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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福秀这条小蛇


第48章福秀这条小蛇

        农村年轻的姑娘媳妇,和柳石打闹的多,来粘惹杨灵的却很少。独有福秀这条小蛇常来骚扰他。因杨灵只在心头暗恨,不好对她冒火,她就得寸进尺,无论人前人后都爱和他逗玩。

        有次收工之后,一群男工光着屁股在大渠里用竹罩罩鱼。女工们沿沟坎下面走来,老远就听见了声音,知道情况,几个年纪大的在前头喊:“喂,喂,人来喽!人来喽!”领头走上沟坎。男人们遂蹲下将下半身浸在水里。有的小伙子嘻嘻哈哈的朝女工拨水,女人们躲避着,笑骂着,有几个结了婚的就去抓沟边的衣裳。缩在水里的杨灵叫了声“那是我的!”刚抓起他衣裳的女人吐吐舌头丢下了。福秀走在前面,因为害羞把脸别着,她这时却倒回来,拾起杨灵的衣裳就跑,又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跑一截就丢了,而是一直抱回家。害得杨灵在河滩呆到天黑,才拿柳石的背心围着下身走回来。次日早上,福秀笑咪咪地给他送衣服来,已经洗过、晾干了,而且用米汤浆过。杨灵吃着饭,头也不抬,心里直想去掐她的脖子。陈闻道连忙丢了筷子笑呵呵地接着。夏梦蝶过来从衣服里面抽出支翠菊,笑道:“哟,这支花好乖!”福秀抿笑着,一扭腰跑了。

        过几天收花生,福秀又演了场闹剧。收花生是男工在前面铲藤,挖松,女工在后面用小钯儿掏拣,女工按拣的斤数评分。一些手脚快的小伙子也和女工一起拣花生。收工过秤时,大家排着轮子,夏梦蝶称秤。因奔土崖今晚演露天电影,大家都想早点去占位子,几个姑娘在远处喊:“福秀,快点呐!”福秀说:“哎,来啦!”把自己的大半撮箕花生一下倒进前边杨灵的背篼里。

        杨灵说:“你做啥?”福秀说:“嘻,你随便给我几分!”“我晓得你有几斤?”“那我干脆不要了,工分给你。”“哼,我要你的工分?莫名其妙!”“你不要啊?我偏给你!——梦蝶姐,莫写我的名字!”夏梦蝶笑着说:“杨娃,人家福秀全家都是强劳力,没得个吃闲饭的,哪在乎这几分?她忙看电影,给你就给你吧!”杨灵沉下脸说:“怪!不要,你给她算十斤。”陈闻道训斥道:“杨娃,你啥意思?这几分我就按福秀说的办,给你记上了!”杨灵锁着眉头不再吭声,福秀瞅着他吃吃地笑。她姐姐福敏啐她:“笑,吃了笑婆子的尿哇!”她更笑得收不住了,引得大家都跟着笑。后来大家看见杨灵的脸色变青,而且目光亮闪闪的,才害怕不敢笑了。

        福秀家因殷克强参军见过大世面,福秀哥哥在县城当工人,娶的嫂嫂是城镇人,所以她家在知青来之前就有讲卫生的习惯。别家都是全家合用一张毛巾洗脸,而且新毛巾必剪成两截,一截暂时存起来,使用的这一截,缝上一块布以增加厚度。一盆洗脸水前面的人洗得黢黑了,后面的人还继续洗,说是脏水不脏脸。衣服一年洗不了两次,反而嘲笑城里人的衣服不是穿烂的,是洗烂的。而福秀家每人有一张洗脸帕,衣服也洗得勤。只是原来不刷牙,知青来了之后两姊妹才学着刷牙,但牙齿的颜色一时变不过来,还是黄的。两姊妹穿着打扮、说话走路都学知妹。只是口音不像,手要黑一些,走路时两只掌心朝后甩、像在拨水一样的姿势还改得不完全,不然和知妹一起还真难区分呢。

        福秀对杨灵除了淘气逗玩,也有文静的时候。

        这天早上杨灵端个盆子到沟边洗衣服。洗衣他下乡后是初学,在石板上摊开牵平,抹上肥皂,用刷子挨着刷。对那些皱折地方担心没刷干净,必将它牵伸补刷几下。洗了一会,瞟见福秀来了,不言不语地在对面坐下绣袜底,脚边放了几朵翠菊。杨灵怕她会扔土块溅水,因见她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做手工,倒觉奇怪。他下乡后见人刺绣,手就痒痒的,此时不免就想到这里妇女专绣袜底和鞋垫,绣成后给男人踩在脚下,也不欣赏,外人更不可能欣赏,因此她们爱在人前做活,借以展示,这样来满足虚荣心。噢,傣族妇女会绣荷包,彝族妇女会做有滚边的花上衣,美在明处嘛,这里女人真笨。

