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郎壳子市的风雨之争 2
“第二，动员市里的媒体，大力宣传由穷变富的典型，并送省电视台播放，我们要用典型事例大造舆论。给人均收入的增加下一个活生生的注解。”
戴稳十分高兴，果断拍板：“好，你完成第一点，我负责第二点……”
早晨，邓宣成刚上班，反映邰从化的小字报照片送到他的桌上。邓宣成一边看小字报的照片，一边眯着眼睛搜寻，他知道拥戴邰从化的是哪些人，这些人占多数。哪些人又是反对邰从化的，只有十几个对邰从化有意见。可这些人基本是炮筒子，办事光明磊落，不搞那种龌龊的事。那么除了这十几个人之外还能有谁呢？正思索之际，丁山来报告：市委换届考核组来了，让他马上去。
在市委大院门口，正好遇上从院里走出的戴市长。邓宣成赶忙迎上去，笑吟吟地说：“戴市长，市委考查组来了，院子里贴小字报的事要给考察组报告不？”
“是他们要看，还是你主动要送？”
“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会要的。”
戴稳冷冷一笑“送不送，这事儿你决定。做事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贴什么小字报！”邓宣成一听，还是没明白戴稳的用意，便又回过头来问，“哎，戴市长，我听说要对去年人均收入重新调查？”
“前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邰从化书记说咱们报的农村人均收入太高了，他让咱们重新核算核算。”
“以前统计的人均收入不真实呀？”
“不是那个意思？”
“要重新核算，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去年的人均收入报高了，查书记得到提拔。”
“重算就重算，反正是工作！”
“统计是有统计法的，个人意志就大于法？”
邓宣成再想说什么，戴稳已经走远了。邓宣成明显有拍戴市长马屁的意思。戴市长也心知肚明，“哼，你一个市委办副主任，说市委领导的不是，是犯大忌的。”
考察这件事，最终有惊无险，关于邰从化的小字报考察组不予采信。考察组不相信了，不当一回事，再有什么大字报小字报都无所谓。自此，邰从化平安无事，稳稳当当地当上了郎壳子市委书记。
送查一天书记上车离开郎壳子后，戴稳市长就回了家，关了手机坐在家里抽闷烟。戴稳和查一天是一起到郎壳子市上任的，都是“空降兵”。那时，戴稳在省第六制药厂当管生产的副厂长，把一个濒临破产的万人企业搞得红红火火，最后成了上市公司。省委便派他到郎壳子市来任市长。因为郎壳子有一个八千多人的酒厂在摇摇欲坠，急需能人整治。
四年来，戴稳为酒厂的发展费尽心机，但是书记查一天提出他主抓这个企业，戴稳只是协抓。使得戴稳提出好多建设性意见得不到落实。因此，几年过去了，企业还是没有见到转机。当然，这只能是客观原因。企业没有搞上去，就是你没有能耐。没有接上市委书记这个位子，也就罢了。但这次，也没有把他调回省城。还继续留下在原岗位磨，在戴稳看来真有些冤。
当戴稳想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戴稳有些奇怪：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啊！在郎壳子，虽说戴稳有一个家，但这是一个人的家，他真正的家在省城，老婆孩子在哪，家就应该是在哪里。在郎壳子这个家里安不安这个电话无所谓。但办公室考虑周道给他安了。表面上看是方便戴稳，更多的还是方便别人。
响了好几声，戴稳才接。打电话的是邓宣成“西都市政府办打您的手机，没有通，打办公室主任关机。拐弯抹角才打到我这来。说有几百郎壳子酒厂职工到西都市游行去了。他们打着‘我们要吃饭’的横幅标语，并要求和市长对话。要求查一天书记不能走。西都市的市长接待了几个代表，听着他们的反映，认为郎壳子酒厂很有发展潜力，随随便便裁员，这一做法是错误的，不合时宜的。市长要求郎壳子立即去西都市政府把人领回来，并妥善处理好”。
戴稳知道自己此时到市政府不会有好结果，便让邓宣成通知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去。邓宣成急忙联系管工业的副市长，副市长没好气地说：“人家不是能吗？把濒临破产的万人企业搞得红红火火，最后成了上市公司。让他去好了，我可不给他擦屁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邓宣成打酒厂熊厂长的电话，好几分钟才通，电话那头的熊厂长说，他在美国。邓宣成急忙找市政府办主任，可不知去哪里了，打电话也不接，想找管工业副市长的秘书说明戴市长的意思，他的办公室紧锁着，打电话关机了。