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后
太后年过六十，却保养地很好，看起来就四十多岁。
她坐在一张黄花梨雕云纹嵌理石塌椅上，背后放着紫檀嵌染牙广韵描金围屏，共五扇。太后前面的左侧，侍立着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宫女。
“臣女参见太后。”惜春恭敬地跪安，眼睛看着地面，身形分毫不动。
太后的目光在惜春这里停留片刻，说道：“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来。”
惜春依旧低眉垂眸，淡然答道：“臣女不知。”
“平身吧。”惜春闻言站起身来，抬头时竟对上太后不加掩饰的满意目光。
旁边的宫女对太后说：“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且总角之年便见识广博。”
惜春由是更加坚信一个道理，在上位者开口之前，总有知察言观色、机敏善辩的人早早搭好台阶。
你说了或者没说，对人家根本没有影响。所以，在皇族面前，随便多言便会失礼。亦不可自作聪明，妄自揣测圣意。
“难得心性不急不躁，沉得住，很像哀家的一位故人。”太后看着惜春，目光却透过她，仿佛隔着岁月风尘，望见了另外的过往。
惜春紧张了几个时辰，许是儿童的身体太容易疲惫。她不知怎么就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位故人，对您而言，重要么？”
太后的表情似是喟叹，又像感伤。
空气沉默下来，就在惜春觉得太后无意回答这问题的时候，太后开口了。
“丫头，你知道吗，能走到最后的人，都能不断地从过去悔悟些东西。但更重要的是，越崖渡江，凌峰跨桥，行事时抛去顾虑，一往无前。那时身后追着千军万马，如何能停！”
惜春认真地平视着太后的目光，答道：“臣女明白了，谨记太后教诲。”
这个女人，听说她年轻时，很了不起。可是，在荣光背后，她也舍弃了很多东西吧。
太后仿佛在这个瞬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是立刻又恢复了高贵威严的风华，短暂得让惜春以为是错觉。
“明年三月，你和秦顾一同出使郑国。”太后的语气，是下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惜春心里汹涌翻滚的惊讶，担心，惊慌，最后都化为一声平静的领命。
太后看着惜春呆怔的表情，笑着安慰道：“皇上能让小秦顾去，自然你也是无妨的。”
惜春想讲理，比如身为女子应该在家绣花弹琴，不可以见外男。再比如她的身份不合适，嫡女的人生，是相夫教子，贤良淑德。
但这位主，压根儿不把世俗观念放在心上啊！跟她讲百姓的纲常岂不对牛弹琴。
惜春这天晚上不必回府，被恩准留下。
房间很大，床很软。镂空香炉中升起一缕袅袅白烟，熏香可以安神。惜春很困了，却睡不踏实，可能因为这里是皇宫的缘故。
夜半，坐在床上，揉揉惺忪睡眼，想和论坛里的大能们再聊会儿天。
这时，却听见外面乱糟糟的，火光从门外掠过。“抓刺客，抓刺客！”叫喊声不时传来。
惜春悄悄下床，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只听门前的侍卫说道：“小姐安心待着房间里，我们一定护小姐周全。”
惜春听话地回去了，又看见窗帘都已放下，便放心了。反正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总不会有眼瘸的刺客冒险进宫杀她吧。
回过头，她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
房间里多出个陌生的身影，椅上那人一袭白衣，翘着腿，正把玩一只茶杯。
惜春有种大晚上活见鬼的感觉，虽然这位脸庞好看得像是妖精，气度带有珠玉光华，宛如神话中的少年仙人。
惜春磕磕巴巴地问他：“刚才，这儿明明没有人啊，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人指了指窗帘下打开的窗户，惜春顿时明了。
惜春戒备地看着这人：“你是那什么……刺客别过来，我帮你逃，送你出宫。”
这人看起来才五六岁，冷冷地看着她，轻笑：“逃”
他鬼魅般瞬移到惜春身边，惜春的肩膀被他的手指扣在墙上。
笑起来真好看。惜春脑海里飘荡过这个没出息的念头，都怪这家伙长了张祸国的脸！
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忽然出现：“徒儿，我们走吧。”
