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38度2。
苏祁依旧没能逃过被戳一针的命运。
输液见效慢，烧一直不退，苏祁刚开始只是没什么精神，过了没多久，就开始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谢逐帮他按着输液针，不停地拿手帮他揉着心口，苏祁这几天几乎什么都没吃，胃里没有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和胃液，谢逐怕他吐得胃出问题，又跑出去跟护士拿了止吐药。
反反复复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人也吐到脱了力，苏祁才虚弱地倒回了床上。
谢逐为了让他睡的舒服些，不会因为平躺着喘不过来气，干脆自己坐在了床上，用手臂做了个摇篮，把苏祁搂在了怀里。
他一边摇着，一边抚摸苏祁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轻言细语道：“赶快睡，明天早上病就好了。”
他能感觉到得到，苏祁的身体经过这次来势汹汹的发病后，早就已经溃不成军。
宋子虞四处打点着医生不要给他透露太多的信息，这件事情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却无法自欺欺人说苏祁的身体能很快好起来。
谢逐叹了口气，心疼地在苏祁的耳边印下了一个吻。
病房里太过安静，两个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衣服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呼吸心跳都交融在一起。
耳边的湿热好像一群小蚂蚁在上面迁徙一样，苏祁感觉浑身都麻酥酥的。
他红着耳根支起身挣扎了两下，抬起头瞪着谢逐，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做出危险状，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放开！”
“别闹。”谢逐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又不假思索地把人按在了怀里。
谢逐有时候觉得，苏祁就好像一只弓起身子准备捕猎的小兽，面露凶煞，虎目圆瞪，威胁着发出咯咯的低吼，结果其实只长了两颗小奶牙，咬起人来酥酥麻麻的，没什么危害性，看着还让人怪心疼的。
谢逐想着想着，就不由地勾起了嘴角，他在苏祁头上使劲揉了两把，自言自语般道：“我的小狐狸啊。”
“你……你放开我！”苏祁在他怀里嗅了嗅，伸出一只手使劲推拒着谢逐，可另一只手又死死地抓在谢逐的袖子上不曾移动分毫。
他贪婪地把自己藏在谢逐身上的松木香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嘴硬道：“我不喜欢被人动手动脚！”似乎觉得气势不够，到了最后，已经有扯着嗓子喊的趋势。
谢逐担心他嗓子充血，损坏到声带，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揽着苏祁的后脑勺，拿脸颊蹭了蹭苏祁的头发，贴在他耳边，用带着蛊惑的声音说：“别吵，动物园查寝的要来抓人了。”
谢逐连着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尽管精神强撑着，其实也累得浑身没劲。
他不能一直请假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但也放心不下在医院的苏祁，所以只能两边跑着。
苏洵也曾提过找个护工来照顾苏祁的想法，但两人前思后想，又觉得不太可行。
具体哪里不太可行，大概就是害怕苏祁见不到他们会觉得委屈。
谢逐疲惫地忍下一个哈欠，在泪眼朦胧中伸手碰了碰苏祁的额头，还是一片滚烫，他蹙了蹙眉，又说：“赶快把病养好，何烬他们都要被你吓坏了。”
苏祁哼唧了一声。
渣男！
用完他就嫌弃他了！
他……的时候！怎么不说嫌弃呢！
有本事别……别啊！
他用脑袋在谢逐怀里报复性地使劲蹭了蹭，又闷闷不乐地想，如果他的病好了，谢逐还会不会这么哄着他。
两人靠的这么近，肌肤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衫紧紧贴在一起，呼吸的湿热打在耳根，苏祁却还是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谢逐回来了。
他从很遥远的国外回来了。
也踏出了他的方寸领土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苏祁感觉自己悬浮在半空中，身边全是白蒙蒙的雾。
一切都好虚幻。
他不由自主地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抽取着各种画面。
他想用力抓住些什么。
他不想失而复得之后再失去，他承认，他的心早就已经乱了。
夜色渐深，窗外浸透在墨水中，病房里没有关灯，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大块黑色巧克力蛋糕上涂抹了一片奶油，空气都是丝滑的。
两人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苏祁在这氛围里越发感觉昏昏沉沉，可他却不想就这么睡过去。
他才不是舍不得谢逐！
他只是怕睡着了之后谢逐对他这样那样！
于是过了片刻，谢逐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小狐狸的爪子轻轻挠了挠，他低下头，听苏祁道：“苏洵也这么抱过我。”
