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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阿晏确实待我一直很好,小小年纪便学会了料理家务,平时在家总爱跟我抢着干活,生怕我累着。”念及往事,莘窈露出怀念的笑容,“好在那天他打得只是个寻常酒徒,若是个当官的,咱们怕得连夜收拾东西离开天水城了。”

        “即便真是那样,你也不会有怨言的。”水红笑道。

        莘窈不禁点了点头。

        “我见过你弟弟几回,他的确生得好看,但跟你长得不像,”水红仔细回忆了一番,“若非事先知道你们是姐弟,我还真猜不出来。”

        “其实,咱们并非血脉相连。”莘窈叹了口气。

        水红惊讶地看着她。

        “我爹爹有位交情深厚的故友,年纪轻轻,喜好打猎,有次追着一只猛虎跑进了深山,便再也没有出来。他当时有一个怀胎八月的妻子,不甘心就此守寡,生下孩子后便丢弃了它,转而改嫁他人。”

        “你弟弟便是那个孩子?”

        莘窈点点头,“我爹爹收留了他,并视如己出。”

        “他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莘窈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我们本想等他长大,再告诉他真相,未料后来全家罹难,便没了机会。”

        “其实你本可以告诉他。”

        莘窈摇了摇头,“不,他……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刚生下来便被生身父母抛弃,自以为的亲生爹娘又早早亡故,我若再告诉他,我根本不是他的姐姐,那他在世上岂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唉,你可怜他,那谁来可怜你?”水红撇撇嘴道,“你自己不也一个亲人都没了吗?你的漂亮弟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指不定根本没死,现今正在哪个富饶的海岛上逍遥快活呢!”

        “我倒是盼望如此。”莘窈淡淡一笑,神色却黯淡了下去。

        水红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多问了一句,“你们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怎么就到了要被灭门的地步?”

        这个话题一度是莘窈的禁忌,任何人问起,她都沉默不语。

        然而今天,或许是太久没有找到莘晏,她心灰意冷,反而看淡了很多事。

        “这件事牵涉到许多人,”莘窈悠悠说道,“其中不乏当朝重臣,比如肖太尉,还有已故的云丞相。”

        “云相?就是五年前在朝堂上暴毙的那个?”

        “不错。”女郎颔首。

        “你们家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我曾有一名长兄,他天生一表人材,学富五车,十四岁时与爹娘外出云游,偶遇云相。云相惜才,让他入府作了伴读童子。爹娘那时一直当他是心头肉,每每提起他便满脸骄傲。”

        “啊……我好像听说过这事,”水红细细回想,“是不是后来云相又跟肖太尉结了梁子?”

        “本来是没有梁子的。他们不仅没有梁子,云家和肖家还差点成为亲家。可谁能料到,我兄长竟是与云相长女云依斐两情相悦,甚至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那个云依斐不是当今端王王妃吗?”水红先是惊讶,紧接着便失笑,“想不到她还有过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莘窈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止住了笑。

        “当时云依斐已许给了肖太尉的儿子,可她却不管不顾与我兄长私奔了,她那未婚夫爱慕她多年,哪里肯将她拱手让人?于是亲自带人去追踪他们,结果一去不回,半个月后被人从河底捞起来,肖太尉才知道他儿子死了。”

        “难道这事与你长兄有关?”水红似乎有所领悟。

        “大家都说是我兄长杀了他,我兄长也认了罪,不出三月便被绞杀在菜市口。”

        水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她难过地看着莘窈。

        “爹娘悲痛欲绝,一夜之间白了头,谁料更大的祸事还在后头。不出半月,一群黑衣人突然三更半夜冲到我家,见人就杀,家里到处都血和尸体,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来。”

        “所以……你怀疑是肖太尉派人做的?”

        “极有可能,他恨我兄长杀他独子,因此迁怒于莘家,暗中派杀手将咱们屠尽,方才泄他心头之恨。”忆及往事,莘窈黯然神伤,“然而我长兄品行敦厚,为人善良,我不相信他会杀人,这其中定有曲折,只是无人知晓。”

        水红讷讷颔首,她心下恻然,“你也不容易,一个娇小姐一夜之间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定然受了不少苦。”

        “那没什么,”莘窈对此倒是洒脱,“悦音坊里哪个姑娘没受过苦?你不也是小小年纪被酒鬼老爹卖进破窑子,险些送命吗?世上总有人比咱们更惨,我不爱可怜自己。”

        水红笑着点头,“确实如此,若非鸨姐儿将我从火坑里带出来,我还真活不了几年,不过那云依斐可真是好命,再怎么折腾都能当王妃。”

        莘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言语。

        当天傍晚,老鸨儿忽然又喜眉笑眼地来到莘窈房里,她二话不说,直接将一袋银子放在了莘窈的梳妆台上。

        莘窈疑惑地走上前,拿起钱袋掂了掂,少说也有三十两,于是她立刻笑容绽放,“怎么了干娘?有事要我帮忙?”

        “你又有生意了!”老鸨儿眼里放出精光来。

        “什么生意?”

        “你还记得那个陆子煜吗?”

        “陆子煜?谁啊?”

        “唉,就是那个陆廷尉,秦幼清的浪荡夫君,秦家的乘龙快婿!”

