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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出炼狱


紫槿看着手机,她怕苏游游这个时候再打来电话。

        不能再开着手机了,那些微信里的留言,只能让她越听越难过,越听越后悔,越听越崩溃。

        她再次关上手机,一切归于平静。哭过了,泪尽了,心也适应了疼痛。

        她差一点就没有坚持住,刚才打开手机的时候,如果苏游游正好电话打来,她一定忍不住会去接,而一旦这个时候接了他的电话,紫槿很可能放弃计划,她会不顾一切地立刻调头转回上海,她要回去和他在一起,不管将来如何,不管背负什么样的舆论和罪责,她都要重新回到他的怀抱里。

        可是在她打开手机听微信的十分钟里,苏游游没有拨打她的电话,她最有可能改变心意的时间过去了。

        有些事情的契机就是稍纵即逝。

        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吧,也许前生的亏欠今世的轮回里已经偿还。

        茫茫人海里,滚滚红尘里,多少人擦肩而过,多少人形同陌路毫无瓜葛。当一个人遇到另外一个人,能够停下匆匆的脚步,一定是有原因的,当他们之间存在爱恨情仇的时候,所有的苗头都会指向一个地方,上天会给予他们正好相遇的机会,有情还情债,有冤报冤仇,而一切两清以后,多一分多一秒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紫槿不知道的是,当她打开手机去听苏游游的留言时,苏游游刚刚拨打完她的手机,他执着地连续拨打数十遍,结果还是无法接通而暂时停手。当十分钟后紫槿再次关上手机,苏游游到阳台上重新拨打她的电话,当然还是失望告终。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世上的事情大致如此,谁也弄不懂缘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想成就某个事情就会顺理成章,它要结束一件事情,也绝对不拖泥带水。缘尽就必须情了,结束了就必须退出,它从不因为当事人的不甘心,就客客气气地循私舞弊。

        爱情来了,诸神退位一路绿灯,爱情走了,山重水复,覆水难收。

        紫槿重新上路,中午的时候到了河南地界,过了光山,过了信阳,向南阳方向行驶。

        她越来越觉得头晕,胃里翻腾得只想吐,可能上午哭得太投入的原因吧。

        她强忍着难受,把车开到前方一个服务区。

        她冲进卫生间,厕所的腥臊味强烈刺激着她的嗅觉,她忍不住在洗手间里呕吐起来,这一吐就控制不住,她把手指放进咽喉处,干脆吐个干干净净。

        从卫生间出来,紫槿头重脚轻,就这样继续上高速有点不可能,她感觉自己好像病了,不仅浑身无力,胃里有一种灼伤的酸痛,头也胀得特别厉害。

        她原打算到南阳下来再休息,但是目前状况来看,显然是没有办法继续上路了。

        她开车从服务区出来,就近转入一条公路,行驶十公里左右,前方出现一个村镇模样的地方。

        镇子是一条南北通长的街道,看上去像个热闹的集市。在进入集市的边缘地方,有一处写着中医的药店。

        紫槿把车停在路边。

        她走到药店里,打算先买个温度计,看看自己是否在发烧。

        药店里坐着一位留着长白胡须的老掌柜,他从镜片上方打量着这个穿着打扮都不一样的外地人。

        “妮儿啦,你咋了,哪里不对劲了?”

        老掌柜满口河南方言,河南话不过是四声与普通话不同,发音还是一样的,起码不会Z、C、S和、shi不分,也不会把l和n混淆,所以紫槿也还听得懂。

        “老先生,我头晕,呕吐,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您这里有温度计吗,我想量量体温。”

        “我先给你把把脉吧姑娘,来,把你的手给我。”

        紫槿看着满屋子墙上都是妙手回春的锦旗,再看看老掌柜白花花的胡须,他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她放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腕,把手放在用来诊脉的棉垫子上。

        老先生把完脉,没说病情却先拉起家常。

        “孩子,看你不像本地人。”

        “是的,老先生,我是路过这里的,路上感到难受,想买点药,您看我这是怎么了?”

        老先生好像没听见她的问题,继续和她闲聊天。

        “你多大年龄了啊?”

