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文章惹来的祸 1
丁山在市委政研室一眨眼就呆了三年，如今论级别正科，官儿在这个县级市里面不大不小；在个人生活上也有了新的天地——娶老婆了。自然有了老婆之后家长里短的事情就多了，自然就少了以前的激情，无论是欲望还是工作都是如此。
一有空，丁山就站在办公室的窗子边看外面的景色，看市委大院出出进进的车子。他跟邰从化私下交流过，说想换个环境。邰从化根据丁山的情况作过分析，认为目前丁山还得在市委办呆上一段，上一个台阶再说，一是丁山没有在乡镇搞过，缺少乡镇工作经验，直接到经济条件较好的局如教育局、交通局当一把手的可能性不大，二是现在还没有谁能够接替他当政研室主任，还得要他培养接班人后才能走。这一点，也是作为支持老同学邰从化的工作。
邰从化则对他许诺弄个市委办副主任啥的，但丁山心里也明白，官场上的事时时充满着变数，能不能兑得了现，鬼才知道。丁山的办公室在市委大楼五楼的最东头，对整个市委大院都看得全，不像邰从化的办公室在五楼的最西头那边，只能看到窗外梧桐树茂盛的枝丫。
丁山隔着窗户往外看，外面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就与他的心情一样，他现在是政研室主任，还是《法制报》的驻地记者，这一切都有点名份不正的味道。特别前两次的批评报道出来后，近来的一些材料邰从化也不怎么喊他搞了，他闲得慌，就在窗前数进出入市委大院的小汽车，有红旗的，有奥迪的，最多的是三菱。他想这些汽车的滑动是不是社会在向前进步呢？想着想着他就将这个观点写成一篇杂文《难以迈步》。文章的大意是车多了，把路挡了反而开得慢了，接着由此说到了现在的为官制度，说在改革开放初期的郎壳子市委常委只有五人，如今有十三人了，反而使许多问题难以解决。当然，丁山并没有直说郎壳子市，而是用了现在笔杆子们最流行的手法，用“据报载”进行了遮掩。
但当他这则正楷字加框的杂文在《法制报》上发出来后，郎壳子的头头们还是看出来了，知道说的就是郎壳子的事。
最先把信号传达给丁山的是梅娟。她知道自己是盘子打水——底子浅，因此，她注意加强自身学习，她大都是中午一点就到办公室来看报纸，已养成习惯。这给周程这些新来的秘书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如果不看报纸，似乎整个下午就不知道做什么一样。周程曾和同事们开玩笑，如果哪天突然什么报纸都没有了，梅娟主任怕是要变成一只没头苍蝇了。丁山眨了眨眼，示意周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这是机关，不是别的部门。
梅娟在下午上班时见到丁山说：“你的文章写得好！”丁山只是笑了笑，因为在郎壳子许多人都这样夸他，说他是“一支笔”，不过梅娟这样表扬还是第一回。丁山就知道话里有话，便谦虚道：“全靠领导的培养！”梅娟没有说第二句话，而是背着手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梅娟扭着屁股远去的背影，丁山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就在这时，邰从化从厕所里出来，邰书记的羊毛衫束在裤子里：“丁山，你发在你们报上那篇文章写得不错啊，我认真看了，对我们的工作很有指导意义！”
丁山顿时明白了，原来刚才梅娟说的是这篇杂文，他马上谦虚地说道：“请邰书记多指导，我只是有感而发写几句社会中存在的现象而已，并不是指我们市。”丁山说完后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傻傻地望着邰从化。
邰书记笑了笑说：“没什么！”丁山看到邰书记裤子前面拉链没有拉好，见邰书记笑了他才说：“邰书记，你的大门没关好！”邰书记回头望了望，才恍然大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哈哈大笑起来。丁山便又解释一次说：“请邰书记别误会，我真的是无意的。”望着邰书记前去的背影，丁山长叹了一口气。