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邓宣成楼上楼下跑，热得满头大汗。领导都不在家怎么办？西都市政府信访局催得很紧，邓宣成不得不硬着头皮又给戴稳市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戴稳说：“那你去吧，一定要妥善处理，处理不好，就处理你。”这不是逼人吗？当官的都不去，却让一位市委办副主任去处理这起棘手的事件。处理好了，领导的成绩，处理不好，责任是自己的，再说，这种事能处理好吗？邓宣成立刻感到千斤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市委办的同志实在看不惯了，对邓宣成说：“这个不去，那个也不去，算什么领导干部。”邓宣成说：“都不去的话，怎么答复市政府？再说，那些上访的群众怎么办？”
“当官的都不管了，你管什么？”
“都不管了，问题就越来越大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好这件事，员工与领导之间的矛盾就会越积越深，就会引发大的问题。”邓宣成还算是有一点责任感。
“一个几十万人的郎壳子市的领导都不急，你一个市委办副主任还急啊？”
“人家是想趁机表现一下，等着好提拔！”有人嘲讽道。
邓宣成生气了：“你们这是什么话，我们能做的一定要做，难道你希望郎壳子出大事吗？你们还是不是郎壳子的人？是，到时候……”说到这邓宣成不说了，他甩门出去了。
“抓住时机啊，新书记上任会重用这种虚伪人的！”见邓宣成走了一会儿，一位秘书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说道。
“是，我虚伪、我没有骨气、我令你们讨厌，但我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你总该说是吧！”不想邓宣成又折身回办公室来，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他火冒三丈地说着“出了事谁也不管，我们作为其中的一分子，作为有良心的有责任感的郎壳子人……唉，我不跟你争论什么了，公道自在人心……”
见众人都低下了脑袋，邓宣成才转身前往西都市政府。来到西都市政府门前，看到几百人的上访队伍，市长正在做群众工作。看到邓宣成来了，忙问：“戴市长呢？”
“市长辛苦了！我们戴市长身体不舒服，住院了。”这是邓宣成在路上想好了的话。
“他病得及时啊，你们市来了这么多工人给全市抹黑，在广大群众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邓宣成一句也不敢解释，急忙跑到人群中，招呼大家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协商。上访代表指着他的头皮说：“你是谁？”
“郎壳子市委办的领导！”市长马上答道。
“你们当官的推来推去，谁相信你们啊，今天你们不答复我们的条件，我们决不回去！”
“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绝食！”
“市里解决不了，我们到省里、到中央……”看着大家群情激愤，邓宣成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这才知道，处理实际问题远比写官样文章难，以前总认为自己能写领导的讲话材料，很了不起。今天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文抄公，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很差。
“你算什么东西啊，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这么大的事情，你能做主啊？戴稳呢？查一天呢？他们怎么不来？把我们企业搞得这样子，查一天拍屁股走了！戴稳躲了！要他们出来答复我们……”有人指着邓宣成的鼻子说。
“请大家相信我们，跟我们回去，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市政府办主任来了。
邓宣成心里来了底气，马上说：“我们要懂法，自觉维护公共秩序，不要说脏话痞话，更不要骂人，这样一是会给政府部门增添麻烦，二是会给企业几十年创下的辉煌事业抹黑！我知道大家都是有良心的人，酒厂能有今天的成绩，也是靠大家奋力拼搏换来的，我心里非常清楚，也非常感激……”邓宣成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周，说：“各位兄弟姊妹，我说心里话，我也不同意这次所谓的裁员，但我们遇到了，怎么办？我们不能听天由命，但我们也不能随心所欲，要通过合理合法的途径反映问题、解决问题，这样靠情绪化的鲁莽行为，只能把想要解决的问题更复杂化和困难化……”
