几日，她感觉自己离崩溃似乎只差一步。
本来她已经全盘否定了自己，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仙，白欢却告诉她，一切只是运气不好。
她从来没这样想过。
竺南南回过神，拉起白欢的手，心头那块大石不知怎么就变小了，“小白，谢谢你！枉我大你一百岁，遇事竟是你来开导我。”
不过她也十分好奇，大家都是同一日飞升，竺南南至今连四十八处这一方小天地都未转明白。白欢只见过汪进几面，去过督查司大院几次，就能知晓督查司处境弱势，看透汪进的为人。看来这位本届天考第一名，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竺南南自愧不如。
殊不知白欢惭愧一笑，心说这些道理还不是死过一次之后才明白？
竺南南暗自感叹，视线越过白欢耳边的发髻，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仙官，目光直直投在她们这边，像在等人。
她认得那个人，是四十九处的鬼修。
“他是在等你吗？”竺南南朝白欢身后递了递眼，“你们还有差事要办吧。”
白欢顺着竺南南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邰英光站在刚才她蹲过的地方。
这位新同僚身上总有一种冷冽的贵气，这种气质世间少有，白欢越看越觉得他像契丝里的那个人，总有一种俯瞰众生的睥睨感。
可他的眉眼又跟契丝里那个人长的不一样。
眼睛没有那么亮，轮廓也不够英朗。身形却差不多，都是高瘦那一挂。
竺南南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了别，白欢还未来得及跟她告别，邰英光就跟鬼一样飘到她面前。
“鬼录交上去了？”
“嗯。”白欢点点头。
“那就回四十九处吧。”
说完他朝她伸出右手，白欢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要牵着她走回去？
他们才认识几天，这鬼修就敢对她伸手？
她立刻把双手背到身后，紧张道：“这这这就不用了吧？你虽大我一千岁，可可、可你我也是男女授受”白欢越说声音越小，还忍不住往后撤了两步。
邰英光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拉袖子，又没让你拉手。”
他真的烦死了，堂堂帝君拥有无上法力，竟然不能用法术，日日在这片地方走来走去，即便是在梦里，他也忍不了。
邰英光瞥了她一眼，“捎你一程而已。乌管事不在，我可不想再走回去。”
“哦。”白欢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揪起他的袖口。
于是狂风自下而上刮起，她正在纠结是先捂被风掀起的裙子还是先扒开遮住眼睛的头发，两人已经回到了四十九处。
白欢震惊的看着眼前熟悉地小院，扭头盯住邰英光，“这就到了？”
邰英光甩了甩袖子，径直推开院门，淡淡道：“不然呢？”
乌岛听见动静，很快走了出来。但一对上邰英光的双眼，乌岛脸上很快闪过一瞬不自然。
邰英光勾了勾嘴角，倒是相当礼貌的向他拜了一拜，眉间一派自得，笑得仿佛摸到了对方的底牌，“乌管事。”
当时他借口去送白欢，实则是直接去了司命的寝殿查一个人。
论道大会没有结束，梦境里的司命星君和一众上神都在南斗天宫旁听。
司命的寝宫就在南斗天宫的西侧，殿门口的仙童见是文昌帝君，还以为是像往日一样午憩片刻，毫不犹豫为他开了门。
他便查到了一个叫姚仲华的堕神。
骑鳖，吃鬼，以人皮为衣，赤发蓝瞳，常年混迹于女妖之间，放浪形骸，与魔无异。
他堕入凡间万余年后，死于一千多年前的一场鬼瘟。命簿里说他吃下得了瘟病的鬼，导致自己魂魄受损，最终入不了轮回，消散与天地间。
应该就是乌岛的主人。
只是不知乌岛所谓的恩人又是谁。
姚仲华堕下凡间已久，天界对他的记载很少，邰英光本想顺着鬼瘟的线索再查探一二，掌心突然一痒，白欢又在看他。
他只得分神压下契丝，且此时真正的文昌帝君站在殿门口，邰英光只好先回下天界。
白欢快步走过去，还未来得及喊声“师父”，就见乌岛丧着一张脸道：
“鬼录又要重新填一遍，你知道吗？”
“重填？”白欢难以置信道：“不能啊，我刚交上去，玄副主事还夸了句‘不错’呢！”
乌岛忧心道：“玄昊炎说了不算了，从今日起，咱们大概就是半个鬼事司了。”
“什么意思？”白欢不解看着他。
“就是鬼录要按鬼事司的规矩，再重新整理一次。”
白欢睁大眼，觉得这个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邰英光则站在一旁表情淡漠，就像在听别的司处在说话。
乌岛伸出右手，向虚空一勾，一道传信金文悬于白欢面前。
白欢边看边说：“鬼种不全？这鬼录连他们的丈母娘都写了，还不算全？还要按鬼种重新分？”白欢气笑了，“呵！真是”
这活干的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白欢不禁开始回忆五年前她刚飞升上来时的情景。
五年前的天考在两个月后，白欢飞升时寒衣节已过，玄玉还在带着督查司的人四处抓鬼，直到抓住了那个叫向回的小鬼童才作罢。那时她还当过看守，看过那小鬼两日。
之后很快就是年底大考核，玄玉功德满十万，飞升去了中天界。原以为副主事玄昊炎能升任主事，不曾想，五道将军命申衣兼任督查司主事，自此督查司就成了半个鬼事司，玄昊炎不满，去中天界闹了两回，玄玉亲自回来将他打入惩戒司。
直到白欢死那年，玄昊炎都没出来。
前世，她原以为没了玄玉，督查司能好过一些，直到后几年才发现，这个没有娘也没有爹的司处，混到最后，竟是人人都来踩一脚，到第五年，保底功德都发不下来。
她跟乌岛不得不铤而走险，从别的地方偷功德，最终被纠察司查出来，当了儆猴的鸡。
彼时她在其中看不透彻，再活一遍她方才明白，天界早就放弃了督查司，任他们这些外调无门的下九级自生自灭而已。
只没想到这一世天考提前了，所有厄运似乎也提前了。
她不得不重新打算，是保守地继续混日子呢，还是找机会带竺南南一起离开督查司。
见白欢垂头思索，邰英光左掌在袖中暗暗一翻，召出契丝感知她此刻的情绪：畏难、疑惑，还有一点他理解不了的纠结。
这个不能读心只能感知情绪的羁绊法术，让帝君大人觉得十分鸡肋。
奈何刺猬一族与他隔着种族天堑，他就是读不了她的心。
但他是堂堂文昌帝君，六界第一文神，探查一个小妖的心思能有多难？
邰英光转脸看着白欢，“这差事如此荒唐，能否推拒不做？”
白欢忙道：“不做？当然不可能！我们才刚考上来，违抗上仙旨意可是连保底功德都没有。”
“既然没得选，”邰英光看着那页金文纸，说道：“那就只能接受了。”
“可这差事纯粹是浪费仙力，”白欢恼道：“咱们一连几日不眠不休，最后竟是给鬼事司做事，还被人嫌弃，我都不知咱们做的这一切，意义何在？”
邰英光忽然看着她的眼，“你若是不服气，便也做个上仙，最好比玄玉还要高上一级，督查司便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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