        正想着,福秀走过来笑咪咪地说:“杨灵哥哥!”——全村无论大人娃儿从来都叫他杨娃,福秀这种新鲜叫法使他大觉逆耳,他像遭到蛇咬,心缩紧了。“杨灵哥哥!”福秀又叫一声,“你不会洗衣服呀?一件衣服哪要刷这么久哇?我来帮你洗!”说着就踩进水里,把他挤开,又把菊花交在他手上。杨灵只好站开看着她洗。没话找话,说了句:“我看这里的人洗衣服,都拿木棒儿捶。”福秀吃吃地笑:“别家都是,只有我家不是。他们洗衣服不是捶,就是用草灰泡,顶多用皂角。只有我家用肥皂,和你们一样呗。”福秀很快把几件衣服搓完了,正要清洗,忽然说:“哎,我妈过来了,她看见又要问,烦死了!你自己清。”去树下拿起手工活,又拿回那几朵花,凑向他鼻孔说:“嘻嘻,你闻嘛,香的!”笑着跑了。

        杨灵因打雀儿而挨陈闻道的耳光这件事,成了他人生路上的转折点。事情的发展竟使杨灵脱胎换骨,告别旧我而重塑了一个新我。杨灵挨打后跑出村外,被大家劝回来,这时久娃子正在院子里哭闹。原来那些死雀儿丢在地上,久娃子去拿来耍,玉珍招呼不听,就打了他一巴掌。陈闻道见状忙拉着久娃子的手说:“嘿,死雀儿不好玩,陈叔叔叫它重新站起来,再给你玩,好不好呀?”久娃子便坐在他膝盖上,搂着他颈项扭股儿糖,说:“不信嘛,你哄我!”陈闻道笑咪咪地说:“嘿,陈叔叔保证不哄你!”

        他就择那只形体丰满,羽色好看的灰喜鹊来制作标本。那回剥蛇皮,他已经让大家见到他解剖小动物的熟练技巧,这次他的手法更是精湛。他将鸟背向下,展开双翅夹在一块木板上,用剃须刀沿腹中线剖开鸟腹,将切开的皮肤向两侧翻开,一直翻到背部,鸟后肢膝关节以上部位,竟被他像脱袜一样翻脱出来。翻剥头部时,他先用刀片将鸟眼周围的皮肤整齐地环切,又用带钩儿的铁丝插进枕骨大孔,挖净脑髓。不多会儿,他就剥下了连着头、翼及后肢下部的全羽鸟皮。又去黑屋子翻寻了一阵,找出一小瓶药物来涂在鸟皮内侧。

        他随后又用铁丝做了个卵形的模体,说需要棉花,夏梦蝶便跑上楼去,从床上垫絮撕下一团。陈闻道遂将鸟皮罩在模体上,其间又用棉花充填,使体态丰满、逼真。缝合时,他捏着小号缝衣针,动作变得有些僵硬,因这几年一直玩钢钎、锄头、犁把之类,指关节变粗了,指肚结起茧儿。就朝夏梦蝶苦笑一下说:“组长,针太细了,我捏着它手指头没有感觉,你来缝吧?”

        夏梦蝶无论在家里还是下乡后,都很少拿针,此时她扭捏了一下,勉强接过针线。陈闻道就嘱咐说缝针要从皮内向外穿出,缝线不可压住绒羽,更不能让缝线露在外面。夏梦蝶脸就窘红了,下不了针。一直在注意观看的杨灵瞟了她一眼,说:“我来缝。”把针线接过来。陈闻道诧异地问:“咦,你会缝?缝这件东西,考手艺呀!”杨灵低头不语,灵巧地飞针走线,顷刻间就缝好了。陈闻道拿过来检查,夏梦蝶也用手指拨着胸腹部的绒羽细看,两人都找不出缝线的痕迹。玉珍也跑过来看,和夏梦蝶交换着惊讶的眼色,好象他最后这么缝上几针,比陈闻道此前一系列精巧的制作更了不起似的。

        这只灰喜鹊标本最后站在一块小木板上,爪子紧抓着一段树枝,翘首向斜上方望着,姿态栩栩如生。美中不足的是两只眼睛,因为没有玻璃半球做假眼,只好找了两枚纽扣代替。

        这时久娃子早没影了,他回来后对这只假鸟也已经不感兴趣。玉珍也道:“咦,这么精巧的手艺,拿给娃儿耍,两下就会弄坏的,可惜了!”

        杨灵就将这只灰喜鹊标本拿回黑屋子,搁在箱盖上。次日上午他没出工,陈闻道中午回来,见他又将那只彩色羽毛的点水雀儿做成了标本,小鸟被弹弓打碎的头部也补好了。陈闻道不禁连声称赞:“哈,杨娃,你看一遍就会了,有天分!”一丝笑容掠过杨灵的脸上,他又跑上楼去,在陈闻道暂借作书房的房间打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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