“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啊？”
“我们是没办法！”
“是啊，我们干了几十年了，为公司发展奉献了青春和热血，不能卸磨杀驴啊，这样令人寒心啊……”
“我们强烈要求不要裁员了，你能做主吗？”面对大家的质问和要求，邓宣成是理解的，也是认同的。他看到一张张真诚、善良、忧郁、激愤的脸膛，实在于心不忍，为了尽快让大家回去，化解这次干群矛盾，他高声喊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研究，寻求解决的办法！戴市长已在你们厂的会议室等你们了！”
突然，安静下来了。大家还想听邓宣成说什么。可是邓宣成却将手中的话筒递给郎壳子市政府办主任，政府办主任拿起话筒：“家里的事，我们回家去说吧！”
“走，回去！又得一回。”队伍中有人大声说。
其实，这一切都是邓宣成自作主张，他马上给厂办主任打电话，让他们准备一个小型会议室，可是手机不通又打座机，值班人说出去了。没办法，只好将电话打到接待室，要他们在小型会议室里摆上几盆鲜花，买上几盘水果和瓜子，冲上茶，一会就到。接着，邓宣成要政府办主任给戴市长打电话汇报，刚说完，戴稳不满道：“胡扯！同我对什么话。”说完把电话挂了。
“喂，戴市长！”邓宣成不得不亲自给戴市长打电话，可是听到了戴市长挂电话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子插在了自己的心上了，“他这是为什么嘛，有这样不讲理的领导嘛？邓宣成更加难受，我邓宣成被人骂不要紧，关键是刚才代表市委市政府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该怎样收回啊，代表都去了，该怎样向他们解释啊，难道真是费力不讨好吗？”
强压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当机立断：“把酒厂在家的领导班子全部喊拢来，在会议室等着，接待群众代表！”
邓宣成、政府办主任、酒厂领导同上访代表们进行了三个小时的对话，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一是裁员活动不搞了，但是要建立长期的合理的人事管理制度，对一些不敬业、工作不积极、没有责任心的人员，要给予淘汰；二是让大家自愿报名，凡是愿意另谋职业的员工，厂里给予优厚的补偿……
邓宣成想：“这次戴市长应该满意了吧。”
然而，回到单位，邓宣成向戴市长作了汇报，刚说了一半，戴市长“嗷”地一声：“这样的结果，我还用你呀？”邓宣成被噎得实在说不出话来。“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不搞裁员活动了？啊？！你……”
“不关邓主任的事，是我们厂里同他们对话的……”就在戴市长暴跳如雷的时候，酒厂副厂长进来，对邓宣成说：“邓主任，你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我向戴市长汇报……”
邓宣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一个杯子刚要摔下去，突然丁山进来，说：“怎么？要发泄啊。”邓宣成忙放了下来，叹了一声。
“邓主任，你这么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值得吗？”丁山此时真的很同情他。
邓宣成实在不想说什么了。丁山又说：“领导交替的时候，是最没人管事的时候！”
经过上访群众这一闹，郎壳子市委市政府的威信扫地。好多人在议论，查一天肯定得了不少好处，要不他的秘书邓宣成那么着急，挺身而出来处理这事。有人还趁机告了戴稳的状，说戴稳是幕后主使。戴稳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怨恨查一天走的时候没给他说话，没有使他接到书记的位子。查一天还真相信了这些议论，对戴稳很有看法。
这下使邰从化更下定狠心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在测评之前，他到各个单位调研、座谈，私下对一把手特别强调：我到位以后，班子要适当调整，要从基层提拔几名领导干部。大家心知肚明，纷纷表态：坚决同邰书记站在一起……
整个郎壳子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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