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州
听姜氏这么说，惜春心里更加难过，她这次失踪出事，家人一定是找疯了吧。若不是命大，或许早就在山坡上摔死了。
“女儿无话可说，但凭母亲责罚。”惜春垂眸，看着地板。
姜氏沉默了许久，卷起帘子，将一只鸽子从窗户里放出去：“琇儿，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怎么获取和传达情报。”
惜春前世见过信鸽，却没有培养过暗桩，贾母把她当庶女养，只找了个普通的女先生，教她们认了些字，琴棋书画以及女红也只是教了入门的启蒙课程。但惜春天生谨慎，望着爪上绑着缕赤线的鸽子渐渐飞远，忽然意识到，捡来的小孩还在这里，他的身份可不简单。做事的话，还是避着他为好。
阿圆为惜春上了金疮药，换了身干净衣服，梳洗过后，一行人都坐上马车，离开茶馆继续赶路。
惜春不敢问姜氏这是要去哪儿，安分地坐着。贾蓉看小姑姑被祖母训斥了，但是，他心里暗暗呐喊，错一定不在小姑姑。
小姑姑对谁都很好，当然，除了某些黑了心的。嗯，没错，一定是那个小子犯下错事，连累她了。
贾蓉的性子护短，顿时对小孩产生了敌意，很是不怀好意地问他：“你是哪家公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小孩阖目不语，贾蓉火了：“你是龙王还是龙女啊，怎么听不见我说话啊喂！”
贾蓉抱住惜春的胳膊摇晃:“小姑姑你看他，都不理我。”
路上积雪极厚，马车车轮转弯滑动，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车厢后面趔趄了一下。贾蓉力气大，惜春被他摇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趴下了。哎，这大侄子别的不学，倒是会贫嘴撒娇了。
不过话说回来，惜春也不知道这小孩是谁，便跟着问道：“你是什么人，杀手吗？”
小孩看起来伤得很严重，脸色惨白，薄唇微动：“叶轻执。你说杀手，还不算是。”
惜春走到叶轻执旁边，伸出她的肉爪子，覆在他的额头上。真的是肉爪子，所以她现在两岁多了，姜氏还不敢让她习字。
“好烫。阿圆，咱们带药丸了么？”惜春刚碰到灼烫的温度，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下。
“别碍事。”叶轻执躲开她的手，瞬间睁开眸子，一脸嫌弃地俯视着她，又坐远了些。
惜春气极反笑，接过阿圆找来的药，贾蓉在旁边叫好：“让他喝最苦的，哈哈哈，敢不孝敬小爷，可别让小爷知道你家住哪儿。”
惜春被贾蓉逗乐了，人小鬼大，这套都跟谁学的。
叶轻执轻笑道：“呵，步天街？贾小公子，下月晚上你要洗净等我么。”
贾蓉被叶轻执看着，不由得心里一阵发虚，这小子气势怎么如此摄人。
他怔了怔，反击说：“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不奇怪。步天街，登云梯，宁鼓一响动九重。京城里谁都听说过，何况离皇宫那么近，你乱来就死定了......”
贾蓉越说越没底气。惜春想起那日在皇宫里的遭遇，这人居然能把皇宫当他家后花园一样来去自如，不知师出何方啊。
惜春站起来，和叶轻执靠着马车坐下差不多高。惜春盯着他说：“吃药。”
叶轻执却摇摇头，脸上渗出虚汗，面色发红。
惜春心眼不算多，却有别人缺少的敏锐。她冷冷地嘲讽，一针见血：“不吃药啊，你的身体，根本不仅仅受伤这么简单吧。欠揍是不是？”
叶轻执的神色不起丝毫波澜：“跟你没关系。”
马车来到江州境内，姜氏乘的马车比惜春他们更快。惜春一行被人带着，来到一个府衙，上面泼墨“澄江如练”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流畅飘逸。
被官差领到内院门前，又有婆子们来带路。绕过园子，只见厅内姜氏正在与一对夫妇坐着喝茶。
“见过州牧大人，见过夫人。”惜春上前行礼，动作标准，行云流水。女子行礼，右手放在左手前，她也做得像模像样。
惜春笃定她们来的是江州州牧府，她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二十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贾蓉和叶轻执也行了一礼，大家坐下。听州牧介绍，惜春才知道他名叫周星宇，他夫人带着孩子回家乡省亲，原本的必经之路，岷山上埋伏了山贼。若不是姜氏提醒，恐怕他妻儿性命堪虞。
现下山贼反被一网打尽，岷山附近的百姓得了安宁。惜春却觉得不安心，姜氏这么做，也许还有别的缘故。
回到房间，惜春正准备问姜氏，却听姜氏说道：“你出来吧。”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帘后出来，躬身拜道：“见过长乐公主。”
惜春懵了，公主什么时候来了，她怎么没看到呢。姜氏的一句话，让惜春更呆了，说不出话来。
“我早已失了封号，也不是皇室之人。张真人不必多礼。”
