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日
【一】
姜煜看见了李婧，李婧笑了笑，向他走去。
李婧：“久等了吧？”
姜煜摇头：“没有，我也刚到，时间刚刚好，进去吧。”
李婧点头：“行，走吧。”
他们一齐走进去，到了教学楼，值班的老师要做总结，给他们安排好了流程。
李婧听着，倒觉得有些恍惚，好似和从前一样，她仍旧是这里的学生，一切都没有变，她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有了新的生活，也有一个始终都得不到的人。
而这个人有了很好的生活。
她处在边缘，碰也不敢碰。
老师指着流程单，说着：“到时候台上会有主持人，叫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上去就行了。”
姜煜道：“好的。”
“还有啊，”老师盯着他们，“你们的稿子都准备好了吧？”
李婧：“准备好了的。”
“你们的稿子是分开的还是一起的？”思量一番，老师又摆摆手，“算了，这不重要，你们准备好了就行，问题是到时候你们是一起上去还是挨个儿上去？”
李婧刚想说，姜煜先上去就行。
姜煜便开口了：“一起上去吧。”
李婧有些诧异，她侧头望他，姜煜笑道：“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去，一起回来的。”
老师点头：“可以的。”
李婧抿了抿唇，最后也点了点头。
她垂下眼，心里尽然是她自己的私心，她也想和他一起站在高台，站在他身边，离他尽可能的近一些。
【二】
时间差不多时，他们便一起下去了，学生陆陆续续地伴随着铃声下来，拥挤着、整齐的跑向操场，浅蓝色的冬季校服整齐划一，细细的讨论声不绝于耳，仍旧有学生朦胧地打着哈切，有的却神采奕奕，有的面容疲惫，有的生气盎然。
稚气未脱，少年的模样张扬，少女的轮廓青涩。
李婧和姜煜并排走着，一时都有些感慨。
手指冰凉，李婧将手揣进兜里，她笑道：“实在是太久没回来了，看着升旗仪式倒觉得回到了那段时光。”
姜煜点头。
“确实如此，那段日子，毕竟回不去了，倒还让人怀念。”
李婧问：“怀念什么呢？”
姜煜的眉眼拢在雾气中，发丝微潮，抬头望着跑向操场的学生们，笑道：“大约是，怀念从前遇到的，却又再也遇不到的人吧。”
李婧了然，“说起来这次回来，我还和他们见了一面，其实大部分人都没变，只是有些生疏了，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和他们约着玩一玩。”
“嗯，我记住了。”
他们迈下阶梯，李婧忽地想起，那时候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姜煜的，那一双隔着人群与她对视的眼睛，她现在都忘不了。
一瞬间他们之间沉默了下来。
李婧找着话题。
她说：“上次我还见了杨林岭，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记得你们之前是玩得挺好的，现在还在联系吗？”
姜煜安静了几秒。
他答道：“自然是在的。”
他侧头看她：“你和林岭认识？”
……他不知道他们认识。
李婧对上他的眼睛，如今和从前少年时已经不一样了，多了些沉稳和坚韧，深邃与清朗。
……三年了。
她莞尔，神色自然：“认识啊，我们还聊过天，相处得还挺不错的，我只知道他是你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这样。”姜煜低低地笑起来：“他倒是没有和我说过。”
李婧有些漫不经心，“大概是觉得不值一提吧。”
他们话题就止于此，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
【三】
不多时，台上便道：“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上一届优秀学员姜煜学长、李婧学姐上台分享他们的学习方法和感想。”
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
李婧和姜煜一前一后走上台，老师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话筒。
“大家好，我是李婧。”
“我是姜煜。”
姜煜依旧游刃有余，和那一次李婧在下方注视他一样从容自若，冬日，阳光缓缓又很轻的洒下，他们站在高出，一起被阳光笼罩着。
他依旧是最明亮的光。
李婧在这几年拼命地追上了他，到后来，却仍旧没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他现在过得很好，而她又陷入了迷茫无措的光阴。
那一日，她在自己内心下的决定，是要她将一辈子的喜欢与深情都藏进心里，说不得也触不及。
她说：
就做他的朋友吧，对他好，不靠近，不打扰，就这样做一辈子的、离得很远的、只会偶尔接触的朋友。
反正她也没想过会喜欢别人。
这一世，也许真的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就这样用最微薄的身份待在他身边，有着最微薄的联系，也挺好的。
……
姜煜笑着：“我想说的就这些，下面让你们的李婧学姐给你们讲一讲吧。”