        “四十三了。”

        紫槿只好陪着他说话,她感到奇怪,老先生不说病情老问这些,是不是人老了都话多呢。

        “咦,不小了,看着可不像。我想着你还没结婚哩。那你这个岁数,肯定孩子都大了吧?”

        “是啊,我儿子快十六岁了。”

        “那行,我就直说了吧,你这不是有病,你这是有喜了。”

        什么意思?紫槿有点惶恐,好像听不懂。

        “呵呵,就是怀孕了,但是刚才我把脉,脉象不稳,好像有点滑胎的迹象,想要这个孩子你可得好好保胎,我给你开点保胎药吧。”

        紫槿惊呆了,她瞪大双眼愣在那里。过了好大一会,她才慢慢魂归本体。

        “老先生,我想问问您,附近有医院吗?不好意思,我不是不信任您,我想去用仪器检查一下。”

        “有有,你再往前走,过了大集,下面那个河边就是镇里的卫生院。”

        紫槿谢过老掌柜,她开车向前去找卫生院,还是去看看妇科比较靠谱,再说这种事和妇科大夫沟通也方便一些。

        卫生院里的人不多,妇科的医生和护士都在闲聊天,小地方也不用挂号,医生给她一个纸杯让她去做尿检。

        乡下的卫生院条件自然非常简陋,没有马桶,没有卫生间,只有南面角落上两堵墙,左右各写了男女两个字。

        紫槿拿着杯子到了公共厕所,便池里横七竖八扔着污秽的卫生巾和零零碎碎的手纸,苍蝇成群嗡嗡地乱飞,她恶心得干呕了几声,肚子也跟着一阵抽搐。

        她脱下外披,捂上嘴和鼻子,褪下内裤小心去接尿液,还没等接完,殷红的血液忽然从两腿间汩汩流下。

        紫槿吓出一身冷汗,肚子开始坠痛,她拿着尿样,艰难地走向诊疗室。

        “医生,我出血了,出得很厉害,怎么办?”

        医生赶紧让她躺下,一边让护士做尿检一边让紫槿喝水,因为做B超空腹效果不好。

        “你末次月经什么时候能确定吗?”

        上次月经,紫槿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她去柯桥的路上。那是她停经一段时间后第一次也是截至目前最后一次。平时她和苏游游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这个岁数,她以为不用考虑怀孕这样的事。

        “照这样算的话,你已经怀孕六到七周了,你这种年纪算是高龄孕妇,很容易出问题的,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是流产先兆,我建议你还是住院观察吧。如果想保胎的话,从现在起你就不能下床活动了。”

        虽然打了**,但是并没有止住出血。

        紫槿躺在简陋的病房里,她的心被恐怖占据。她似乎闻到死亡的气息,她要死在这个无名的乡村医院里吗?她的血型是稀有品种,万一失血过度,在这穷乡僻壤里无疑是死定了。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怀孕,可能情况就会不同吧,游游他一定会如获至宝,那么,他们有了爱情结晶,就会有了进入婚姻殿堂的可能。如果她没有做出分手的决定,就不会这么长途的舟车劳顿,也不会造成撕心裂肺的情绪失控,可能肚子里的宝宝还能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懊恼后悔此刻都毫无意义,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半夜两点时分,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紫槿的孩子最终还是流在了护士拿过来的塑料盆里。护士认真地在盆子里扒拉排泄物以便确认。紫槿害怕到极点,她不敢低头看一眼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酷热的北方小镇的夏夜,沉沉闷闷没有一丝风,病房里的吊扇有气无力地在紫槿的病床上方旋转。

        紫槿痛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她的头发粘在脸上,汗水湿透了衣裙,护士好心地提醒她给家里人联系一下。

        家里人?此刻除了远在欧洲的马吟,还有谁可以称之为她的家人呢?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阴凉地方的积雪,煞白里泛着冷清。

        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样深切的痛,难道就是因为曾经拥有过令人嫉妒的甜蜜吗?难道世上所有的得失必须求得一个平衡吗?必须要这样爱时愉越快乐,爱后越悲伤吗!