谢逐愣了一下，想了想苏洵留在椅子上的那一袋橘子皮，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只会欺负你。”
“嗯。”苏祁又往他身上蹭了蹭，“那时候我爸妈在国外，苏洵在准备高考，惨无天日地忙了好几天。”
谢逐恍恍惚惚地算出了苏祁当时的年纪，七八岁的幼崽。
苏祁又说：“结果他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生病了。”
“苏洵嫌弃极了……但我病得厉害，他就……”
“他就……”
“抱着我。”
谢逐揉揉他的头发，又问：“然后呢。”
窗外的风声变得大了起来，谢逐把被子往苏祁身上掖了掖，低头一看，苏祁已经合上了眼。
他忍俊不禁地拿鼻子蹭了蹭苏祁的头发，又瞅了瞅只下降了一点的液体，悄悄地伸出手去摸灯的开关，还没碰到，怀里的人又哼唧了一声。
苏祁浑身滚烫，骨子里却透着寒气，脑袋像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尺寸特别小的盒子里，又闷又疼。
他疼的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却还是挣扎着找回了一丝精神，继续道：“然后……”
“然后……”
“然后……苏洵……”
苏祁晕得动一下就天旋地转，他用力地整理着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苏洵他……”
“苏洵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把我顺手……扔在了地上。”
谢逐哭笑不得，“他过分。”
“嗯。”苏祁揉揉眼睛，又说：“他抢走了我的被子。”
“他该打。”谢逐说。
“嗯。”苏祁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做梦的画面，他猛地一点头，拿爪子掐了自己一把，又说：“地上很凉。”
“我冷……”
苏祁说着，就感觉自己冻得嘚瑟了一下，他难受的厉害，不由自主地就红了眼眶，他使劲往谢逐身上躲着，像个藏进毛毯里的小兽。
谢逐心疼地拧起眉头，又把人使劲往怀里搂了搂，义正严词道：“他不是人。”
“嗯。”苏祁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点点头，恹恹地说：“第二天，他起晚了，就……着急……忘了我……”
“他下地……”
“一脚踩在了我的头上。”
谢逐没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等到怀里的人终于体力不支地陷入了昏睡，谢逐又一边摇着苏祁，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严肃道：“以后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苏祁哼了一声。
等到第二天的阳光把身上都晒得痒痒的，苏祁才缓缓醒过来。
他眯着眼睛偷瞄了一下，身前横着一条手臂，他还是昨晚睡着前被抱着的姿势，空气里还是谢逐身上独有的松木香，一切都没有改变，很好。
他迅速把眼睛又合上了。
他才不是想赖在谢逐身上不起。
他是狠了心！
要累死谢逐！
苏祁在心里狠狠给自己点了个赞，又舒舒服服地蹭了蹭脑袋，可还没等他继续装睡下去，就听见谢逐沉声道：“小祁，你要是醒了的话，我跟你说点事情。”
苏祁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就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想听下去。
那感觉就像是人在黑黝黝的天里误入了一条寂静无人的小道，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在心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害怕，却一定无法克制自己不回头去看。
苏祁手脚冰凉地抓着胸口的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谢逐沉默了一会，又用手碰了碰苏祁的额头，昨晚输完液温度就降了下去，可低烧却一直没退，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苏祁窝在他怀里，都在虚弱地颤抖。
苏祁看得出谢逐的顾虑，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谢逐今天不能开口，那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了。
他当机立断地伸手握住了谢逐的胳膊，抬起头，用炯炯的目光盯着谢逐，一字一顿道：“我可以。”
刀山火海还是万劫不复。
只要谢逐在等他，他都能毫无畏惧地一脚踏进去。
他可以。
他可以站到谢逐的身边。
苏祁突然感到很委屈，他丧着脸在谢逐怀里蹭了蹭，又重复道：“我可以。”
谢逐低着头看他，觉得心底一软，他伸手碰了碰苏祁的额头，缓缓道：“那个女孩，是我的亲人。”
苏祁微微怔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江徐告诉了谢逐他们谈话的事。
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口气堵在了胸口，闷闷的。
他很庆幸谢逐没有去喜欢别人，但他并不开心，因为谢逐的亲人离开了，因为谢逐……
终于决定要把自己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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