李婧回过神来。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不同的面孔，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稿子被她抛在脑后，她想说的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里，那一刻，她也就顺从了自己的心。
她开口时，嗓音有些哑。
“那是我曾经最好的时光。”
“我遇见过许多人，交了许多朋友，和许多人约定着走向未来，我们一起打闹一起学习一起向上，我和他们一起交谈着说要考一个好的大学，过上更好的生活，约定着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那时和你们一样，站在下面望着高处的人，暗自加油鼓劲，战胜日复一日地、没那么有意思的时光。”
“该说的方法、道理，我身边的这位学长都给你们讲过了。”
“我曾经没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努力，但我也是听着台上的他讲话，他也讲‘我们穷尽一生都只是为了成为想成为的人’，他也说‘愿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姜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面色如常。
“我现在也许还是不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糟糕了，我还是在向前走，希望你们也是。”
“我希望你们可以珍惜自己的时光，尽管枯燥，尽管压力，尽管无聊，但是很累很苦的时候，都有很多人在陪着你，一群人陪在你的身边，一起努力，为了未来而奋斗。”
“下课时望一望窗外的玫瑰，走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时遇见想遇见的人于是充满无限动力，沐浴着明亮的月光，最美好的都在我们身上。”
“我始终记得那些日子，刷着题，看着书，窗外有最漂亮的天空，晚霞的颜色鲜艳又美丽。”
“我到现在也会怀念，怀念那时候的纯粹与勇气，我希望你们能够一直向前，大气、坚韧、努力，相信天道酬勤。”
“只要你愿意，你想要的你都能得到。”
“不要在乎现在有多苦多累，多想想自己未来想到的地方，想要遇见的人，想要看的风景，一切都会变得很轻易，也能走得更远。”
……
“最后，我也祝大家得偿所愿，不负遇见。”
然后姜煜和李婧一起，站在高处，弯腰鞠躬，太阳已经升起，红旗飘摇着，台下是这个学校所有的学生，未来的脊梁与希望，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那目光与初时李婧注视姜煜的，没什么两样。
她终于和她站在一起了。
即使只有这一次。
【四】
下台后，姜煜和李婧并肩走着。
姜煜率先出声，“没想到你还记得。”
李婧知道他在指什么，她坦然一笑，轻声道：“自然是记得的。”
“那你现在，”姜煜歪了歪头，“算是如愿以偿了吗？”
李婧心里一阵刺痛，海面落下了石子，溅起了海水，面上却不显，“应该算吧。”
“那就很不错了。”
李婧点头。
“是啊。”
想了想，她补充道：“其实当初，我是该谢谢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谢我什么？”
李婧说：“谢你当初不经意间给我的鼓励，还有你的优秀给我的加油打气。不然我如今，是断然不能突破自己走到这个地步的。”
姜煜：“我有这么重要吗？”
“你有。”李婧轻声道，“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后面那句话那声音很小，飘在了全校所有学生宣誓的声音里，湮没成尘。
姜煜不曾听到，正如他不知道他曾经对李婧有多么重要一样，如今的他，也仍旧一无所知。
姜煜笑说：“如果我有那么大的作用，是我的荣幸。”
李婧也依旧带着笑容。
“是我的荣幸才对。”
一切结束后，李婧和姜煜拾阶而上，身边是许多的学生，汹涌着，回到教室，这时没有下雨，李婧却还是想起了那段时光。
“姜煜，你知道吗？”
姜煜看向她，李婧笑着，“我之前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这里，那时候在下雨，你我都跑在雨中。”
姜煜许久没有回答。
李婧有些自嘲，“大约你也不会记得吧，你应当只是记得那时候在走廊，或者是红榜前。”
姜煜却突然道：“我记得的。”
李婧：“……当真吗？”
“当真，”姜煜说：“那时候你身边还有个人，拉着你走的。”
那一瞬间李婧心中升起的欢喜，大抵是以后发生什么都无法抵过的。
他竟然记得。
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五】
彼时在人潮之中，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和他的距离，不越界，不失礼，不接近，如同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带笑的、自然的交谈，他们只是在回忆过去。
她也一点都不求未来。
冬日的阳光形同虚设，天气依旧很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落不进李婧的心里。
她的隐秘的欢喜，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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