丁山坐在办公桌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现在对这些官样文章真的是太厌倦了。他已经在这里写了三年，三年来不知道写了多少领导下、支持下、配合下之类的废话，他知道人们对这早已是熟视无睹，视如儿戏了，只有那些领导们还坐在台上津津有味地读：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希望各级各部门统筹规划、协调联动等等，以及一把手要负总责亲自抓。丁山算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县级市有八十多个局，各行各业都强调自己的重要，什么都重要也就等于什么也不重要了，可还得这么说。既可怜又可叹的还是这些起草人，明明知道没意思，还要装着有意思，明明知道没有用也要当成有用来办。没办法，这是领导的旨意，是要绝对服从的，在写作上还得要按照领导的口味，领导喜欢长篇大论理论联系实际的，就得罗列一些例子；领导表现平易近人的就得口语化一些；领导喜欢脱稿讲的，就得列个提纲；领导性格霸气的就得写得严厉点；领导平易近人的就写得温和点，但该强调的还是要强调……
自从丁山那几篇批评报道及“难以迈步”的文章发表后，邰从化对丁山有些不满，而且还不加掩饰。当然，不是说丁山发这一篇文章就对邰从化造成多大负面影响。据说，邰从化来郎壳子的时候，想对市委办的工作人员进行调整，一是一下子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则，这伙人往哪去？其实，凭丁山与邰从化的关系，给丁山安排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邰从化不想因为这事留下闲话给别人讲。
丁山只好挨个去找领导，组织部长很讲原则，对其大动肝火“是你安排组织，还是组织安排你？”丁山一听发了半天愣。就在丁山摸不着头脑之际，他的下属周程已经脱颖而出，超越了自己。
周程到市委来的时间不长，主要负责信息的处理，领导的讲话一般还不要周程来动手，顶多就是搞点校对而已。他也试图动手为领导起草几个报告，可是领导不安排，你总不至于跑到领导面前去说：“领导，你明天的讲话稿我来写吧！”再说，在市委机关工作，就是帮领导写了，也不能说帮，只能说这是领导的意思，是根据领导的意思整理的，这是纪律，更是做人、做官的准则。
后来因为跟随邰书记下乡到柳河镇搞调查，因为办事很机灵受到了书记和梅娟的喜欢。这不，一下子就成了书记的秘书，一时风光无限。
正在丁山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之际，水务局管后勤工作的一位副局长突然出车祸死了。本来这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可丁山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有些高兴。水务局副局长虽然是个副职，但那是个肥缺，论待遇，许多局的正局长都不一定抵得了这个副职。当个副局长也不差，一来经济待遇好，二来与局长一样的都是正科级。
丁山本来是不想去找上头的，被组织部长教训后，就暗地里发誓，再也不为自己的工作去找领导了。可是老这样拖着也不个事儿，迟找还不如早找，更何况目前还有这样一个空缺，也就是说这次还是有较大机会的。
丁山问妻子：“家里有现金没有？”妻子翻了翻口袋说：“有一百八十七块，刚才买小菜用了三块。”
丁山做了个挥手的动着：“去，马上到银行取两千块钱来！”
妻子没有多问就匆匆下了楼。丁山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口中中念念有词：豁出去了！豁出去了！！
丁山匆匆吃过晚饭，怀揣着两千元的红包就往邰从化家里跑，像这样的事是不好在办公室说的。刚走出门口，又喊妻子给他倒二两酒喝。妻子不解地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妻子才给他倒了一小杯酒，他一口喝了就往楼下跑，下到一楼，丁山又折了回来，他想这样去找邰从化不太好，得要找个借口。他回来在书房里找了一篇论文，是关于廉政建设方面的，以前以查书记的名义写的，后来查书记走了，文章就一直放在那里，丁山自我感觉这篇文章观点还是比较新的，上中央级刊物应该没问题。妻子正在洗碗，看到丁山又回来了，风趣地说了一声：“还要喝一杯？！”“正好有个材料要给邰书记看！”丁山应了一声就进书房去了。