惜春暗暗腹诽，师徒俩都神出鬼没的。惜春肩上的痛感消失，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
第二天早上，惜春跟着太后宫中的剪秋姑姑，到皇后那里请安。恰巧皇上也在凤仪阁中，他见惜春小脸苍白，很是惹人怜惜。
皇上便问惜春：“可曾取了大名”
惜春答道：“臣女只有乳名。”
皇后身边的女史，贾元春急了，插嘴道：“你不是有名字？”
惜春笑了笑，她是宁国府唯一的嫡女，却按着荣国府的排行，成了四姑娘，连名字都是跟着贾元春起的。
前世在贾母膝下，贾母理所当然地受了宁国府大笔银子作抚养费。可惜春所有待遇与庶女相同，甚至还不如庶女受宠爱，受尽冷眼。
呵，真当她是傻的不成！
惜春对元春说道：“姐姐，我们宁国公府这一代是玉字辈，单名里都有一个玉字。”
皇帝问道：“梓潼，你为贾四取名如何？”
皇后应了，丫鬟取来纸笔，皇后挥墨写下一个“琇”字。
琇，是种酷似冰种翡翠的石头。假琇，冰玉也。
而且，女孩子都有钟灵毓秀的愿望。惜春拜过皇上皇后谢恩。
内务府送来一批新到的首饰，让皇后先选，再送给各宫妃嫔。
皇后让贾琇选一件，惜春挑了只蟠璃佩。蟠龙纹饰，后宫女子中只有皇后和太后可以使用。
惜春委屈地向皇后撒娇：“皇后娘娘，臣女自知身份，不能戴这件玉佩。然臣女归家后，怕家中长辈责罚臣女不知轻重，所以想让它作平安符护我不挨板子。也好留个念想，看见它，臣女就像看见了娘娘。”
皇后很喜欢这个娇俏的小娘子，她不过是讨要个小玩意儿，便痛快地应允了。
惜春回府的路上，望向马车帘外看着，想起昨晚那个刺客，当真是猖狂。
前世，惜春听师傅说，有个名为千机楼的存在，它蕴藏了天下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是这种情报组织，不知能否查到那师徒二人是何方神圣。
很快马车便行到步天街，宁国府了。
惜春抬脚进姜氏屋子，倒真是不出她的意料，麻烦找上门来了！
王夫人像主人一样坐在她家里，摆出要审问她的架势。
惜春刚回来，就听见王夫人冷笑：“妖孽不除，祸害门庭啊。这么小年纪，能懂些什么，咱们不可信以为真，着了道啊。”
王夫人对惜春已经有所怀疑了，该说她聪明还是蠢呢。皇上借着惜春那首词为由头，定会破格提拔政绩优良的贾敬，那时宁国府之势会完全盖过荣国府。
这个目光短浅的女人。惜春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对王氏熟视无睹，各忙各的，给惜春准备热水，毛巾，桂花露，点心，还有砂锅里热乎乎的汤。
王氏又嘲讽道：“好啊，你们连基本礼节都不知了。”
姜氏从帘后走出，笑道：“我女儿的教导自然不用他人费心。我屋里这些伺候的人为主子效力，有何不妥”
她有意加重了“主子”二字，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
惜春靠在美人塌上，转动着六个面的蟠璃佩把玩，王夫人看到玉佩时，表情从惊异，慢慢转到了不可置信和憎恨。
凭什么，这个丫头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元春，却在宫里得到恩宠！她的元春却在受苦，用尽心机在宫里经营了那么久，现在还不见效果。
从前，她以为姜氏、贾蓉、贾惜春的命，她都可以轻易夺走。贾珍任她们二房摆布。也可以买通道士，诱导贾敬出家
现在到底是哪里错了？她不甘心，在天家威仪面前一败涂地。
不，她还没有输，她还有那个人的帮助。那个人开什么条件，就都答应他好了！
姜氏给女儿铺好被子，让她到床上睡觉。
惜春乖巧地闭上眼，却又睁开，有些紧张地问：“娘，你完全不认同二婶说的那些吗？”
惜春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她捂住脑袋哀嚎：“娘，你干嘛。”
姜氏不满地说：“翅膀硬了是吧，敢怀疑娘亲，嗯”
惜春连忙钻进姜氏怀里好一顿劝。姜氏对于宫宴之事只字不提，她知道，女儿需要休息。谁都可以为了名利不体贴，但母亲绝不会。
惜春不去想烦心事，睡饱了觉，思路清晰时，和姜氏讲了宫宴以及后来的事。
姜氏本来想让女儿快活地成长，找个待女儿真心的女婿，沾染权谋算计越少越好。但惜春锋芒太锐，所以，首先要教会她足以自保的东西。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51/51621/288487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