        护士帮紫槿在镇子上找了两个女护工,她们照顾紫槿吃饭,帮她收拾换洗衣服。农村家家都喂养土鸡,她们炖了鸡汤送到病房来,虽然紫槿没什么胃口,但是汤的味道十分鲜美,饮食上倒也没受多大亏。

        乡下人生性淳朴善良,加上紫槿也出手大方,两个人对她照顾得非常尽心,只是由于卫生院设施实在落后,紫槿有点无法忍受,首先是没法冲洗,她觉得浑身酸臭,再就是没有空调,晒得滚烫的楼房像一个蒸笼。年纪大点的那个护工把唯一乘凉的吊扇也给关了,她说吊扇吹的不是自然风,坐月子扇了这种风将来会落下头疼的病根儿。

        紫槿热得身上长满了痱子,卫生院没有洗澡的地方,镇上唯一的澡堂子因为夏天也歇业了。第一天她疼痛难忍迷迷糊糊也就过去了,可是坚持到第三天,她越来越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难闻的汗酸味。

        “这里距离南阳还有多远?”她问来给她注射的护士。

        “一百多公里吧,开车差不多两个小时。”

        “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代驾的司机,我要去南阳。”

        “你南阳有亲戚吗?”

        “嗯。”紫槿不想解释太多,她也不好意思说你们这里条件太差,毕竟关键时候还是人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虽然孩子没保住,那也不是她们的错,起码她们的举措得当,紫槿才没有遇到更大的麻烦。况且自从她住在这里,医生和护士都对她特别关照,态度也很热情,紫槿在心里还是对她们很有好感。但是她不得不提前离开,因为她连上个厕所都感觉太不方便。紫槿心里暗自感慨,不知道平时乡下的人生病都是怎么过的,在大都市里长大,经常出入欧洲发达国家的她,如果不是遭遇这样的突发事件,恐怕她一辈子也到不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乡下的条件这么艰苦。

        南阳是她去西安的必经之地,也是唯一一个离这里比较近,相对大一点的城市,不敢奢望它有五星级,但是四星三星的酒店总该有的。

        代驾的司机很快找好了,紫槿躺在后座上,她让司机慢点开,两个小时多一点,南阳到了。

        她在网上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店。

        办好入住手续,第一件事就是泡了个热水澡,她觉得自己和隔夜的剩饭一样,浑身都馊了。习惯了都市文明,她对乡下粗糙的生活方式简直是心有余悸,心里不禁也有点儿打怵,不知道到了终南山,自己是否还有勇气住下去。很多事情看起来表面光鲜,写在书里听起来似乎也很浪漫,但是真的要亲身经历,现实常常惨不忍睹,就像网络里的美拍和真实的买家秀。

        在南阳静养了四天,从那场意外到现在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去了。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身体恢复得还好,基本上可以上路了,但是医生嘱咐她尽量多休息。

        她从南阳找了一个代驾继续前行。

        过了南阳就可以看见秦岭山脉,一路上多得数不清的隧道。车子在青山绿水间穿行,阳光下绵延起伏的群山峰峦叠嶂,无边无际的绿色深深浅浅或明或暗,白云丝丝缕缕悠闲地随风飘逸,天空干净明艳如同爱琴海的蔚蓝。紫槿的心情也逐渐明媚,阴霾慢慢撤出她多云的天空。大自然是最好的医生,它可以拥抱和抚慰每一个行走在它怀抱里的人。

        他们在隧道群里穿梭,司机说从南阳到西安有近百个隧道,每一个隧道,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枣园隧道、松树岭隧道、梅子山隧道。。。。。。每穿过一个隧道,黑暗就会暂时笼罩,车子减速小心前行,然后慢慢有微弱的光明,在隧道的另一端,终于豁然开朗,外面的世界依然是绿意葱茏气象万千。

        这样的路程与人生何其相似,生命的长途中,遇到无法穿越的障碍,只能从黑暗里穿行,穿越了不见光亮的地方,才能与外面的坦途接壤。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或长或短绕不过去的烦恼,像堵在行程中的座座大山,必须穿过一个个神秘幽暗的隧道,才能领略到另一处的华日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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