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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大婚之日


六公主大婚之日并没有预期中那么风光大作。陛下疲于应对郊西战事善后一事,又有贼人神秘出没于京都城,让安宁了十几年的京都忽然风声鹤唳起来。不安的氛围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大家都已在各自的眼神中看到了慌乱,皇家护卫团夜夜紧密的巡逻,天牢里响起的爆炸声严重撼动了皇权的威严。

        有人自密不透风的天牢里成功逃狱,而城中早已聚集了逆臣的党羽,再加上郊西战事的诡谲,朝堂人心浮动,一件件前赴后继地发生,早有人透出了大胆的猜测。

        ——有人要谋反了。

        是谁?十六年前销声匿迹的瑞王叛军卷土重来?还是朝内拥兵自重、盘根错节的权势大家发生了内部的倾斜?……真正的恐慌在于连百姓都发现了端倪,而权臣们却仍拿不准到底是谁在主谋。

        龙座上的帝王深蹙起眉头深思,大笔一挥拟下诏书:六公主婚期如常举行,不得有误!

        有心的臣子已经心领神会,陛下这是抛出鱼饵,只等食人的恶鱼前来夺食了。牺牲一个公主揪出谋反的首脑,这交易素来都是划算的。更何况六公主本来就名声不佳,如若当真为国殉难,也算能在祖庙中记下一笔大功劳。

        天罗的皇帝陛下,实乃年轻有为一代明智之君。

        即恒丝毫不关心京都城内如乱潮般涌动的各种暗流,他只关心从皇城门口到暮家宅邸之间究竟有多少可以下手的机会,以及随同公主婚辇出行的都有些谁?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成盛青。

        陛下有令不许成盛青赴婚宴,但公主出嫁没有像样的护卫镇场,似乎也有那么点损皇家的颜面。而如今身挂名将之威名,却当着闲职的人也只有成盛青了。大家左一句护驾要得,右一句成家乃姻亲,于情于理都该让成盛青担任送亲这个重任,陛下虽然不悦,但只得悻悻地准了。

        即恒却犯了难,成盛青身负皇命送和瑾出嫁,他免不了要与成盛青交手。若人在成盛青手里丢了,岂不是让他雪上加霜。陛下这一招若真非有心为之,那真是天要为难他了。

        看来在成盛青护驾这一段路里是没法动手了。好在他只送到德雁门,出了德雁门就由暮家的迎亲队伍接手,与暮成雪这一战避无可避。也许这是天意,河鹿已灭亡的今天,他却仍要承袭古训自重重关卡中抢人,一步都省不了。

        只不过从人家未婚夫手里抢人,先祖不知会怎么想。但能者为王,只要人家姑娘点头,也不算大逆不道。想到这里即恒算是放了心,名正而言顺,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思量片刻,收敛气息摸着房顶一直跟着长长的婚队前行。

        成盛青策马走在婚队的前头,扬首挺胸为和瑾开路。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亲自带着送亲队送小妹妹出嫁。他看着她从那么鬼灵精怪的小鬼长成倾城的美人,也目睹了她所有风光得意以及失落心冷的时刻,人生也许多艰,但此刻却是每一个人都不该去怠慢的。

        纵然前方等候的人,并不是她期期相许的人。但至少那个人会对她好,会给她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放心的归宿。成盛青不愿意承认此刻他这般拼命说服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人总是很矛盾的,我们总是希望自己深爱的亲人能得到幸福,又总是在罔顾对方的感受,自以为是地替她安排幸福……好像看到她“幸福”,就是给自己最大的安慰,而她到底如何“幸福”,就不是自己关心的事了。

        “至少比跟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要好吧……”他嘴里喃喃,声音淹没在锣鼓乐声中,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至少他是个人,也是个有为青年,前途也无量……有什么道理配不上她……?”

        天空上一只鹰隼盘旋,于空中振翅高飞。成盛青眯起眼睛对着天空瞧去,不禁刺痛了双目。他强忍着泪眼的酸楚,到了嘴边的呢喃变成了一句怨愤的咒骂:“臭小子,你丫的到底在哪……”

        成盛青的视线越过了重重人墙,远远地看到了巍峨屹立的宽敞石门,石门后一人白马乌靴,金冠玉带,鲜艳的喜服将他一贯冰冷的容颜染上了几分意外的暖色。他一动不动遥望着婚辇,既没有激动得恨不能冲上来,也没有故作矜持难忍喜色。他就如往常一样面若寒霜专注地盯着婚辇,一眨不眨的,好似稍不留神婚辇就会忽然掉头跑掉。而马蹄踩在德雁门之后,却是说好的不过门,就是不过门。

        成盛青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牵动马缰慢慢退到了车辇边。和瑾坐在车里,厚重的帘幕挡住她瘦小的身形,朦朦胧胧看上去,倒显得这车辇过分的宽敞。

        “小瑾,马上就要到德雁门了,我……表哥只能送你到这了。”成盛青俯身贴近帘幕边,小声地说。他看不到喜帕之下和瑾的表情,但相握于喜服宽袖中的双手逐渐收紧,已表达了和瑾此刻的心情。

        “你不要害怕,成雪虽然不擅于表达,但他人还不错。柳絮在奉阳时常年去西境做客来往,她也说小暮平日里还是比较好相处的。”成盛青也不知道这时候说这些究竟有什么用,他只是希望和瑾安心,也许依然还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和瑾没有回应他,她孤独地坐在宽敞的花轿里,看不出丝毫的喜庆之色,对成盛青的安慰只是略微颌首,表示她有在听。

