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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真心表白


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将五脏六腑的每一处感知都调动了起来,即恒紧紧追着马车,丝毫都不敢懈怠。

        他很意外自己此刻竟然能如此冷静,也许那样的氛围实在让他太熟悉,喜气洋洋的假象底下暗潮涌动,杀机四起。成盛青一个人浴血奋战,他几次三番想要出手相援,可身体却比意识更明白他该怎么做。

        甘希的人马正不紧不慢地自另一边赶来,他既没有赶来援助的意思,也没有见死不救之态。他竟然在等,等战况消停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收拾残局。

        成盛青被困在德雁门里孤身奋战。那些人显然是冲着和瑾而来,但一个还没有过门的公主儿媳,杀了又有什么好处。

        ——即使她不想,有人替她想。

        陛下阴狠的话语犹在耳际,那个男人扔出和瑾必然想要吊出一条大鱼。而这条鱼需要仰赖和瑾的身份,一定要活口。

        暮惟岂会不知?他意图谋反,就算成功又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荣登王座?勾结叛军,活捉和瑾才是正途。

        至于成盛青,暮惟不见得会留情,但甘希也不见得会坐视不救。这场突然而来的屠杀轮不到即恒出场,他也万万不该出场。可当成盛青拼了后半生的命运扭转战局时,他实在忍不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一招出手究竟对成盛青会有什么影响,但他不信任甘希,更不信任陛下。

        那个男人明知会有一场恶战却还要让重伤未愈的成盛青出队,前后分派的守卫远远不够应对叛乱的突发状况。他是故意让和瑾被劫走,但是否有意让成盛青因此而战死,就谁也不知道了。

        即恒只是想不通,这个关口里,暮成雪竟然放手让和瑾身处杀戮的中心,这的确令人感到意外。难道他笃定了和瑾不会有生命危险,就一点都不再关心她是否会受伤吗?他想要的只是她的人,连基本的关怀都吝啬给予吗?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一股无名火自胸口燃起,冲到眼里鼻尖,变做了浓烈的戾气。即恒追着失控的马车一直到了城外,那马车上原来有两个蒙面人,在经过城门的时候与守军交锋,即恒趁乱中将他们解决了。

        一出城门,即恒便踏上马车拉住马缰,一路引路,一路安抚受惊的马匹,一路甩脱追击的守军。他驾着马车一直往前跑,顺着大路拐进小路,又顺着小路弯下,凭着卓绝的辨向能力,有惊无险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阳光明媚,草木芬芳,如果不是在逃命,这样的旅途一定会更惬意。他真想就这么驾着马车,带着心爱的姑娘一直浪迹到天涯海角。

        一路上和瑾都没有出声,若不是马车的重量没有改变,即恒甚至怀疑她早就被颠下马车不见了。一直到一处空旷的坡土边,马车已无路可走,即恒才勒缰停住。

        面前土坡之下有数十丈高,深可比悬崖。即恒放眼四望,远方天空明澈,大地广阔无边。这里已经离繁华拥挤的京都城有些距离了,想不到京都城外还有如此广阔天地,倒与那城中之景全然不同。而这悬崖当前,则更增添了一抹英雄无路的悲壮之意。

        这里的确是一个告白的好地方,至少被拒绝了,还有一个悬崖可以跳,以示失恋之悲痛。

        即恒放下缰绳,转过身去。和瑾紧紧靠着车厢,一手牢牢攀着窗口,不知是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即恒有些抱歉,他一向不是个周到体贴的人,尤其遇到危险,便无法顾及到身边。

        怎么还没开口就觉得自己必然被拒无疑了,即恒很是郁闷,甩甩头给自己一点信心,斟酌了片刻道:“和瑾,那天我说了一些蠢话,我向你道歉。”

        他本来反复演练了好几遍如何婉转地提到那件事,既不让自己太过被动,也不让和瑾觉得太难以接受,谁知一出口,却干脆直白到自己都接受不了。

        和瑾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以及消化痛苦,即恒把心一横索性就照着内心的想法,不加修饰地说了出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真的很开心你居然不介意。但是我、我有点想不开,你知道吗?没有人在那么清楚地看到我的真面目后还能说不介意,甚至继续爱我——就连成盛青都不能,他不敢再来看我了,我让他别来,他就真的没来了……所以我……我很灰心。”