张真人笑着说：“先帝亲封的号，小民不敢逾礼。公主是豁达之人。”
惜春望住他的澄澈却深邃不见底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是你，达灵真人，张道陵。”
那道士倒也干脆：“正是在下。”
惜春黑曜石般纯粹清亮的眸子里却燃起一丝愠怒：“你师兄在哪儿？”
道士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小姐以为如何？”
惜春冷哼一声，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步：“我才不管他在哪里，拿了我的东西，别想不付利息。”
道士有点难为情，咳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小姐比传言中似乎更加敏锐啊。这事果然瞒不过，但师兄也有他的不得已。”
偷人东西，害人性命都能这么理所当然。惜春都快忍不住了，真想揪住这个不要脸的道士的领子，打他一顿。
“什么得已不得已的，你们是出家人，怎么敢打着修仙的幌子搅和俗世的事，欺天道不怕招雷劫吗？”
道士夸张地摇了下食指：“能被人说出的道理，就已不再是亘古不变的大道了。世事无绝对啊小姐。”
这个道士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调侃起来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家伙。
惜春面上还是毫无破绽的平静：“交换吧。”
道士勾起唇角，问道：“什么意思。第一次有人跟我提这种条件，看来小姐你也不那么无聊。”
惜春不想跟他斗嘴，点了下头：“我问你一个问题，作为代价，可以回答你的提问。”
“好啊。”道士欣然应允。
惜春第一个问题就很刁：“你师兄是谁的人。”
道士感慨着说：“清虚观存世太久，自有其道理。其主为谁不算重要，小姐这般人品居然问这么俗的问题，我还以为，你费尽心思，是想问贫道芳龄几何呢。”
惜春心里憋着笑，板着脸催他谈正事。不过惜春确实猜错了，原来，幕后主使是太子殿下，之前她觉得忠顺王爷的可能性更大。
惜春正思忖着朝堂关系，被道士插话打断了:“敢问小姐怎么猜出，此事是我师兄操纵的。”
惜春虽然看他不顺眼，但一贯脾气不错，耐心地解释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我的东西，自然，不是王氏那妇人家做得到的。而且，那个人可以在清虚观里阻止你插手，也只有你师兄了吧。”
道士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但何故令小姐以为，我绝对会忤逆师兄之意而帮小姐呢？”
惜春警惕的看着他，心想，这人真狡猾啊，明明跟他师兄意见相左不是为了帮我，还来套我的话。
既然如此，就如他所愿。
于是，惜春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与我父亲相识，自然不会看着小女子却落难袖手旁观。我祖母给观里供着不少香火，若我被害了，你们岂不是少了个大顾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道陵竟无言以对，好像，还真有点道理。他很好奇为何惜春不问，师兄的不得已之处，或者是害她的理由。
然而，惜春只是淡淡地说：“你告诉他，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拜访，把东西带回来。”
张道陵觉得这丫头倒果真有几分国公的风骨，却让他又哭笑不得。只听惜春说道：“若是损了一分半点，拿他换钱都赔不起。”
张道陵保证了会把墨莲收起来好生看护，惜春才稍放下心，小鹤和二黑它们，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惜春拂袖离去，这个人让她看不清，看上去对朝堂世家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却有执念，想必这背后，有深不见光的故事。
太子卷进贾家家事，可就复杂了，还有当年包藏祸心柳姨娘，已经归顺的雪姨娘，贾蓉房里被换人，前世在玄真观被毒杀的贾敬，这一切由点织成面，都在针对她们宁国府。
惜春忖度着，有两种可能，一是帮助贾珍彻底掌控宁国府，幕后之人好利用宁国府做事，收养忠顺王爷私生女，挪用国库，背尽黑锅。
第二种可能，是清流与浊流之争，南派与北派相互排挤，这场蓄势待发的战争中，也许姜氏作为战神亲王的女儿，还有某种隐患，或者知道什么秘密。
惜春觉得第二种是对方的主要目的吧。如今姜氏已经出手，在自己出使郑国之前，她定会做好某些准备，不知那位周大人，和郑国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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