        成盛青无奈直起身,心里却突地冒出一句:臭小子,你当真不来?这辈子都不要来了。

        仿佛是响应了成盛青的号召,人群里忽然发生一阵惊慌的涌动。成盛青心头一喜,忙放眼去看,只一眼却如冷水灌顶,透了一身冰凉。不知从哪里混出的无数个蒙面人亮出刀剑向着送亲队伍杀了过来。

        “保护公主!”成盛青登时嘶声大喊,拔刀斩向飞身跃至马前的一个歹人。鲜血顿时喷涌,将他一身绛红官服顷刻间染得通红刺目,与那红艳艳的嫁衣相叠映彰。

        突变瞬间发生,但成盛青并没有慌乱,指挥着前后簇拥的护卫兵卒一齐对抗蒙面人。然而随驾的护卫毕竟有限,蒙面人却源源不断地自城中大街小巷蜂拥而来,他们个个如亡命之徒,握着砍刀杀红了眼,不消多时竟已成了包围之势!

        成盛青转向德雁门,暮成雪的队伍却在泰然不动地守在德雁门后,袖手旁观着这一切。成盛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极目力望,当先带头之人肃然顶立,那冰寒的神态,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备战之姿,不是暮成雪又能是谁?

        “暮成雪!——快救驾!”成盛青声嘶力竭地吼,自刀光与人影之中,他却看见暮成雪举起手做了一个命令。那一支迎亲队伍竟在成盛青面前掉转马头,自德雁门之后退走了。

        成盛青的大脑忽然空白一片,耳边只剩挥刀扬起的破空声,和刀刃撕裂血肉的钝重声。

        有人要造反了,陛下已扔出鱼饵就等着恶鱼扑食,牺牲一个公主素来是划算的……那些朝堂上议论纷纷的谣言竟在一瞬之间,自他眼前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他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能相信陛下真将小瑾当成了饵食,更不能相信暮家真的叛变,而暮成雪竟连小瑾都毅然舍弃……

        “暮成雪!你这个混蛋——”成盛青的怒吼声震动了整个德雁门,他右手上的伤还未痊愈,可即便左手持刀仍然不减“天罗双壁”的威名,横刀扫过之处飞溅起片片血花。

        不过眨眼功夫他一身绛服已被染成了鲜红,牢牢守在婚辇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送亲的队伍里更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早已血流成河,御驾的马夫被一刀抹了脖子,成盛青反手就将那人头颅斩下,却又有另一个爬上马车牵动缰绳,一抖马缰向着成盛青撞去。

        成盛青腾身飞起,弃了坐骑跃到马车上,想要夺回马缰,身后却接连爬上两三个蒙面人齐齐向他斩下。成盛青怒不可遏,一刀回身快如闪电,将身后两人同时毙命,却因马车颠簸力道过猛而脚下一个踉跄。剩下两个蒙面人伺机上前,一前一后封锁了成盛青的退路。他眼看两柄长刀自前后扫来,身体却顺着惯性向前倒去。小瑾就在眼前,在她大婚之日,他却连一点保护都做不到,怎么甘心!

        一股恶气瞬时涌出,他闭住一口气猛得扭转下腰,硬是躲过了两刀交错,刀锋只在他身前身后划破了一道刃口。但过于猛烈的下弯赫然伤及了后腰,他面色扭曲跌倒在马车上,虽有千万不甘,却只能任人宰割。

        两柄刀齐齐自眼前举起的时候,刀光遮蔽了日光,他只在两刀之间瞥见鹰隼掠过的身影,如一道闪电。

        血汹涌地喷洒了出来,如雨花倾落大地,两个蒙面人的头颅已不翼而飞,断首的尸体一齐倒在成盛青身上。成盛青惊骇莫名,忙将两人推翻下马车,他腰部受损猛一坐起来,疼得他汗如雨下。一片沾血的瓦片躺在车辇之上,令成盛青顿时一个激灵。

        郊西战场中曾有一个少年手持树枝一举斩下了美浓姬的头……他举目向着周遭民居四望,想找到那个臭小子的身影,他不顾腰痛爬起来对着车辇内的人惊喜地喊:“小瑾……小瑾!他……”

        那个“他”字还没说出口,马蹄扬声立起,成盛青猝不及防被甩下车辇。骏马惊吓过度,撒开马蹄竟踩着一路尸体狂奔了起来,几个身法了得的蒙面人飞身而起跃上马车,纷纷去控制马缰。成盛青眼睁睁看着和瑾被带走,强撑起身夺过一匹马,策马向前去追。

        受惊的马匹载着公主一路冲过德雁门,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成盛青几乎是伏在马背上才勉强没有从马上摔下去,他满心满眼的只有车辇消失的方向,拼命击打马腹一路狂追。然而在德雁门之前却蓦地冲出一队整齐的人马拦住了他。

        成盛青看到当先一人面无表情的神色,一股火就往上冒:“甘希!公主让人劫走了,快追!不要拦我!”

        甘希指挥护卫团排开一字队形将成盛青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扬声道:“成将军,卑职也是为了你好。陛下圣令,将军不可越过德雁门,不然当抗旨处置。”

        成盛青借着马势一拳就挥了上去:“你他妈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甘希拔刀劈向冲来的马腿,一把拦住成盛青前冲的势头,将他扣在了自己的马上,冰冷的声音直入骨髓:“卑职当然明白。公主过了德雁门,就是暮家的人了。”

        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有断了腿的骏马悲鸣声清晰地回荡在已成一片血河的大道上,成盛青双唇惨白,他扭过脸死死瞪着甘希,龇裂的双目里满是浓重的血色,然而声音里却满含着绝望的悲怆:“你……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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