        即恒清楚以成盛青义气当先的性情,就算明知已无能为力,也不会断然放弃任何帮他寻找一丝希望的机会。可成盛青自此都没有再来,即恒可以理解,一个普通人要接受那么复杂而不可思议的事情需要很多时间,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成盛青的心里很乱,无法再平静地面对他,所以干脆选择了不见。即恒理解他,也干脆选择了回避。

        这是属于兄弟之间的体谅。可对于恋人,这种方式就太残忍了。

        和瑾当时说出的那番话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坚定不移,即恒已经无法去揣测,但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完全是一时冲动。他不奢求和瑾能够原谅,他只希望和瑾可以再次接受他。伤痛就像钉在树上的洞,钉子拔了,洞依然在,只能去弥补,而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真的很意外你会选择我,甚至害怕你只是心血来潮。你骄奢惯了,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轻如鸿毛,更何况一个卑微的下人。我承认一开始只是陪你寻开心,因为你是公主,有那么好的前程已经铺好,你怎么可能舍弃?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开始担心,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无疾而终,担心在必须分别的时候会很寂寞。”

        和瑾坐正了身子,大红的喜帕盖住了她的容颜,但即恒依然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的波澜。

        “一个月之期,我比你更加清楚。这对我来说是一段很短暂的时光,短得几乎留不下痕迹……”这是他与和瑾之间的时间差,也是他与人类之间的时间差。这注定了他不会比和瑾用情更深,因为实在太短了,短得他来不及发现自己是否已经爱上她。

        “可在沁春园后山里,你曾经崩溃,也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的世界被打碎,可是你很快就站起来了。我忽然发现我已经不能再放下你一个人走,我很想……一直牵着你。当时我对你说,我不能带你走,可其实我很想。我发现自己对你的留恋已经超越了那根底线,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那天夜里你推倒了屏风,也推倒了压在我心里最后一点克制。我没法控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可其实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他险些错手杀了她。人类的性命是很脆弱的,他总是要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不敢太放任自己。而一旦放任,后果不堪设想。

        “我害怕我会伤害你,害怕给不了你什么,哪怕一个安定的归宿……甚至,我也怕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后悔了,离我而去,我接受不了……”即恒苦笑起来,他是骨子里的唯恐天下不乱,何谈怕过什么。可自从对她上了心,就什么都瞻前顾后起来,生生变做了一只胆小鬼。

        “因为……”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有些涩意,“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

        从平原上吹来风略带一丝凉意,拂在背上激起一阵战栗。即恒仿佛将心中无数郁结一并吐尽,只觉得这风吹在胸口,胸口凉得发空。他转眼看向和瑾,似在等待着一句判决。

        和瑾无力地依靠在窗边,胸口不停地起伏。葱白五指死死地拽着宽大的衣袖,似在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波动。一滴泪珠落在手背上,顺着指缝流失。

        即恒噌地爬起来,他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帷帘,让车外的阳光尽情投射到马车里去。那一刻他甚至想要进去将她拉出来,不由分说带她走。但他克制住自己,他已经冲动了很多回,每一回都在她身上烙下一道刀伤,如果再没有自觉,他就不配在这里说爱。

        和瑾的身体在颤抖,她在犹豫,在挣扎。即恒俯身对她伸出手,这手伸得着实太晚了,竟让她等了这么久:“跟我走吧。你若相信我,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保留。你若不信我……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

        他幽幽地说,末了又连忙补充一句:“这点高度我死不了,你放心,也受不了什么伤……”

        和瑾被他逗笑了,笑得眼泪直掉。即恒却很认真,他不想让和瑾有什么负担。

        那攥住衣袖的手指因为发力而指节泛白,满是悲痛的隐忍。但终究还是一点点松开,一点点松开。她抬起手,又犹豫地收回来,内心痛苦挣扎着,做不出选择。

        即恒的心就跟着她的手一并起落,咬了咬唇痛苦地呢喃:“和瑾……”

        这一声轻唤终于动摇了她的意志,她紧了紧指尖,像终于豁出去下定某种决心,颤巍巍把手伸了出去。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掌心,她又蓦地顿住想要逃,即恒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出来。

        一声短促的疾呼骤响,在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即恒就发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即恒向她投去疑惑而茫然的目光,她已经站起了身,顺势扑入他怀中,将一枚细长的银簪刺入了他的胸膛……

        鲜红的喜帕落在两个相偎的人脚边,柔软的身子依靠在即恒剧烈摇晃的身体上,像情人一般深深将脸埋进他的颈项。眼泪没入衣襟,滚入胸膛,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后颈,带着绝望的缠绵与抚慰。

        她们很相似,但终归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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