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桑宇想赶紧离开这个丢人的现场，去找苏嘉年道歉。
但可惜，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警车先一步停到了商场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因为打架斗殴被警察带走了。
桑宇和纪弘深一起被带到了公安局。
纪弘深严格来讲并没有受伤，脸上挨得那一拳连最低等级的伤残都算不上，他们两个这场架就只是最普通的民事纠纷而已。
公安机关的同志给两人分别做完笔录之后，开始对两人进行调解。
如果纪弘深愿意私了，不追究桑宇的民事责任，桑宇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在挨桑宇第一拳头的时候，纪弘深想的是，他要让桑宇赔钱，赔很多的钱，多到桑宇这辈子都会后悔对他动手。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他要让桑宇给他道歉。
他相信，对于桑宇来说，对他道歉肯定会比赔钱更难受。
因为，他能从桑宇的眼神中看出来，桑宇应该也重生了。
上辈子，苏嘉年是自杀死的。
苏嘉年自杀那天，最后一个接触的人就是他。
自杀当天晚饭时间，苏嘉年来找他谈过心，谈话的内容大概就是苏嘉年觉得自己活的很失败，不被任何人喜欢，想要找到自我价值，所以问他这个老板，平时工作是否令他满意。
“纪总，从我进入工作室开始，您就对我特别好，我以为您是欣赏我的，但是经过那天……我发现您好像不是因为欣赏我的才华才对我好。所以我想来问问您，如果抛去那个原因，就单纯的对我的工作进行评价，您觉得我令您满意吗？”
那天，指的是他正式对苏嘉年提出包养的那天。
那个原因，指的是他对苏嘉年那些旖旎的心思。
苏嘉年来问问题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好，与他平时无异，一点都看不出来有要自杀的倾向。
当然，也有可能平时苏嘉年就唯唯诺诺的，所以就算有异常，他也没看出来。
当时他给出的回答是：“如果我愿意，可以招到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人才来我的工作室工作。就像你的同事们，他们每一个人的学历和名气，都比你要厉害得多。”
这个回答，就是变相的否认了。
他的话的另一层寒意就是，他招苏嘉年进来工作室，并不是因为苏嘉年的才华，就只是因为他想要跟苏嘉年发生些什么。
但其实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
纪弘深不得不承认，苏嘉年是有才华的，他的作品非常优秀，优秀到令他惊艳。他那样说，是有意在打压苏嘉年，因为苏嘉年虽然平时内向软弱，但却有一身的傲骨，如果不把一根根傲骨都给打碎了，他得不到苏嘉年这个人。
如同预想中的那样，苏嘉年脸色僵了一下，接着很失落地低下头。
沉默了一会儿，苏嘉年又抬起头，苦笑着说：“原来我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苏嘉年或许是真的被打击到了，身边又没有朋友可以说话，所以就地开始跟他倾诉。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本来有幸存的希望的，但是为了保护我，她在车祸中死了。”
“失去父母以后，我进了福利院，福利院里的小朋友们都不喜欢我，我一直在被欺负。”
“后来我被养父母收养，养父母给了我物质上的帮助。但他们帮助我只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等到我十八岁，他们就立马把我抛弃了。”
“上大学以后，我的室友也不喜欢我，我恐惧社交，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大家都以为我性子孤僻，其实我不孤僻，我很怕孤独，我只是找不到朋友。”
“后来毕业，我碰到了桑宇学长，学长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好友。”
“认识学长那段时间我以为我的朋友圈终于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发出跟朋友一起吃饭的照片了，可是学长好像并不喜欢我。”
“他对我有些误会，但也有可能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他总说我很恶心，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以前我不会这么敏感，但是最近，我、我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很委屈。”
“我还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您也见过，您说那个人不会喜欢我，因为我配不上他。”
“其实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挺生气的，因为他对我很好，我在一点一点走进他的心里，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
“结果今天我知道了，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跟他喜欢的人很像。”
“我今天细数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失败。亲情友情爱情一个都留不住，人缘不好，不被欢迎，唯一热爱的事业，也是因为另有原因才能进入您的工作室。”
“我其实觉得自己画的还挺好看的，所以就想来问问您，如果没有那个原因，我的画是不是真的入不了您的眼啊？”
“结果，确实是，我拥有事业也不是因为我的才华。”
苏嘉年的这番话说的很平静，没有流泪，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苦笑着表现出了失落。
在纪弘深的印象里，苏嘉年一直都不怎么乐观，所以他并没有当回事，也没有出言安慰。
苏嘉年只坐了一会儿，说完话就走了。
在苏嘉年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在身后说了一句：“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联系我。”
他让苏嘉年考虑的，就是接受被他包养的这件事。
苏嘉年应了一声，语气中有种像命运低头的无力感，当时的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把苏嘉年收入囊中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让他们去认尸。
苏嘉年死了，吃药自杀死的。
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去的时候，苏嘉年的尸体已经被冻进冰棺了，睫毛和眉毛上都结了冰霜，漂亮的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冰雪王子。
可惜的是，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之后他去了苏嘉年的家里，四十平米的小房子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茶几上放着一个大馒头，上面插了根蜡烛。
馒头放在了一个大盘子里，周围用番茄酱写着生日快乐。
他才知道，那天是苏嘉年的生日。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苏嘉年离开他家时那声向命运低头一般的‘嗯’，不是向他低头了，是活不下去了。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打压苏嘉年。