在去邰书记家的路上，丁山把要讲的话都打了个腹稿。当然，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指望邰书记不在家，和书记太太丁大姐聊聊天效果还要好些，毕竟，一笔难写两个丁字嘛。郎壳子这地方本来姓丁的就少，所以丁山与书记太太七拐八弯地还有点沾亲带故。有时吹吹枕头风比正面相求还要奏效哩！
丁山到邰从化家里时，却意外地见到梅娟也坐在客厅里。二人彼此心照不宣但又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梅娟看到丁山进去，便主动站起来说：“我前客让后客，先走了！”书记夫人丁大姐点头相送：“不送了啊，等从化回来我一定跟他说这事。”丁山偷偷瞅了书记太太一眼，发现书记太太仪态万方，虽然比妻子大了几岁，但看上去还是挺有风韵的，便暗暗地想：怎么妻子就老得这么快？想过之后又骂自己，如果妻子也与书记太太一样的，自己不就成了书记。
书记太太送走梅娟，便唠叨这人喜欢做作，有些虚假。丁山不好怎么搭腔，只是一个劲的陪笑，心想梅娟才送走书记太太就数落她，等会我一走是不是也数落我呢？当然，书记太太当着我的面数落别人，那是对我的信任，不觉间对书记太太有了一分亲近感。书记太太一边唠叨梅娟的不是，一边给丁山削梨子。丁山故意岔开了话题：“邰书记今天又有应酬？”“唉，这基层领导不是人当的……”书记太太把话题又转到了数落邰书记的身上去了。
丁山不晓得从哪里开口要这个官啊，既然不好开口说要官的事，但也不能匆匆就走。丁山就只好与家门大姐拉拉家常，幸亏书记太太懂得多，天南地北的她都晓得，就连英美联军攻打伊拉克的失误在哪她都能侃半天。聊着聊着，开门声响了，丁山一下子紧张起来，向前伸的两腿不由自主地并拢收回。门开了，是邰书记的儿子下晚自习回来，书记太太拉开嗓子：“儿子，喊舅舅！”“舅舅好！”说完就往自己的房里去了。丁山唉了一声，轻松了许多，想把身上的红包送出去，可邰公子进房后把门关了。坐了一会，丁山看墙上的挂钟指到了十点，便起身与书记太太告辞，书记太太十分热情地把丁山送到门口：“有空常来玩！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哩！”
丁山刚下到一楼，遇见邰书记回来了，邰书记的突然出现，使得丁山一时语塞。迟疑了几秒钟后，还是邰书记先开口了，“有事？”这时丁山不好说要官的事，就说：“纪委要你交一个廉洁自律的材料，我写好了送来给你审！”丁山边说边往上衣口袋里摸材料。这时他的手触到了那个红包，心跳突然加快起来，幸亏是晚上，邰书记看不见他的表情。邰书记没有接丁山的材料，说，明天到办公室再看。说完就转身匆匆上楼去了。
妻子一直没有睡，听到丁山的声音，就给他开了门，还将一双拖鞋往丁山的脚边推：“怎么样，送妥了吗？”在妻子看来只要红包送出去了，官位就一定会来。丁山摇了一下头说：“没有！只和丁姐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妻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说：“不要想那么多，做一辈子老百姓也挺好的。中国不是有九亿多老百姓吗，便何况你已是正科级干部了。在县级市里，有些人一辈子也到不了这一步哩！”丁山想了想不做声了。
一上班，周程像往常一样来到邰书记的办公室。这天，邰书记拿出一个信封对周程说，我被市委党校的硕士研究生班录取了，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你替我落实一下，说完又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照片连同那封信一起交给周程。周程接过正要出门时，邰书记又对他说，对领导来说是私事，对你来说是公事，学费到组织部的干训费中报销，你的吃饭住宿按出差在市委政研室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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