        “他还没被踢出秦家?”莘窈大为吃惊。

        “他确实被踢出秦家了,”鸨姐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可如今他又回来了,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风光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似乎是找到了更厉害的靠山,如今根本不把秦太守放在眼里!”

        “他要干什么?”

        “他对你念念不忘,今晚邀你一同游街赏灯。”

        “我跟他去游街,秦家人不得恨死我?”

        老鸨两手一摊,“这姓陆的和姓秦的,你总得得罪一个,我劝你还是得罪姓秦的吧。”

        “为何?姓陆的背后靠山那么厉害?”

        “若不厉害,他怎么有胆子大摇大摆地回天水城?你以为他是傻子?”

        莘窈不甘心地咬咬牙,只觉满腹怨怼无处宣泄,“好吧,那他何时来接我?”

        “正卯时就来,你赶紧打扮打扮。”老鸨催促道。

        莘窈不情不愿地走到屏风后头开始拾掇自己,她寻思着今晚该怎么打扮为妙。

        红裙金钗一向是悦音坊莘湄儿的标志,可她今晚心虚,生怕被人认出来,于是打算换身打扮。莘窈打开衣柜,从一堆明艳的妃色裙子里找出一条鸦青色的暗花长裙,正准备穿上,鸨姐儿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有病!这条裙子跟黑色有什么差别?你是摆明了要给陆廷尉添堵?”

        莘窈撇撇嘴,自知理亏,于是又从抽屉底下抽出一条水绿色绣有粉蝶的曳地长裙来,老鸨顿时喜上眉梢,“这条不错,粉配绿,美极了!”

        莘窈无话可说,她换上了裙子,又坐到梳妆台前用一支玉簪将长发尽数挽起,露出洁白修长的颈项。

        老鸨见状满意极了,她拍拍手道,“呦,原来你也能扮作端庄仙子啊!”

        莘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惜一笑就露馅,”老鸨摇头啧嘴,“你不笑还算正经,一笑就是个狐媚子无疑!”

        莘窈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陆廷尉的马车便到了。

        莘窈随着引路的姑娘穿过回廊,一路袅袅婷婷地来到门边,马车早已静静停泊在那里,车夫见她走来,立刻放下了马扎。

        女郎轻轻盈盈地上了车,车厢宽大,四面围着纱幔,风一吹,白纱舞动,车内光景便隐若隐若现。

        陆廷尉早已在车中等候,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但依旧如从前一样高大英俊,相貌也还是美得惹眼,今夜他着一身墨蓝,头戴琥珀嵌就的束发金冠,正闲闲坐在车中。

        待见莘窈上车,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莘窈飘飘然来到他身边坐下,带起一阵香风。

        “出发吧!”陆廷尉用一副低沉的嗓音吩咐车夫。

        马车轻快地跑了起来,长街上人流如织,灯红酒绿。

        莘窈倚在柔软的靠枕上,笑容清浅,心绪却缭乱不宁。

        身边的男子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她忽然想起上次他离开悦音坊时,曾向她投去了火光四射的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不知这陆廷尉是否已清楚自己与秦幼清联手给他使绊子的事?

        女郎不敢妄下定论,于是低头柔柔一笑,“妾身今日方知廷尉大人名讳,不知妾身可否唤你子煜?”

        陆子煜不置可否,他依然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地开口,“在下也是今日才得知,姑娘私下里竟是如此简洁朴素,远不及舞台上来得明丽张扬。”

        “湄儿从不爱明丽张扬之物,陆大人难道还不懂我?”她纯熟地扮演着一个柔弱可怜,误入风尘的佳人,故作小心地抬眼觑他,一双星眸流光,满满是对他的期待和不被了解的失望。

        “湄儿姑娘手腕高超,在下可捉摸不透,”陆子煜懒洋洋道,他的笑容一丝未变,“听说我那前夫人似乎与你交情不浅呢。”

        莘窈一怔,“大人这是何意?”

        “事已至此,你还要与我演戏?”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女郎转了转眼珠,不敢回答。

        “知道你是如何与我前夫人联手,给我设置陷阱,将我赶出秦家?”说起旧事,他竟是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满眼赏玩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莘窈不禁有些佩服他的涵养功夫,于是甜蜜一笑,“这些胡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陆子煜满不在乎地笑了,他慢悠悠道,“不过在下确实有些惊讶,我原以为漂亮的女人之间只会争风吃醋,绝不能和平共处,未料你们还能互帮互助。”

        “唉,陆大人虽为风月场中的飞将,却原来并不了解女人,”莘窈故作遗憾地叹道,她知道此刻已不再需要伪装,于是媚然一笑,“这世上只有女人和女人才会心灵相通,有时咱们不需要说话,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诉求,不像跟男人打交道,就算费尽了口舌,他们也未必能通晓你半分心意。”

        “所以你和秦幼清是朋友?”

        “我们不能是朋友?”

        他淡淡一笑,眼里带着的轻慢。

        莘窈只是一个舞女,他不屑于琢磨她说的话,也不想了解她的思想,他在她面前是自觉优越的,这毋庸置疑。

        “所以你今晚是来报复我的吗?”女郎对上了他的目光,几乎像在挑衅,“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陆子煜忽然笑了起来,“今晚我的确是来报复你的,但我并不想杀你。”

        “那你想怎么样?”她警觉地问道。

        “我要娶你为妻。”

        “什么?”莘窈只觉被雷劈了。

        “我说,我要娶你为妻。”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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