得知苏嘉年死亡的消息，他，桑宇，还有苏嘉年那位心上人都去了医院。
桑宇认为，苏嘉年自杀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他，所以一定是他害死了苏嘉年。
他觉得桑宇这个想法简直可笑。
是，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在苏嘉年自杀的事情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但苏嘉年自杀是他一个人害的吗？
苏嘉年自杀，是被命运压垮了。
而这命运里，他这个老板，桑宇那个朋友，还是有那位心上人，他们谁都跑不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而且真要细算，他还觉得是桑宇害死了苏嘉年。
他们三个人当中，苏嘉年最先遇到的就是桑宇，苏嘉年最抱有期望的也是桑宇，伤苏嘉年最深的还是桑宇。
如果桑宇对苏嘉年好一点，苏嘉年又哪至于崩溃？
本来他跟桑宇的关系就不好，经过苏嘉年的死，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恶化。
以前只是私人恩怨，苏嘉年死后，桑宇在生意场上也会针对他。
桑宇对他厌恶无比，打着为苏嘉年报仇的名号，处处给他使绊子，即使自损一千，也得伤他八百。
他同样对桑宇抱有恨意，所以两人在生意场上斗得死去活来。
直到他重生。
他们都回到了多年以前，这个时间，按理说桑宇是不认识他的。
但是桑宇对他拳脚相加，眼神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桑宇也重生了。
没人规定，只能他重生。
那么，对于重生的桑宇来说，钱算得了什么？
向他道歉，才是桑宇最难以接受的。
果然，桑宇听到他的要求，立马就炸了。
桑宇不肯道歉，就算他追究责任，就算会被拘留，也坚不道歉。
桑宇打架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很快桑宇的表哥桑烨就知道了。
桑烨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来公安局捞人。
从桑烨进入公安局开始，纪弘深就一直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表现得非常大度。
“咱们在生意上都有往来，闹得太难看也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桑总跟我道声歉，让我面子上过去，这事儿就散完了。”
桑烨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什么仇，只当是桑宇不懂事，硬按着桑宇的头给纪弘深道了歉，接着把人保释了出去。
纪弘深看着桑宇要吃人的模样，笑得越来越满意。
除了苏嘉年，没有人有资格恨他。
从公安局出来，纪弘深和桑家两兄弟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纪弘深和桑烨两人上车前和笑呵呵地寒暄，上车后立马冷下脸来。
车里，桑烨教育桑宇。
“多大的人了，还在外面跟人打架，你知不知道你的视频都被人传到网上去了，桑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当时在商场录像的人把视频上传了，桑烨看到了以后，立马叫人请出，现在网上已经找不到桑宇
但是因为桑宇曾多次出现在商业杂志上，所以网友都认识他，虽然视频很快就被删除了，可是挡不住大家私下传播。
桑宇继上次输游戏撤资事件后，再一次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笑话。
这一次不止是上流社会，是成为了所有吃到瓜的群众的笑话谈资。
“你年纪轻轻拥有了自己的产业，姨姨姨夫视你为骄傲，你就做出这种事？”
桑烨还在说：“纪弘深那个老狐狸，你要真看不惯他，有的是办法整他，再不济找人悄悄把他打一顿行不行？你倒好，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动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桑宇这次的事情甚至会影响到他公司的股票，然而这会儿桑宇却是没工夫搭理桑烨的教训。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向苏嘉年道歉。
【桑宇：苏同学，我今天的行为确实有点冲动了，我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吓到你的，对不起。】
【桑宇：苏同学，如果你担心丢人的话，其实不会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也算有点名气，有人录像大家肯定也是先注意到我，不会觉得你怎么样的。】
【桑宇：苏同学，对不起，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桑宇：你生气可以，想怎么发脾气都行，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苏嘉年从商场里开，灵感爆发，立马回到学校进画室记录下了自己的想法。
灵感点变现成画稿，他又掏出手机，跟陆然报备了今天的情况。
他觉得自己更坏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看桑宇生气的样子好玩，现在看桑宇惊慌失措的样子也好玩。
而且他会为了看到桑宇的这些表现，主动做出一些诱导性的行为。
陆然依旧没有谴责他，并且十分支持他。
不过这次陆然多问了一句：【你是只对桑宇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苏嘉年回答说：【不止对桑宇，对聂子明，还有今天碰到的纪弘深，都想这样，但是对你不想。】
陆然解读了一下这段话，觉得苏嘉年想表达的应该意思是，他对曾经欺负他的人有种自己感觉不到的报复欲，所以看到他们难过很开心，但对无辜的人没有报复欲，也就不想看到他难过。
很好，这个三观很正，可以继续保持。
跟陆然聊完，苏嘉年回了宿舍。
就是从进宿舍开始，他的手机响个没完，不用拿出来看都知道，肯定是桑宇发来的消息。
聂子明不在宿舍，应该是去医院了。
苏嘉年洗了个澡，换掉了脏衣服，慢慢悠悠收拾好，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手机。
桑宇发来了三十多条消息，前一半还是道歉，后一半就成了‘别不理我’之类的话。
苏嘉年不太会应付这样的消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他肯定会说没关系。但是对待桑宇，他不想说没关系。
他咬了咬手指，回忆着上辈子自己道歉时桑宇的态度。
桑宇怎么说的来着……
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想到了怎么回答。
【我今天先暂时原谅你了，希望下次不要再做这种让我丢人的事。】
桑宇半天没等来苏嘉年的消息，心一直悬着，桑烨骂他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就怕苏嘉年不理他。
或许是消息等的太久了，等的他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又或许是苏嘉年今天这次脾气发的已经没了人设这回事。
看到苏嘉年的消息，桑宇完全没有怀疑这番话跟他印象中的苏嘉年不相符，他只觉得——
太好了！看苏嘉年的意思，他们还有下次出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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